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陳氏從四房出來心中便不大痛快,心中一轉又想去姨太太尤氏那去。自己女兒指不上,盤算那姨太太正同那丫頭不對頭,豈不正能幫自己報了那仇?賀陳氏邁著步子往尤氏的駐春院走,走半道上見六七個護院捏送著一個少年人往府外去。


    賀陳氏眯著眼往前頭瞧,瞥見那一路上落了許多血,少年人癱軟身子雙腳垂在地上幾乎拖著前行。她觸見那血色,眼皮跳了幾跳,暗道莫不是又死了人。賀陳氏生來好管閑事,並不忌諱血腥,小跑了幾步追了上前。攔住了那幾護院,端著架子笑了指問道:“今個是出什麽事情了?”


    那幾個護院先前花了好大一番功夫,這會滿頭大汗,待看清攔下他們的是這個婆子並不願意多做搭理。可如今四房已迴,少不得要看在四太太的麵上給幾分薄麵。


    為首那個正是丁禪,他稍皺著眉頭朝著半死不活的少年人睨了眼,“府裏出了小賊,候了好幾日才逮了個正著。”


    賀陳氏圍著打量,嘖嘖感慨,仿佛是看著這樣慘狀自己也跟著肉疼了一樣。“這麽一條腿怕是廢了吧?”


    丁禪冷麵擠出譏嘲的笑,“這一條腿又算得了什麽,既然是方家養的奴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就算是打死了也是活該。”


    賀陳氏一聽這小賊竟然是府裏頭的人,眼珠子打轉又想要打探是何人。然而還未等她開口,遠遠跑來一人,一把撲向那被拖拽著的少年人,聲淚俱下的嚎叫道:“我的兒啊,是哪個將你打得送了半條命的?”


    賀陳氏定睛一看,這人不正是二太太跟前的滿祥嫂!再看那去了半條命的少年人,果真年歲身量像是她那不出息的兒子。


    滿祥嫂抱著不撒手,邊哭邊罵道:“你們這些殺千刀的!這樣折磨我兒!不得好死!安寶,你可萬萬不能有什麽事情啊……”


    幾個護院也並不是好相與的,又都是青壯男人,聽這般罵罵咧咧當即有人攜怒抬腳踹了她幾下。“快走快走,哪個冤枉他了?做出這樣的事情,你還有臉在這哭!”


    滿祥嫂被結結實實的踹在肩頭,隻覺那半個臂膀都抬不起來了,仍然不願鬆開手。“你們抓什麽人,也要有真憑實據的,怎的就將這汙名落在我兒身上!我……我定要向二太太迴稟此事,看看你們是不是抓不住人,隨便推了一個出去頂罪。啊呀!可憐了我的安寶,怎麽會這樣一頓毒打!”


    “嗬!”護院丁禪寒聲冷哼道,“我們隻管拿人,這賊子常在後院偷竊,主子們屋子裏也不知是偷出了多少東西去賣,數額大著呢!別說二太太了,這賊人如今是要送去衙門由著官老爺公審。是不是賊人自有官老爺清明審斷,豈是你一個婆子搬出二太太就能唬人的?這事情,原先二太太也是知道,若不信,你自己個迴去問!”


    滿祥嫂一聽見公堂二字,嚇得血色全無,頓時由著人剝開了手,癱軟無神一般的坐在地上。“你……二太太……”


    又有個護院冷笑著道:“府裏頭出了賊子,這樣黑了心的下人,二太太難道還會護著不成?”


    滿祥嫂不管不顧撒潑似得大哭了起來,也顧不上臉麵,滿心都想著她這兒子這下可是沒了活路。她自是曉得安寶這些年來手腳一直不幹淨,可哪想到就這樣出事了。想前幾日還在擔心他不見人影,怎麽這個時候……就要被人抓了當成賊子要送去衙門治罪了呢?


    賀陳氏一直在旁,皺著眉去將滿祥嫂拉了起來,好心似得勸道:“我說你怎麽也是二太太身邊的人,如今在這哭又頂什麽用?”


    滿祥嫂慌了神,呆怔了片刻,用袖子低頭胡亂抹了抹淚。“賀大姐,你可替我想個法子。”她轉頭,見那護院已將那昏死過去的安寶拖著走開了,下意識就要起身追著過去。卻是賀陳氏一把將她攔了下來,頗帶了幾分苦心孤詣的勸道:“二太太是當家的,怎麽說也就是府裏的事情,你好好去求求,隻消二太太肯點頭作罷這事情,又哪裏一定要鬧到官府哪裏去?”


