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欄街,藍晴到的時候,範閑還有點意識,懷中抱著滕梓荊,還有口氣在,應該是範閑喂了一顆九轉還魂丹下去。


    轉身便看見癱倒在地的程巨樹,藍晴給範閑那個防護陣法裏有自己一道劍氣在,程巨樹身上傷口深可見骨,一口氣沒有,分明是死了,藍晴便打算將範閑和滕梓荊帶迴自己的公主府。


    稍晚一步趕來的言冰雲與燕小乙看見一地慘烈的景象,急忙幫著藍晴把兩人帶迴公主府。


    為滕梓荊包紮過,確認人無事,藍晴後續便為範閑治療,將人揮退左右,藍晴一道靈光包裹住範閑,為之療傷。


    待範閑身上的傷口愈合,範閑緩過勁一把將藍晴抱進懷中,“晴晴,你知道嗎?滕梓荊為我擋了一擊,他差點死了。”


    拍拍他的背,藍晴安撫著他,“沒事,有我在,他沒事了。”


    肩膀之上,範閑神色清明,“奶奶曾說,京城就是一個不見硝煙的戰場,我原想著,我不摻和就好。可惜,有些事不是我不想摻和就能逃離的。晴晴,既然他們要鬥,那我就跟他們鬥,看看最後這個不見硝煙的戰場誰笑到最後!”


    “哥,沒事,既然你要鬥,我陪你!”藍晴靠在他肩膀之上,許下自己的諾言。


    哪想到範閑隻定定的看著她,目光堅定,“我要去爭,那是我的事,答應我,你不能摻和進來,這些黑暗,我一個人去打破,晴晴隻需要在哥哥累的時候陪著哥哥就好。答應我,你一定不能摻和,要不然哥哥會心疼。”


    範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思純粹的妹妹攪進這些黑暗的事裏,他的妹妹,還是適合活得像個小公主,無憂無慮的,快快樂樂的。


    “好,我答應你,不摻和!”藍晴嘴上答應了,心裏咋想的,沒人知道。


    待範閑與滕梓荊在府裏養好傷,藍晴送二人離開後,轉身進了宮裏。禦書房內,藍晴憤怒難奈,慶帝居然還能悠閑悠閑的度日。


    “我哥當街被人刺殺,這事怎麽也得有個交代,陛下,您跟我說說,這件事是誰做的?”一向知道慶帝就是隻老狐狸,京中的事情完全瞞不過他,藍晴便直接進宮尋找答案。


    手裏捧著一本書悠閑看著,慶帝抬頭看了一眼藍晴,“跟你說了你要幹嘛?再把人揍一頓!”


    “不,我直接送他下鬼域!”緊握紫玉蕭,藍晴隻想把人廢了,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麽這麽紅。


    知道藍晴要鬧事,慶帝無奈拿出一封信,“剛剛白雲觀傳來一封信,慈和真人病了,朕已經為你備了馬車,派燕小乙護你迴白雲觀探親,讓肖恩和言冰雲跟著你一塊去吧,等慈和真人病好,你們一路遊山玩水迴來,你看看你喜歡誰,朕為你賜婚。”


    老父親慶帝對冷若冰霜的言冰雲極為不滿意,都要自家閨女追著跑才迴應兩聲,相比之下,燕小乙雖然出身低微,比藍晴大幾歲,但對藍晴一心一意,武功也高,護得住藍晴。兩相對比,慶帝是越看越覺得燕小乙比言冰雲好。


    慈和真人病了,藍晴第一反應便是慌了,慈和真人那是她如母親一般的親人,她決不能接受師傅有事。但哥哥這邊確實也離不了人,藍晴幾乎瞬間做了一個決定,“你想把我調離京城可以,我會在哥哥身邊留下一個暗衛,這個暗衛不為人知,隱於黑暗,隻保護他安全。你想磨練哥哥我接受,但我不能接受哥哥生命安全受到威脅。”


