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尤氏就再沒有必要端著心平氣和,她被尋仙這言語相激,麵上已帶著盛怒:“今個可要聽聽四小姐到底是捏了我什麽短處,竟然能這樣有所無恐。”撂下這話,尤氏抬手扶了扶自己精致的發髻,髻上的金釵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晃動著。


    尋仙道:“姨太太難道忘記了五年前的事情了嗎?”


    尤氏心中咯噔,已然有些發顫,像是被尋仙一擊即中了什麽短處,隻是她麵上仍然強持著鎮定道:“五年前?五年前又有什麽事情?”


    尋仙見她果真是不撞南牆不死心,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又緊接著道:“五年前方家有個花農,是個栽種的牡丹花的好手,特地從北邊請來的。可那人不過是半年的就忽然消失了……姨太太你還記不得?”


    尤氏大驚失色,再不能維持先前的鎮定,她臉色雪白,饒是塗著厚厚的桃花粉也不能掩蓋眼下的慌張。“你……什麽意思?一個小小花農失蹤不失蹤和我又有什麽幹係?”說著打量起尋仙,竟然好像從來不認識此人一樣,她這樣含笑慢條斯理的說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仿佛是帶著一股叫人琢磨不夠的氣勢壓著自己。


    尋仙唇角噙著一抹戲笑,透著幾分譏誚,“那人走的突然,當時好似姨太太那又少了不少東西,就有人說他是偷了主家的東西跑了。可當時方家是向官府報案了的,人卻一直找不見,所以這事情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尤氏臉色慘白,她心中猶如擂鼓跳個不停,緊緊的盯著方尋仙的那張嘴,唯恐從她口中吐露出其他駭人的事情來。


    可尋仙卻停了下來,帶著三分笑意七分質疑的問道:“姨太太,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她皺起了眉頭,眉宇之間也好像帶著糾結不暢的神色。“按說五年前的事情,我不該知道得這樣清楚。”


    尤氏經她這樣一提,才猛的想起來,再一想就更加是嚇得不輕。“你……你如何知道?”


    尋仙抿了抿嘴笑著道:“姨太太怕是忘記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可不是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天衣無縫的。既然還有旁的人曉得,自然也會從旁的人口中將那些不好叫人知道的事情都流出去。”


    “啊……”尤氏驚唿了一聲,又猛然意識到不妥,用雙手緊緊的捂住了自己嘴,唯恐再招惹來其他人。再看向尋仙的神情就又是又恨又怕,“都是……都是他告訴你的?”


    尋仙點頭,“那花農拿了姨太太給的財物遠走,可錢財總有花完的一日,落魄了就又重新做迴了花農的行當,可幾年前的那一段往事就成了一生中難再得風流韻事,酒醉過後總會拿出來顯擺顯擺。”她話音落地緩緩的笑了開來。尤氏看著她那笑,雖然是笑著卻叫人覺得凍徹骨頭。


    “姨太太……”尋仙連著喚了兩聲,尤氏才惶惶然的迴過神來。然而這尤氏也並非是不經事的人,恐怕這三年兩語也未必能嚇唬的了她。頓了頓,尋仙又道:“昔年坊間曾經有一妙法,即便是人死了隻剩下骨頭也能滴血認親的。我若是姨太太,就早早叫姑姑出殯安葬了,自然許多事情就一了百了了。”


    尤氏看著她,神情漸漸驚恐了起來,沒有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會真知道她的那些事情,竟然還提醒自己要將妍姐兒早些安葬了。


    要說四五年前,她正是和那個新來的花農廝混在一起過一段日子。可那時候竟也不知怎麽的居然懷上了,原本是要打胎,可機緣巧合之下被老太太瞧出有了身孕。她隻好匆匆叫那花農離開方家,而自己這個孩子則被定為了是老太爺的。


    這事情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久到尤氏已經忘記了曾經還有這個花農。若不是尋仙那日提起來,她恐怕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了。可如今看來,那花農竟然收了那些錢還將這些事情說出,也讓方尋仙知道的了。


    尤氏暗中握著拳頭,心內騰起熊熊怒火,懊悔當日竟然沒有想個法子永遠堵了他的嘴,叫他永遠不能將這事情說出來。


    尋仙見她神情害怕得緊,一張塗脂抹粉豔麗逼人的臉緊皺在一起,又惶然難安,曉得這事情定是擾亂了她的分寸。“姨太太,該說的尋仙都已經說了。”


    尤氏這才抬起頭,目光複雜得很。她恨極了此人,偏偏又不能奈她何,而且她竟然握有著自己的把柄。要說尤氏從來都自負自己的聰明,雖然是丫鬟出身,卻搖身一變成了姨太太,榮華富貴不比正經太太差。處處是占盡風頭和先機的,可這會被人壓了一頭,在她麵前怎麽都吃癟,心內更是被滾油翻炒一樣的煎熬。


    “姑姑的哀杖尋仙不能拿,還望姨太太體諒一二。”這話剛落地,尋仙不待尤氏迴答自顧自的領了袖袖迴自己屋子去。


    這兩日事情太多,饒是昨晚上就因去了趟月下廟而至一宿沒合眼。尋仙困倦得很,竟也顧不上其他,進了自己暖閣就脫了外衣上床睡了一覺。


    等再睜開時,天色已經有些發暗,袖袖坐在屋子裏頭守著,見她醒來連忙問道:“小姐今日累及了吧?過會要吃晚飯了,再睡會還是就起來了?”


