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瀅覺得雖然胤禛說的輕描淡寫,但本意是想讓她多去德妃那裏拉拉關係。為自己也罷,為了這位爺的孝心也罷,這日,她早上剛用過早膳,就派秀心去了永和宮,問問什麽時候方便。她雖然在永和宮當差時間短,但也知道德妃在中午要歇晌,起來後就吃“晚膳”了。因此隻有歇晌前一個時辰是個空擋,必須要早早的報備申請。


    果然秀心迴來說:“主子,萬嬤嬤說娘娘巳正時有個空擋。”用秀心,就是因為這丫頭小小年紀,話不多,卻心有成算,在宮裏熟人多,尤其在永和宮,上上下下都能說上話,正可補了她們初來乍到的劣勢。


    李瀅陪嫁裏帶著一個法國黃銅玳瑁鑲嵌自鳴鍾,是早前佟氏托李沁從十三行荷蘭商人那采買的,又讓匠人換了時辰字,圖案樣式一概沒變,擺在了右側間的起居室,方便她看時辰。一開始,連胤禛也不禁多瞄兩眼。這座鍾雖不是什麽稀罕物,但即使是宮裏也不是人人都能有。阿哥和位份高的宮妃的座鍾都是禦賜,內務府造辦處造的,不如這個精巧。反而李瀅不以為然,她總覺這個有些小,遠處看不太清楚,樣子金光閃閃,過於華麗,跟她有些格格不入,隻佟氏他們都覺得陪嫁的東西一定要華麗、喜興才好。


    還有一刻到巳正,李瀅帶著紫珊和秀心去了永和宮。


    德妃知道她這會兒要來,準備了茶具等著她。見她神采奕奕,請了安就笑眯眯的,知道這二日,兩人過的挺好,心裏也高興。


    德妃道:“前兒我就說老四,怎麽也不讓你過來。你不來,我也沒什麽事做,你來了,還有人說說話。”


    李瀅笑道:“本來想來,實是怕奴婢嘰嘰喳喳的擾了您的清淨。”


    德妃道:“這正好,我前兒想著養個八哥,如今不用養了,就你來吧。”說的屋裏眾人都抿嘴笑。


    未等李瀅答話,德妃道:“水要燒得了,就等著你泡茶了。”


    李瀅告了罪,坐在香案前,淨手泡茶。先是檢查了水道:“北水宜酒,南水宜茶。雖然咱們的水是北水,卻未必不能泡出滋味。隻是水非三沸不為美,還需再沸才行。”說罷,把水放到旁邊的紅泥小爐上,輕輕扇著火。


    德妃點頭:“茶之味,在水不在茶。”


    李瀅笑道:“正是,這裏倒有一個典故。”


    “哦說來聽聽。”


    “宋時宰相,王介甫得了神宗皇帝的楊羨貢茶。正巧蘇東坡要去黃州,王相公就請他順便取中峽水迴來泡茶。誰知東坡先生到了下峽才想起取水之事,便急忙命仆人取了水。帶迴京城。誰知王相公品了茶對東坡先生道:上峽水性太急,下峽太緩,唯有中峽水緩急相半,而公帶迴來的水,烹了茶,味淡,故而此必是下峽水。東坡先生聽了,佩服王相公果然為品茶之人。”


    “這倒有趣。咱們雖無中峽之水,我卻有前幾日接的雨水,一直不肯用,就等著你來才拿出來喝。”德妃道。


    李瀅一聽是雨水,讚道:“這可好了,奴婢還想著什麽時候得了空,帶著丫頭們在院子裏的花上采集露水。”


    德妃搖頭:“你那院子有什麽花,等你采集能喝了,怕花都開了幾次了。趕明兒,我讓人在我這邊采些露水。”


    李瀅笑眯眯:“那奴婢謝娘娘恩啦。”


    與佟氏不同,對著這麽一個已經有些熟悉的三十多歲的麗人,李瀅總也無法當成長輩來相處。雖然知道她是自己的正經婆婆,也知道曆史上德妃成為太後後給雍正帶來不大不小的麻煩,但李瀅總無法拘束的麵對這個聰穎靈慧的女子,更不願辜負她對自己的那份善意。


    胤禛從不知自己的額娘還有這樣儒雅的一麵,也未曾想這李氏同額娘關係如此融洽,看著屋裏一大一小兩個女子邊飲茶邊聊天,如同母女般的自在,讓他心裏鬆了一口氣,也許通過李氏,可以同自己額娘關係拉近一些。


    德妃看著來請安的胤禛打趣道:“還未過晌午怎麽就來了?可是怕我欺負了你這新媳婦?”