    滿祥嫂滿心失望,她望著安寶被拖行落下的一摞血跡,心中更是絞痛不行。但她素來是清楚二太太那人的,恐怕這事上她並不原意出手的。滿祥嫂越想越是心中慘淡,說不出絲毫話出來,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賀陳氏度其臉色,抬手扶了扶自己耳後的簪子,挑了挑眉頤高氣使的笑道:“這府裏頭又不是隻有一位主子。”


    “……”滿祥嫂見她這樣的神色,緊忙求道:“賀大姐,您可要幫我,您是四太太的娘,又在姨太太跟前說得上話,千萬要給我那孽障求個情。”她將安寶視作心頭肉,幾乎就要跪下去求那賀陳氏。平日裏滿祥嫂和這賀陳氏並無多大交集,心中也有些不屑她端著親家太太的身份卻要的賴在方家不肯走。可這會卻是忘記了這些,隻想著求了此人幫忙。


    賀陳氏見滿祥嫂幾乎就要跪了下去,心中正是得意,伸手虛虛的攙扶了一把,笑著道:“你還同我客氣什麽,你是知道的,我這人最是心腸軟,這事情你且放心,我總會替你好好周全一番的。”


    滿祥嫂隻當她這番是真話,又哭著接連道謝,二人告別後再自己個尋旁的門路去。


    再說這賀陳氏見她遠去才輕輕嗤了聲,扭著身往姨太太的駐春院去玩。見到地上血跡尚未幹涸,猩紅刺眼,便露出了鄙夷之意,捂著口鼻跨了過去,哪裏還有先前的情真意切。


    賀陳氏跨過血舞才剛站穩,就見不遠處停著的一雙薄鹿皮麵的軟靴,挪了目光看上去,那人正是五爺方懷雲。賀陳氏時常初入駐春院巴結姨太太尤氏,對這個少年自然也是諸多奉承。換了之前的臉,擰出了個殷勤的笑湊到跟前問道:“五爺今個不要去學堂嗎?”


    方懷雲見這婆子滿臉堆笑起了褶子,便不願多看一眼,“聽說抓將小賊了,我來瞧瞧。”


    賀陳氏忙道:“那小賊是方家下人,正是二房那個滿祥嫂的兒子安寶。”見這少年對著事情感興趣,她忙不迭的將自己方才知道的事情都賣弄了出來。


    誰知道方懷雲隻是扯起唇角頗是不屑的冷笑了一聲,“你不知道那小子還是我的陪讀麽?”


    賀陳氏倒沒留意這個,被方懷雲一堵麵上訕訕,幹笑了兩聲。


    方懷雲眯著眼看她,打量著道:“怎麽見你先前同那婆子說話好不親熱,難道你和那賊人有什麽勾結不成?”


    賀陳氏麵色立即變化,急忙反口駁道:“五爺明鑒,這哪裏來的話,且不是旁的,她一個二房的仆婦,我哪裏會同她又什麽勾結。”說完,竟是自己麵上都有些漲紅,自己不過是在滿祥嫂麵前成心賣弄的而已,落在旁人眼中卻成勾結了。她心中氣惱,嫌棄那對母子晦氣,給自己招了禍端。


    方懷雲不甚在意的點了下頭,又道:“我姨娘平日也是相信你,你也不要背地裏使個什麽陰暗招數來。要知道這小廝平日在我身邊手腳既就不幹淨,也不知道是偷了我多少東西。如今被逮到了,我自然要去看看。你要是同他娘有什麽牽連,被我姨娘知道少不得要懷疑你們串通一氣來算計駐春院的。”


    賀陳氏被這番話噎得有苦說不出,隻好急著申辯並沒有此事。方懷雲這才做罷,帶著自己身後的小廝轉身往著府外去。


    賀陳氏站在原地,當真懊惱不疊,若不是自己要去賣弄本事,也不會遭這樣莫須有的懷疑。隻是……她方才聽方懷雲的口氣,竟是十分厭惡安寶的。她原先還想著去替滿祥嫂說幾句話,現在卻再沒有一點那個心思了。


    “既然如此,也怨不得我!隻怪你兒子手腳不幹淨自己招來的禍事。”賀陳氏低聲咒罵了一句,將先前的不快掃了幹淨,仍是往著尤氏那邊去。


    等到了尤氏那,原來尤氏早知道了那事情。賀陳氏又怕自己同滿祥嫂那邊說話被有心人傳來告訴尤氏,挑撥了自己和尤氏的關係,遂又大概提了些。


    尤氏撫著自己雪白柔嫩的手指,輕聲細語的問道:“她就這麽肯定二太太不會救她那兒子?”


    賀陳氏點頭,“可不是,我方才見她那神色似乎和二太太頗是有些怨懟呢。”


    “要說這滿祥嫂在二太太身邊也十多年了,這樣的老人來求個恩典也不肯,可不是要寒了別人的心……”尤氏仿佛是想到了什麽,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轉眼神情一厲,問道:“你說五爺也跟著去了?”


    賀陳氏應道:“來的時候正見到五爺,說是要跟去瞧瞧。”


    尤氏坐正了身子,含著幾分怒氣:“他一個爺,不在學堂好好做功課,整日參合這些事情做什麽!”她招唿了屋子裏頭的兩個小丫鬟,“你們都去把五爺請迴來。”


    賀陳氏不解,疑惑著問道:“聽說五爺也因這小廝少了不少東西,就是去瞧瞧也無妨吧……”


    尤氏睨了她一眼,“你知道什麽,他這樣緊著去豈不是做了出頭鳥,招了旁人的恨?”賀氏起先不明白,仔細再一想就明白了。“姨太太是想借著這事情惡了那滿祥嫂和二太太的關係?”


    尤氏笑道:“且讓她們自己折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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