    尋仙朝著半開著窗子外頭瞧了一眼,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時辰,問道:“幾時了?”


    “快酉時了。”袖袖如是迴道。


    尋仙要起身,要說今天這一日也吃力得很,她素來少走動其實身子底子並不好。今個上午在街上逛了許久,等中午迴來這府裏又來來迴迴的走了幾趟。睡過了這一覺後才覺得腦子中清明了許多,這許多事情也該要逐一理一理了。


    穿戴妥當,尋仙餘光瞥見桌子上頭擱著一本小冊子和一卷畫,有些奇怪就指著道:“那些東西都是哪裏來的?”


    袖袖笑著道:“是那生煙齋的老板送來,說是小姐上午落在那裏了,先前門房小廝才送來。”


    尋仙分明記得當時買的幾樣首飾都是裝在小盒子裏頭立即被她們拿著帶走的,又哪裏來這兩樣。心中越發好奇,嘖嘖道:“怎麽如今買首飾也時興送字畫了嗎?”


    她走過去將那畫軸打開,隻見裏頭是一副牧童騎牛圖,許是年代久遠,那畫紙發黃,邊角已經有了幾處破損。袖袖早上並沒有跟著進那生煙齋,此時探身來看,輕輕呀了聲:“好破的畫,看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而尋仙看了卻是很意外,這是當初她在生煙齋多看了幾眼的畫,怎麽就到了她桌上了。這畫古樸,應當是價值不菲的古物,那老板好生稀奇,她不過是多看了兩眼就叫人送了過來。


    尋仙將畫軸重新卷了起來,又叫袖袖妥善收好,再將旁邊一本藍皮麵子小冊子拿起來看。翻了兩頁,竟發覺這上頭寫的竟然是今日在茶樓中聽見的那個故事。


    尋仙更是大感驚奇,可再冷靜下來仔細思慮,卻也能想到幾分端倪。那茶樓是沈九的,而後沈九也去了生煙齋,難道這一切都是她私下裏做的不成?她想了片刻,除卻此人也恐怕再不會有旁人了,隻等來日見到她好好問問。


    袖袖將那畫軸放進箱子中,正要合上轉過身來問尋仙道:“小姐手上拿著的可要一並收起來?”


    “不忙。”尋仙搖了搖頭,將那小冊子合攏放在了自己床頭,又問道:“有些餓了,今天小廚房做了些什麽?”


    這些事情素來不是袖袖去張羅的,聽尋仙這樣問就有些犯難,脫口道:“我去叫引錄進來,小姐若是日後想吃什麽也直接同她的說。”


    尋仙正有幾日也沒有和她說上話了,立即點了點頭,由著袖袖出去喊人。引錄進來的時候神情有些緊張,行過禮後就拘謹的站在一般,似乎有什麽心事一樣。尋仙先隻是尋常開口:“這段日子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可還有不訓服的?”


    “沒有,都老實了起來,多虧了後來翡翠同我一道,想了好些法子。”引錄說完,又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尋仙一眼。


    尋仙怎麽會看不出她現在的異常,隻當做沒看見,又柔聲開口問道:“那從楚雲中那並過來的丫鬟婆子呢,可還有什麽不妥當的?”


    引錄低著頭,停頓了一會才道:“都是很好的,隻是……”她吞吞吐吐猶豫了起來。袖袖正在她旁邊,見她這說話不由暗暗著急,推著她道:“你有些難處都直接同小姐說。”


    引錄這才咬牙道:“小姐,如今正有一個婆子不聽服從得很。今個已經胡攪蠻纏了一下午,如今還在那鬧著,耽誤了小廚房裏的活計。如今就是小姐的晚飯都沒做出來。”


    尋仙還未說什麽話,袖袖已經是忍不住了。“這像個什麽樣子!她一個婆子下午鬧騰也就算了,可怎麽能攔著大家不給小姐晚飯。”她中午就已經見識到了這婆子的厲害,晚上迴來沒聽見響動還以為事情都已經了結了,卻不知道那婆子竟然還在瘋魔著,當即大怒了起來。


    “哪個婆子?”尋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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