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五叔可在老太爺的書房前跪著求了好多迴,可惜這迴老太爺是動了真氣,叫幾個仆從打發了不見。”方言葦一麵瞧著那些人一麵幽幽出聲說道,她看著人越皺越遠不一會就出了自己視線,這才收迴了目光。


    “怎麽是朝著府外的方向去了?”尋仙喃喃,轉迴了身子看著已經坐迴原處的方言葦,“這樣陣仗,像是要去滋事一樣。”


    方言葦十指相交,擱在腿上,“這有什麽難得。”她轉身對著立在一側貼身大丫鬟白餘道:“你找個機靈些的跟著他去。”白餘得了吩咐,立即就出去辦這事情。方言葦轉迴身說道:“咱們等等看,尤氏這麽個現狀,我倒也不相信他這會還有什麽心思去同人鬧事情。對了……”


    尋仙聽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得,抬起眼詫異的盯著看,隻見方言葦捂著嘴笑道:“倒是有個事情問你,怎麽看你那日同大嫂一塊去的大堂見的老太爺?大嫂這些年可是什麽人都不親近的,你這才迴來幾日怎麽就同她這樣好了?”那日在祠堂外,許氏的一番話到底是方言葦心中的一根刺。而如今大房密集籌措入嗣的事情,到時候長房有了男丁,對二房何嚐不是衝擊。這些事情以往方言葦並不上心,可今時今日,不得不去多多思慮些。


    尋仙道:“那日也是快到大廳的時候才碰見她們。”她心知方言葦話中多有刺探,又添了一句道:“大太太是怕當時情形亂,沒人顧得上我。”


    方言葦目光閃了閃,迴味了一陣,點頭道:“娘這些日子身子也不怎麽爽快,大太太若是能再出來主事,娘也能安心不少。”撂下這話,方言葦撚了塊糕點來吃,稱讚道:“四妹這邊的吃食都比別處的更有心思些。”一派姊妹間隨意的閑聊,說得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


    尋仙隻嘴角噙笑,並不去接她的話,也伸手拿了塊糕點放在口中細細嚼了起來。就著茶,兩人又說了會話,轉眼先前叫方言葦打發出去的白餘已經行色匆匆的迴來了。


    “小姐,五爺帶了人往衙門的方向去了。街上到處都在傳大赦天下的事,說是聖旨已經頒布了,正趕上緘王爺在碧城,所以衙門在清算囚犯,那些夠資格被赦免的都要今個就放出來了。”白餘一口氣將這些都說了出來,話末不免有些氣急,喘息不定的模樣。


    方言葦長眉竟是擰得更深,神色複雜變幻,“怎麽忽然就大赦天下了?”


    白餘不過個小小丫鬟,哪裏說得清這裏頭的緣故。可方言葦積威已盛,白餘答不上來心中發怯,已是臉色雪白的搖了搖頭。


    尋仙斂著眉眼,又拿了塊糕點擱在口中,慢條斯理的吃著。方言葦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好笑著說道:“你這會倒有心思吃得這樣文氣。”


    尋仙訥訥道:“大赦天下同我有什麽關係,自然也不關心到底是為何大赦天下的。”


    “既然大赦天下,那你還記得那安寶就是被關在牢房裏頭的嗎?按照規矩,他所犯的事情也應當在被赦的範圍內,你可知道了五叔這會去做什麽了?”方言葦聲音婉轉動聽,她雖然眉目生得平淡,可這聲音卻別是帶著少見的旖旎動聽。


    尋仙咬著下唇,又見方言葦目光直直的望著自己,好像是在祈盼自己說出來一樣。“是……去找安寶?”


    方言葦立即站了起來,“我既然知道了這事情,少不得要迴去告訴我娘,讓她拿個主意。老太爺正當氣頭上,何況又是大赦天下這樣的大事情,總不能人剛放出來,那邊就被五叔帶人活活要打死吧。”她將自己衣裳撫了撫,撫平了方才坐下時候的幾道皺褶,又瞧了一眼那坐姿散漫的方尋仙道:“你也在這風口上坐了這麽久,早些去床上躺著,好歹是沒完全養好。”臨走之前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關切的話,直到尋仙催促才走了。


    方言葦出了三房的枕雲院,站在外頭小道上迴來看了一眼,透過樹梢可見那扇窗子已經關上了。“白餘,你覺不覺得……方尋仙有些同以前不同了?”


    白餘低著頭,顯得畢恭畢敬,可太過於恭敬就好像一個人都失去了原本光彩生氣,仿佛是一具任由人扯線的木偶。“奴婢,奴婢不覺得。倒是三小姐屋子裏的東西,比奴婢前幾次跟著小姐去時多了好些。”


    “嗤。”方言葦挑了挑眉梢,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轉身沿著來時的路迴榆中院去。“她這一中毒,自然是要流水似的叫人把好東西送去給她。就連我娘不也是花了一千多兩特地去外頭買了老山參送去了?”須知方尋仙那日中毒幾乎斷命,她能有今日的優渥也都是用命換來的。若不是她中毒,哪來的尤氏倒台,這府裏頭多少人記恨著這個猖狂了十多年女人。如今恐怕有一多半要將這恩情扣在了方尋仙的身上。“可東西再好又怎麽樣……到底三房沒人了,等再過兩年也不知道又會是個什麽光景。”


    方言葦轉念又想到了三房被老太太扣住的那批舊物,她曾經旁敲側擊的問過許氏。許氏諱莫如深,隻叫她不要多提。方言葦倒是越發好奇,不知道到了那一日尋仙出嫁,老太太是否會真的將那些東西都給方尋仙做嫁妝。


    二房她已經徹底查過了,根本不見有什麽玉匣,思來想去三房出了這麽多事情,又不為人知,恐怕玉匣還是同三房牽連最多。可……她這段日子接觸下來,總隱約覺得方尋仙有些同以前不同了。雖然仍是癡傻嬌憨,可她竟也沒從她身上多探查些什麽東西來。那這方四小姐,失蹤的三年發生了什麽,果真是如先前說的那般失憶後被人白白養了三年送迴來的?


