榆中院。


    到了快傍晚二太太才睡醒。這些日子過得不如意,人也就更加犯懶,一沾枕頭就睡得昏昏沉沉。她接過丫鬟絞幹的帕子抹著臉,又覺得後背也膩膩滑滑,才剛要喊人備水沐浴,便見王婆子從外間進來。


    許氏見她那做事畏手畏腳的模樣便瞧不上,隻看了一眼就挪開了眼。那王婆子低著頭普進來,哪裏知道許氏臉上的神情變化,隻顧著說道:“剛才二太太睡著的時候,那餘奶娘來過了。”


    “哪個餘奶娘?”許氏皺著眉反問,將手中的帕子隨意扔給了身邊伺候的丫鬟,自己甩了甩寬大的衣袖往圈椅上閑適的坐了下去。


    王婆子這才後知後覺到她這話音不對,隻覺得大約是帶了起床氣的,又有些怨惱自己怎麽不在外頭多呆一會再進來交代這事。可到了如今,也隻有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了:“那餘奶娘就是五爺的那個奶娘,剛才哭著來,說是……說是天氣太熱五爺生了褥瘡。”


    許氏麵上露出嫌惡的神情來,拿手稍稍低著自己口鼻,仿佛光是這兩個字都帶著惡心的氣味。“怎麽這麽熱天,他還能在床上躺得住?都是以前那些那個慣出來的,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嬌貴身子,也不知道下床走動走動。”一番嗬責竟然是將這過錯全都推到了方懷雲自己身上去了,是他自己憊懶不肯下床走動了。


    王婆子不敢喘大氣,這心裏頭已經約莫知道了許氏的意思,立即道:“正是這話,剛才已經將人打發迴去了。”


    許氏聽過這事也就算了,再沒多吩咐一個字。過了會喝過茶,才問道:“四房那邊過幾日要辦的事都準備著了嗎?”


    王婆子這兩日都在打著十二分的精神敦促各處人手辦著,見許氏問了便恭順迴道:“都辦著了,太太放心,哪裏都盯緊了,保管那日的宴席順順當當出不了岔子。”


    誰知道這許氏聞言卻是臉色一遍,將自己手中拿著的茶蓋直接丟在了王婆的臉上,尖銳著道:“平日裏叫你辦什麽都是推三推四,這迴倒是殷勤得很!怎麽?指望了這次辦的好了能巴結上四房?”


    王婆子麵上老皮,被那砸了一下也不覺得多疼,隻是覺得被下了麵子,瞬間紅了眼。“太太這是冤枉死我了,我在太太跟前做事哪能不盡心盡力,若是不盡心隻管叫我這會出門就被馬車撞死踩死。”


    原來這許氏是見四房風光得了聖旨加賞,她這二房卻近來不順,心裏頭窩著氣,就更不想操持那日的宴席。隻是她到底是府裏頭主持中饋的,若是不辦著體麵,後頭還有個不安分大太太在候著她的差事,粗粗提了幾個要處就讓身邊婆子去辦了。那王婆子見許氏一日日的懶散,少不得花些心思去督促,說來也真是一片忠心,卻沒想到被她這樣顛倒了是非,心裏頭淒清一片。


    王婆子曾經是見過滿祥嫂在許氏麵前如何受寵的,還不照樣出事了就被撂開了。經了剛才那遭事,對二太太更加不肯親近了。


    許氏不耐煩這樣一個四五十的婆子在自己麵前哭哭啼啼,口中的帶了厭煩道:“去去去!出去哭去!今個算是見識了,做下人竟是半個字都容不得人說了!”


    王婆子低著頭眼中又恨又氣,可這身子都賣給了方家哪裏敢真鬧起來,見許氏讓自己出去,也就抹著淚出去了。


    到了晚上,方治思迴來,夫妻二人滅了燈同睡在一張床上。


    許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又緊著歎了兩聲氣。方治思知道她的脾氣,是在等著自己開口,“怎麽聽說你今天又罵了一個跟前的婆子?”


    “這些後宅的事情怎麽也有人同爺嚼舌根?”許氏原本想說的話不是這個,當即惱起了自己院子裏頭那些人多嘴了。


    方治思道:“你這陣子脾氣也該收收了,那婆子又哪裏招惹你了?還不是為了那宴席的事多上心了些,難道你指望著那日出什麽紕漏不成?”