    胤禛耳朵一紅,頓了頓才道:“今兒師傅放的早,想著就先來給額娘請安,免得晚了擾了額娘歇中覺。兒子並不知李氏在這。”


    李瀅已經站起來,對胤禛行禮:“給四爺請安。”


    德妃笑道:“相請不如偶遇,既然來了,一起喝杯茶。”又對李瀅道:“你不知道,老四善茶,以後你就知道了。”說得李瀅有些臉紅,忙取出一隻杯子,重新換了茶,洗杯,燙茶,洗茶,衝茶,倒茶,分茶,敬茶,一氣合成。茶色紅正,香氣四溢,未入口,胤禛就暗讚一聲:好茶。待入了口,先有一絲絲苦澀,隨後滿口生津,齒頰流香,慢慢的竟沒有了味道。他端著杯子道:“這茶先前有些拙澀,之後轉為甘甜,再之後就沒有了味道。”


    德妃笑著道:“你能說出個拙字,再能品出‘無味’來,卻是難得了。”


    這些日子相處,李瀅知道胤禛善書會畫,卻不知道於“品茗”也有些境界,心裏有些驚喜。


    又說了會話,德妃有些倦了,就打發他們迴去。一路上,李瀅也盡可能的與他保持平行,一開始有些吃力,胤禛似乎發現她走的有些喘,特意放慢了速度,陪著她慢慢往迴走。二人邊走邊聊,如果不是頂著大太陽,倒也愜意。


    進了四爺的院子,路過前麵的書房,胤禛就停了腳步,對李瀅道:“我還得做些功課,晚膳在你那裏用。”李瀅行禮後,就帶著人迴了東廂房。


    自從李瀅進來,胤禛日日歇在這裏,她也樂得獨獲寵愛。然而今日是她小日子的第一天,讓她有些悶悶不樂,不知道該不該主動推他出去,以示賢惠。還是隨著本心,想辦法留住他,隻是留住他一時,如何能一直留住他呢。


    烏嬤嬤看李瀅從德妃那裏迴來就一直托腮沉思,不知自己主子有什麽心事,突然想起今日是換洗的第一日,心下明白,進來換了杯茶,輕輕道:“主子今日換洗,奴婢已經報到張嬤嬤那裏了。”頓了一下,看李瀅的臉色如常又道:“四爺今日晚上要是來,主子還是推推,免得主子心中不喜。”


    話音一落,就聽李瀅一聲歎息,道:“嬤嬤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吃過晚膳,一如既往的,二人一個看書,一個寫字。偶爾看到有意思的地方,相互談論一番。


    胤禛見天色將晚,就對李瀅道:"天色不早,咱們安置吧。"


    李瀅咬著嘴唇,低頭不語,片刻,抬起頭看著胤禛,欲言又止。胤禛覺得奇怪,他一直覺得李瀅是個爽快之人,怎麽今日倒有些扭怩,追問:"怎麽了?"


    李瀅又低了頭,輕聲道:"妾今日,今日是小日子,還請爺移步。"胤禛一愣,笑道:"天不早了,來迴折騰未免麻煩,就在你這歇了吧。"李瀅心中一喜,紅著臉低聲道:"那爺可並不能使壞。"胤禛哈哈一笑,摟過李瀅低聲道:"今兒,爺就摟著你睡,不使壞。"


    二人進了臥室梳洗,外麵的烏嬤嬤和蘇培盛急夠嗆。烏嬤嬤擔心自家主子惹怒了四爺,而蘇培盛心裏佩服這李主子,卻又擔心明天跟張嬤嬤那裏無法交代。


    有時女人在小日子初期欲望旺盛,李瀅今晚就是如此,下意識的摸著胤禛,一點點往上,在上麵慢慢的劃圈。突然一隻大手握住她的手,低啞的聲音道:"不讓爺使壞,你倒來逗試爺?嗯?"李瀅本不想做什麽,不過是覺得這男人的皮膚摸著很光滑,很舒服,聽到他的話,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趕緊停了手,心裏有些遺憾,想著還是等能上陣時再調戲四爺吧。


    如同李瀅想的,不能真的日日留下他。第二日,還未用晚膳,前麵的小太監小豆子就跑過來傳話,說四爺晚上不過來了。李瀅一呆,心裏有些發堵,點點頭,讓紫珊打發小豆子,逕自去了書房,取了一本佛經,抄了起來。


    她要靜靜心。


    等到晚上梳洗時,烏嬤嬤進來悄聲說:"主子,魏明剛才來報,看見四爺往正屋後麵去了,想來是去了宋格格屋裏。"