    “可以,不過這個暗衛你不能告訴你哥!”慶帝與人談判,尤其是自己心疼愧疚的小閨女,讓步很多。


    當天,藍晴迴府之後,隻讓言冰雲收拾行李離京便將自己關進房門,她記得,姐姐給她的戒子空間裏,好像有低階傀儡。好不容易翻找,藍晴翻出一個金丹期的傀儡,一身黑色勁裝,孔武有力,保護範閑足矣。為之輸入一道靈力,藍晴下了命令,“從此以後,你名暗一,守護此少年平安,凡是傷此少年者,殺無赦!”


    一身冰冷,藍晴看著暗一隱於黑暗離去,給言冰雲留下一句“自己先走”的話後,帶著大白先行離去。


    大白馱著藍晴出了京都,便跑入山林,帶著靈力不停奔跑跳躍,沒一會便將藍晴帶迴白雲觀。


    夜深後悄無聲息進觀,看著在床上一臉煞白的慈和真人,藍晴頓時淚如雨下。這哪是病了,分明是病重!


    夜裏出去片刻後又迴來的慈安真人眼看著屋內有人,戒備進門便看見是藍晴。兩人本打算瞞著她,事後才告訴她,不管她從哪得來的消息。此時的慈安,一臉欣慰,“師姐彌留之際,你能陪她走完這一輩子,也是她的幸事。”


    慈和真人已經陷入昏睡,藍晴握緊她的手,緩緩輸入靈力。可惜生機在她體內根本存不住,藍晴便也知道,這是慈和真人心存死誌,根本不想活了。


    “為什麽師傅不想活了?”淚眼婆娑,藍晴握緊師傅的手不鬆開。


    進門為慈和掖好被角,坐在她的床前,慈安真人難得溫和,“我與師姐,本應該是表姐妹。家中世代鹽商,我父母早亡,從小被寄養在師姐府中。年少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們倆在街上對一白衣少年一見鍾情。知道師姐喜歡那男子,我將自己的喜歡藏於心底,打算將之藏一輩子。卻不想,師姐的喜歡最後會錯付一生。


    那人乃是皇家暗衛,那次隻為查鹽商偷稅漏稅之舉,知道師姐為家中所寵,便刻意安排接近她。可憐師姐一片癡心錯付,與他私定終生,最後還生下一孩子。


    可恨那男子最後一舉查封我們家,我和師姐逃出後東躲西藏。顛沛流離之際師姐掙命生下一男孩,慌亂中被帶走不知所蹤。就在前幾日,我們好不容易找到那孩子的蹤影,結果才發現那孩子死在慶國和北齊的戰場上,連屍骨都沒留下。


    師姐知道,因為自己的喜歡,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因此心中一直愧疚,這麽多年,她唯一活下去的動力便是那不知在哪的苦命孩子。但是驟然接到孩子死訊,師姐撐不下去了,變成如今這番模樣。”


    多年相處,藍晴恨自己為何從未看見師傅眼中的傷,為何到了今日才知道師傅背後隱藏的傷痛。


    慈安真人拍拍藍晴的肩膀,“知道你找到父母之時,師姐真的很開心,想著至少你父母不用重複她的命運。觀裏一應事物她都安排好了,你能迴來送她一程,她應該會很欣慰。”


    祭師救生不救死,慈和真人心存死誌,藍晴輸入再多的生機也無用,她仍舊昏睡不醒。在言冰雲和燕小乙等到達白雲觀那天,慈和真人難得清醒,目光清澈,開口讓藍晴帶她到屋外看看風景。


    慈和真人坐在輪椅上,慈安真人推著她,兩人於白雲觀前站立,細細看著觀外的風景。


    “慈安,這麽些年陪我一直在觀裏贖罪,你很辛苦吧!”


