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先生是李瀅10歲時,聘到家裏教導姑娘女紅的先生。


    董先生閨名董盈枝,蘇州人,從小就在繡坊裏學藝,吃盡了苦頭,也學成了手藝。蹉跎到23歲才嫁人做填房。隨著丈夫遷到北京後不久丈夫就病逝了,她一直守寡在家,雖然衣食無憂,卻覺膝下淒涼,生活無趣。因此想找個人家教導姑娘小姐女紅。


    正好,董先生的鄰居太太就是李家老太太原來的陪嫁丫頭,後嫁給老太太嫁妝鋪子裏的周掌櫃。知道佟氏正給李瀅尋先生,就薦了董先生。


    董先生為人溫和,話極少,又知禮識趣,佟氏隻見了一次就覺得合適,又細查一番,遂請到家裏教導李瀅。


    李瀅也很喜歡這位董先生,知道女紅是這個時代女子安身立命的本事,有時比讀書還管用,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認真跟董先生學習。董先生看這家的嫡長女待人真誠,從不以身份壓人,也願意教。一個願意教,一個願意學,也算是師生相得。


    隻是董先生想,李瀅將來到底要嫁人做太太相夫教子,不會以繡藝謀生,無法專精女紅。果不其然,雖然李瀅擺出長期專研女紅的架勢,但還是把一半的時間分到讀書寫字上。女紅說到底也不過是大家子女孩兒拿出來說自己有個特長而已。隻是錦上添花,誰也不靠這個吃飯。但是讀書寫字就不一樣了。好處不一一列舉,隻說一樣,如果將來嫁了一個讀書人,跟丈夫沒有共同語言又何談抓住丈夫的心呢所以讀書寫字在李瀅看來,在古代還有一個用處就是:宅鬥!


    李汐已經7歲,今年也跟著姐姐一起在董先生這裏學習。董先生也頗喜歡這位庶出的二小姐。


    李汐出生後,李瀅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庶妹,畢竟這是阿瑪“出軌”的鐵證。還是後來佟氏開解她,大意就是這雖然跟你不是一個媽生的,但是畢竟跟你是一個爹。首先,血脈相連。其次,你不想讓別人說你作為嫡女容不下庶妹,影響名聲。第三,你媽我已經把她媽壓製的死死的,又養在我跟前。你待妹妹好,我隻有高興的。這才顯我女兒知書識禮。外麵聽到也隻會讚揚你!


    佟氏很婉轉的表達了這些意思,李瀅心想,這分明就是陽謀!作為丈夫敬重的嫡妻,何必跟一個養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過不去?那不是□□裸的告訴別人,我不賢惠,我很惡毒?所以作為姐姐,也要愛護妹妹,待妹妹好,才能獲得大家普遍的認可。


    李瀅前世也有個女兒,看著李汐一天天長大,就像看到自己以前的女兒一樣,慢慢的就真心實意的待這個比自己小8歲的妹妹好。李汐也很愛粘著姐姐。樣樣跟姐姐學。後來李汐知道額娘不是她的親額娘,額娘屋裏服侍的周姨娘才是她的“額娘”,撲在李瀅的懷裏哭了一場,之後又大病了一場。後來李瀅漸漸覺得妹妹變了,就算在佟氏和自己麵前如以前一樣撒嬌,但是再也不敢像小時候一樣吵鬧要什麽東西了。佟氏誇李汐長大了,李瀅明白,是這個庶女的身份在迫使她“長大”!好在李汐本性天真爛漫,像極了李文燁,有些敦厚。到底是養在嫡母跟前,又有長姐護著,府裏上下沒人敢怠慢她。


    如今李瀅已經能繡一些成品了。就想著繡一扇炕屏孝敬老太太,作為十月賀壽之用。下午與董先生細細的研究了圖樣和配色,定了稿才好打發人去繡房要線。料子已經得了,是佟氏年初賞的,正好用來做屏風。圖樣最後還是定了仙鶴不老鬆,隻是,李瀅不喜歡時下大多數人用的圖樣,顏色對比太強,圖樣占滿了屏風。最後定的是兩隻仙鶴站在大石上,旁邊是鬆樹枝幹,枝幹用赭石,蛋黃和金線,鬆葉隻用草綠色寫意般點綴。畫麵還是多出留白。隻等繡好了,再去找佟氏打發人去鑲架子。


    “汐兒,這個繡屏算咱倆的。等我繡的時候,你在旁邊撚線,可好?”李瀅笑盈盈的對旁邊正在跟絡子較勁的李汐說。李汐高興的答道:“太好了,我正愁呢,總不能就送老太太絡子吧!謝謝大姐姐。”說完,還嘟著嘴看著一下午的作品,泄氣的往旁邊一放。董先生笑道:“這絡子打的好也是要功夫的。二姑娘才開始學,慢慢就有進益了。”“今兒就到這兒吧,大姑娘,二姑娘也該歇歇了。”董先生看看屋裏的洋座鍾道,“這洋人的玩意兒就是有意思,這麽看可不是明白多了。”