    許氏聽他這樣分析,心裏頭的氣已經消了大半,歎息著道:“倒也不是我不想收了脾氣,隻是看什麽都不順眼。”


    方治思忍不住寒聲提點她:“先前那虧你還沒吃夠了?”


    許氏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想明白,“什麽虧?”


    “那滿祥嫂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不是你咬死了不肯幫她兒子,哪會讓尤氏抓住把柄?”方治思斂著聲音低低的說道。


    這話就戳在了許氏的心窩上,忍不住撐起身子側著看向躺在她身邊的男人,“哪是我的錯處?她那個孽障兒子,我若是那迴撈了出來隻怕日後就要成了吸著咱們二房的水蛭了,恐怕甩都甩不掉!”


    方治思稍稍皺了眉頭,“你啊!就是嘴上不知道哄人。先說些和緩的話的穩住了滿祥嫂的心,日後你再辦不成她又有什麽話好說?何必什麽事都為了自己一時痛快,在嘴上占盡了便宜?豈不知這些便宜到頭來都是傷了自己人的心。”


    許氏倒是肯聽她這個夫君的話的,心裏頭將自己反思了一通,又疑聲問:“那……”


    方治思道:“下午那婆子倒是個可靠的,你迴頭稍稍安慰兩句也就算了。”


    許氏“恩”了一聲,轉頭躺下又歎了口氣,“那煙膏又不多了,怎麽老太爺病下了反倒抽的比往常更多了?”


    “多才是了。”方治思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陰冷,“越是到最後關頭越是擺脫不掉那東西。你隻管再花了銀子去拿貨,老太爺跟前的人來要多少你便多給些,都到了這份上了千萬不要為著這點克扣著。”


    許氏當真是心疼得緊,這煙膏是外洋傳過來的東西,緊俏又金貴,銀子流水似的往裏頭填。之前還能有個盼頭,可現在四房那樣風光,許氏心裏頭也有些搖晃了。“真沒想到老四能有這個能耐。”


    方治思半晌沒有應聲,可許氏卻藏不住心裏頭的話,她下午睡得多了反而現在精神好得很,叨叨念念道:“沒成想還能得到聖旨加賞,那漕運一年多少油水,何況是江南一帶的漕運。哪有做官能直接就去了個這樣能刮油水的肥缺?我看啊,指不定是老四早就偷偷在京城裏頭用銀子活動了。這人看著沉靜守禮的,想不到背地裏竟是做了這麽一出。方家裏頭誰都比不上他更風光的了,哎……會不會老太爺最後就看中他了?”


    “嗬——”方治思忽然冷笑了一聲。他們兩夫妻夜談自然也就沒有那麽多忌諱了,直接說道:“若是老太爺看中他,前幾日來聖旨後就不會一氣之下病倒了。原本咱們家這官就特殊,老太爺指望著借了沈大人還能往上拔一拔,要不然那次賑濟難民哪裏會這樣出錢出力,卻沒想到這功勞啊算是被老四奪去了。你說老太爺這心裏頭是不是該藏著一口怨氣。”


    “真的?!”許氏又驚又喜,心裏頭的一塊大石總算是落了下來。“那樣的話,老太爺過世後是不是還會將那些東西都傳給咱們這房?”


    “除了二房,又還有哪個能頂上去的?”方治思早已經在這上頭有了十二分的把我。


    方家是盜墓起家的,當初奉的是先皇的旨意,雖然封了官後依照律法不得私藏冥器,可那些不過是場麵上的。私底下經過幾代積累,不少傳世的寶物都被悄悄傳了下來,光是一樣都已經價值連城。


    方治思這些年跟在老太爺地上地下的伺候,也不過是看在那些傳家寶物上裝出的恭敬孝順。“等了這些年,也終於快等到了。”他幽幽的喃了一句,轉瞬又帶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道:“當年老三才是最冒尖的那個,可還不是……”


    許氏隻覺得背後發涼,踢了身邊人一腳,口氣有些急:“好端端的提他做什麽!快睡吧。”說著就翻身朝著床裏頭睡去了,被子捂在胸前揪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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