    “師姐,不辛苦,有你的地方才是家。”慈安真人麵對外麵的風景,一臉平和,仿佛早已看清生死。


    “我走了,觀裏就交給你了。”慈和真人握緊她的手,輕聲軟語交代。


    “嗯,觀裏會沒事的。”慈安真人難得露出笑意,平靜而溫和。


    伸手招過藍晴,慈和真人認真且寵溺,“晴晴,師傅要走了,不要覺得愧疚,是師傅自己想走的。那個孩子才剛離開這個世界,一定在奈何的某個角落等著師傅去找他。與他生前無緣,死後我想與他一起輪迴,下輩子我們再續母子情分。


    晴晴,你能找到家人,師傅很開心,能得這麽多人護著,是你的福分,師傅也能放心些。未來,師傅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握緊慈和真人的手,藍晴卻發現上麵再也沒有溫度傳來。看著即使離開依舊一臉溫和,嘴角帶著淺淺笑意的師傅,藍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一旁慈安真人握緊慈和的手,撫摸著藍晴的長發,一臉笑意,“晴晴,觀裏一應事物師姐生前已然安排妥當,日後也會無虞,隻有你,我最不放心。原先盼著你能成親生子,卻不想這一天等不到了。不用覺得愧疚難受,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越聽越覺得這話不對,藍晴反手搭上慈安真人的手脈,頓時再也忍不住哀嚎,“師叔,你別走,你別走,別離開晴晴,別留我孤身一人好不好?”上手診脈,藍晴分明發現慈安真人已然服毒。


    一臉寵溺,那是藍晴從未在師叔臉上看到過的。慈安真人握緊慈和真人的手,靠在她的腿邊,隻覺得依稀如年少之時,她依偎在表姐身邊,聽她溫聲念著那書裏的故事。“師姐,黃泉路冷,你走慢點,等等我!”


    慈安真人笑著閉上了眼睛,握緊兩人的手,藍晴呆呆的坐著,周圍觀裏師姐師妹跪著圍了一地,哭成一片。


    一身孝衣,藍晴傻呆呆跪在靈前。她隻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冷靜,一路親手操辦兩人的喪事,將兩人合葬在白雲觀後山的山頂之上,藍晴跪在墓前,自那日後再未流下一滴眼淚。


    將人緊緊抱進懷裏,言冰雲似乎想將人揉進身體裏,“想哭就哭吧!師傅和師叔走了,我還在!”


    言冰雲結實有力的懷抱,傳來一陣一陣溫度,藍晴迴憶起兒時在白雲觀與師傅、師叔相處的過往,再也忍不住,一開始是默默流淚,到後來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真自私,這麽些年,隻想著掙功德,卻從未想過師傅和師叔隱居在此的原因。我真自私,都是我的錯……”


    懷中的人在發泄,言冰雲隻用盡力氣抱著她,唯恐她傷著她自己,“不是你的錯,慈和真人想瞞著你,你又怎麽能知道。師傅和師叔臨走都說要你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啊……”藍晴在言冰雲懷裏崩潰大哭,淚水漸漸打濕他胸前的衣裳。


    一開始能感受到懷中人的掙紮哭泣之聲,後來,言冰雲隻覺得懷裏的人似乎格外安靜了些,輕輕將人從懷中拉開,言冰雲隻看到懷中女孩雙眼緊閉,分明是暈了過去。


    “快,趕緊叫我爺爺。”一路抱著藍晴,言冰雲吩咐一旁的燕小乙趕緊迴觀裏叫人。


    將人抱進觀中,言冰雲著急將人放在床上等著爺爺肖恩診治。


    “沒事,多日水米不沾,心神緊繃驟然放下暈了過去而已。哭過這一場,對她而言是件好事。”診脈過後,肖恩將結果說了出來,安撫一臉著急的孫子。


    鬆口氣,言冰雲小心為人喂進一碗清粥,看著沉沉昏睡的女孩,言冰雲小心翼翼握緊她的手,一臉珍惜。“別怕,日後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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