    "嘶",李瀅手一抖,幾根頭發絲掉了下來。她皺著眉,該來的總會來,日子也總要過。開心是一輩子,不開心也是一輩子,得不到的,何必去強求。


    雖然想的很好,奈何到了晚上,李瀅獨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烏嬤嬤輕手輕腳的進來,伏在她的耳邊道:“主子,秀心進來說,四爺迴了前麵,宋格格屋裏叫熱水了。”


    沒有淚,她很奇怪。她以為自己會難過,會傷心,但是竟然除了心裏有些堵,沒有任何的感覺。


    人的心理很奇怪。如果身為嫡妻,就會有“這個男人是我的”的錯覺,而身為侍妾,就如同後世的“小三”,心裏就會想:反正這個男人也不是我的。沒有了那種背叛的挫敗感和失去的悲傷感。從來未曾擁有過,又何談失去。反而能帶出人潛意識中的輕微受虐與施虐的滿足感。


    與同時代處於矛盾中的後宅女人不同,李瀅從知道要嫁給四爺開始,就把自己定位成“合法的情婦”,意味著,這輩子這個男人都不是自己的。這些日子的安逸與獨寵讓她一時昏了頭腦,有了一種“我們是夫妻“的錯覺。最終,自己不過是個“第三者”而已。


    也許是阿q精神式的催眠,也許是真的想通了,也許是懸在心中的事終於落了下來,烏嬤嬤出去後,她隻愣愣的看著帳子,良久,長出一口氣,翻個身,很快睡著了。


    第二日,當她睜開眼睛時,心裏吐槽這萬惡的舊社會。前些日子,四阿哥歇在她屋裏,弄得她也跟著這麽早起床,淩晨三點而已啊。如今他不在她屋子裏,自己也這麽早睜眼,真是自虐。本想再補個迴籠覺,誰知,怎麽都睡不著。一賭氣,起來吧。


    紫珊和烏嬤嬤都很擔心她,而新進的宮女都不知新主子的性子,在屋裏伺候時大氣都不敢喘。他們未等到李瀅表態,倒等來了四阿哥。


    胤禛麵如常色,進來就說可以擺早飯了。果然在這位爺的眼裏,昨晚跟另外一個侍妾滾床單並不影響今日早上跟她一起用膳。李瀅笑著道:“爺來的真是時候,妾剛吩咐他們傳飯。隻不知道您過來,少不得要他們把您的也擺進來。”


    胤禛看著她點點頭。李瀅有些不知道要說什麽,不知該表示些醋意,還是該表示大度,其實按她的本心,她想表示的是:姐不在乎。二人坐在炕上,一時屋裏靜的有些尷尬。李瀅低著頭,擺弄簸箕裏的小東西,想著這幾日都沒做活,不如做個抹額送給德妃。突然聽見胤禛輕聲道:“昨日,本想過來,想著你不方便,我過來,你未必歡喜,就沒來。”


    李瀅驚訝的抬頭看了一眼胤禛,心想:這位爺是在解釋嗎?隨後,半低著頭,紅著臉道:“不管什麽時候,爺過來,妾都歡喜。”隨後含情脈脈的看著他,輕聲道:“這些日子,爺一直寵著妾,妾心裏著實感激。宋姐姐進門總是比妾早,爺也該去瞧瞧。”


    胤禛聽她這麽一說,心裏莫名的有些愧疚,又覺荒謬,剛要說話,就見太監和宮女把早餐端了進來,便不再提。


    剛吃完,卻見李瀅已經起身,吩咐蘇培盛:“這幾個點心,煩公公帶著。中間休息,千萬打發爺吃一個兩個。”


    胤禛心裏一暖,卻還是道:“不用帶,不過幾個時辰,就迴來了。”李瀅嗔道:“胃餓壞了,是鬧著玩的嗎?前兒些日子,我不知道規矩,見您下課迴來都是餓的緊了,這怎麽行?昨兒我就讓白露去吩咐膳房,早上送些好克化的點心,給您備著。可一定得吃。”


    囉囉嗦嗦一大段,胤禛聽著倒不心煩,笑笑對蘇培盛道:“沒聽你李主子說的?到時提醒我吃。”


    剛出了中堂大門,突然轉頭對李瀅道:“我昨兒已經吩咐了張嬤嬤,從今兒開始,咱們院子裏的事物,你就管著吧。”未等李瀅答話,就大步走了。李瀅抬頭看著滿天星鬥,心裏自嘲:一時大度,換來了管事的權利。


    隻是這事真的那麽好管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穿之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蔓兒的桃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蔓兒的桃子並收藏清穿之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