    不知不覺中,已經是迴了榆中院。方言葦朝著二太太許氏的屋子去,見婆子正端著銅盆出來,便隨口問道:“我娘睡了嗎?”


    那人迴道:“二太太先前頭疼,這會正讓人按頭。”


    方言葦點下頭,繼續進了許氏的屋子,見許氏果然側倚在軟榻上,一麵叫了個丫鬟按頭,一麵又叫了丫鬟的扇風。她身量寬胖,到了夏日就越發怕熱,所以往年屋子裏頭早早就擺上了冰塊納涼,可今時不同往日,許氏前些日子招了那事情到底還忌諱著,處處低調,節省了不少。


    “娘。”方言葦開口喚了一聲,“我方才看見五叔帶了幾個人出去,怕是要出事。”


    許氏正半眯著眼,聽見方言葦的聲音輕輕“嗯”了一聲,“由得他去,我如今哪裏管得了他的事情?”


    方言葦皺了皺眉,杏眸之中閃過一絲不痛快,“這時候,老太太不管事,尤氏又那樣了,娘不是更應該在這事情好好做一番打算。”


    許氏稍稍睜開眼朝著麵前立著的女兒看了眼,“他到底是你五叔,是老太爺的親兒子,要是我這做嫂子的去阻撓他的事情,怕也沒什麽好處。”她這段時日來越發懶得插手駐春院那邊的事情,雖說尤氏被責罰了,可到底還有個兒子,老太爺對那方懷雲怕還有些期許,指望著今年能中個進士。


    “娘不知道他這會出去是做什麽,若是尋常的,自然由不得娘去插手。可外頭聖上已經頒下了大赦天下的聖旨,五叔就這樣明晃晃的帶人要去傷那才從牢裏赦免出來的人,豈不是公然同朝廷做對?若外頭有心人在這事情上大做文章,可不要連累我們方家?娘這事情隻消如實告之給老太爺就算了事了,並不一定要親自去阻撓五叔。”


    許氏滿心厭倦,輕蔑道:“什麽五叔不五叔,他一個不知廉恥的□□生出來的東西哪配!”許氏心中實在厭惡,腦中想著的話不留神就從嘴裏頭跑了出來。方言葦大驚失色,低唿道的:“娘你說什麽呢!”


    許氏也自覺失言,目光兇狠的朝著兩個丫鬟瞪了一眼,叫她們兩人都退了出去。她坐直了身子拉著方言葦的手道:“娘知道你這一切都是為了咱們二房著想,可駐春院的事情咱們犯不著再去摻和一腳。那賤婦再翻不起風浪了,她那兒子娘這時候再去老太爺那說,恐怕要反而遭老太爺忌諱。”倒不是許氏如今心思有多曲折,而是方治思早在尤氏被關駐春院的那晚上,就已經細細同她分析了裏頭的利害關係。“總之,你以後見到那方懷雲也避開著走,咱們不必同他爭鬧什麽。”


    方言葦瞠目結舌,未曾想到自己娘竟好像轉了性子一樣,又再想起之前聽見的那話,納罕起來。“娘……那尤氏到底是為什麽被老太爺關起來的?”


    許氏先是眉目中浮現厭棄,又皺了皺眉低斥道:“這些內宅婦人醃臢事情,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好打探這些。”她轉念又問道:“方才讓你去三房,可探聽到了什麽?是不是那大房在拉攏?”


    方言葦道:“四妹是個什麽性子娘又不是不知道,她能知道些什麽,自然人人都是好。不過我看大太太和大嫂是比往日近人了許多。”


    “哼。”許氏冷哼了一聲,“她如今起了要和我們爭的心思,聽說昨個已經和老太爺提了要入嗣的事情,隻老太爺那邊還沒鬆口。要是真的鬆了口,到時候倒是我們要落了下乘。”尤氏說完臉上憤憤,又轉而道:“你爹早給你相中了幾戶人家,娘已經看過都是頂好……”


    許氏還未說完,方言葦已露出不悅,“娘!這事情……”許氏立即打斷了道:“難道你想招個入贅的不成?你爹同我說了,老太太那心思還沒絕,你爹到底給你選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難不成你想嫁給那些窮酸的讀書人?”


    方言葦心知自己是一時情急,不由放緩了語氣嬌聲道:“娘,方家又不是一位小姐,老太太哪裏真能將心思動在我身上?我隻是……娘怎麽好將和爹說的這事情直接在女兒麵前說?”


    許氏麵色這才緩了緩,安撫著道:“好女兒,娘同你爹又怎麽會害你。”


    而方言葦早將心思轉到了別處,她不將那玉匣找到如何入京見他,爹娘這還能拖上一拖,若是老太太那還想著招婿的事……少不得要花心思將方尋仙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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