    李瀅和李汐忙站起來向董先生行禮,董先生側身避開,知道兩位姑娘要重新洗漱去李老太太的正房請安,也不多說,就迴自己的屋裏了。


    李汐讓丫頭把自己的衣服拿過來,說:“今兒我在姐姐這洗漱吧,懶的跑來跑去的。從姐姐這去老太太屋裏還近些。”李瀅自不會反對,對青梅說:“你給二姑娘揉揉腕子,今兒下午可受了罪了。嗬嗬。”李汐不依道:“好個大姐姐,到來打趣我。”說完就於李瀅撕鬧在一起。


    紅袖進來,看見李瀅正跟李汐說笑,也不說事,隻站在旁邊服侍。李瀅看見就問:“什麽事?”正好這時李汐的丫頭拿著衣服進來,李汐就告了罪,進了李瀅的臥室換衣服。


    紅袖道:“是前麵的小廝傳話說是東堂派人送了個包裹給姑娘,還有一封信,等姑娘的示下。”說罷就交給李瀅一封信。信是東堂傳教士南懷仁寫的,大意是說:最近我一直臥病在床,怕是不久就會得到“主”的宣召。我在大清國的這些年,做了很多事,得到大清皇帝的賞識,也交了很多朋友,其中最難得的是你這位忘年之交。我知道你很喜歡莎士比亞的作品,我現在把我珍藏的一套莎士比亞作品贈與你。並贈一套我自己的作品。望你能珍惜我們之間的友情。另,我知道你喜歡油畫,我這裏有一副收藏的達.芬奇的作品《聖母子和聖安妮》也贈與你。希望你能幸福,我的朋友!


    李瀅看到達芬奇的畫作,嚇得蹦了起來,激動的指著紅袖說:“快,快,派人把東西拿進來。千萬小心,別碰著了”紅袖看姑娘這麽激動也嚇了一跳,趕緊帶人去二門傳話。李瀅這裏還在激動中,天啊,達.芬奇的畫作啊。從來不知道有達芬奇的畫作流落在中國。是因為我的到來,曆史有些不同了?還是後來的傳教士又把畫帶了迴去?激動後才迴味南懷仁的信,知道這位忘年之交怕是這次真的熬不過去了。開始傷心起來。


    青梅看自家姑娘剛剛還激動的跳了起來,又馬上麵帶傷心的坐了下來,手裏握著信,也不出聲,眼圈都紅了。也不敢上前勸解。隻好退了出去。


    李汐出來看見大姐一個人坐在那裏,手裏攥著信,心下奇怪,躡手躡腳走過去,突然跳到李瀅麵前,大叫:“大姐姐,”倒把李瀅嚇了一跳,一看是李汐,拍著胸脯道:“你個汐丫頭,嚇了我一跳!大喊大叫,成什麽樣子?”李汐笑道:“誰讓你呆坐在那裏!什麽事竟讓大姐姐失神?”


    李瀅歎道:“我剛收到東堂南先生的信,他怕是不好了!我剛剛正傷心,倒被你這小丫頭打擾了!”李汐奇道:“南先生是誰?東堂是哪裏?”李瀅啞然失笑:“竟忘了你不知道!東堂是在王府大街上的一座天主教堂,其實叫聖若瑟堂,人們都叫它東堂。南先生漢名叫南懷仁,就是東堂的神父。”李汐又問:“神父是什麽?”李瀅答道:“就是西方基督教中神職人員,有些是出家,有些是在家修行但是擔任職務。”李汐想想道:“就像咱們大清寺廟的和尚?”李瀅笑答:“汐丫頭真聰明,差不多。”李汐又問:“那這位南先生就是東堂的主持嘍?”李瀅笑道:“是啊,他是東堂職位最高的神父。連當今聖上都稱讚他!”李汐驚訝道:“連皇上都知道他啊!那他本事一定很大。那姐姐怎麽認識他的呢?”李瀅道:“這說來就就話長了。”正說著,外麵青梅進來道:“姑娘,老太太屋裏傳飯了。”李瀅拉起李汐邊往外走邊道:“咱們還是給老太太請安,吃飯要緊,這事等晚上從老太太屋裏下來再說,到時請你欣賞一副名畫。”又轉身對青梅道:“你吩咐個人在屋裏等紅袖,把東西放在西側廳裏,等我晚上迴來再看。”李汐隻好先跟著姐姐去老太太住的榮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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