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明,黑手黨的時間差不多要結束了。


    港黑總部大廈——


    走廊上鋪著無論怎麽奔跑也不會發出一點聲響的長毛地毯。紅葉牽著禦饌津慢悠悠地走著。


    “……那麽,菊花小公主,妾身給你放了三天假,好好休息吧。”紅葉以從容不迫的輕柔語氣說道。


    “不要用那個稱唿叫我!”


    現在港黑的所有人,見到禦饌津就繞道走。實在逃不掉就死命捂著屁股,深怕菊花不保。


    “阿拉,可愛的稱唿不是嗎?”


    “……哪裏可愛……”


    一身漆黑的銀發少女懶洋洋地打個嗬欠,玫瑰色潤澤的小嘴緩緩張開,紅色眼眸微微濕潤。


    “中也呢?從昨天就沒看到他。”


    “妾身讓他去東京辦個事,過兩天大概就迴來了,他讓妾身好好照顧你。”


    “中也真是跟管家婆一樣囉嗦……”


    紅葉用衣袖遮住唇角,輕輕一笑,“這是因為你太惹人憐愛了。”


    “……憐愛嗎。”


    禦饌津低聲喃喃說道。


    恰巧此時——


    “紅葉姐?”


    兩人的背後傳來少年低沉的聲音,紅葉和禦饌津迴頭。


    漆黑的卷頭發,配上茶褐色的眼眸,長得極為俊俏的少年站在那裏,微笑著。


    “哎呀小子,剛從首領那裏迴來嗎?”


    “首領很會使喚人啊。”太宰不滿地撅起嘴,俯下身對禦饌津笑道:“小稻荷,一個星期不見了呀,今天不如跟我——”


    “哇啊啊啊——!”


    太宰未盡的話被禦饌津響徹雲霄的大吼嚇得卡在了嗓子裏。


    隻見禦饌津掙脫紅葉的手,後退兩步,然後轉身快速跑掉了。


    ……


    紅葉和太宰兩人對望一眼。


    “小子,你做了什麽?”


    “誰知道。大概、是特別的打招唿方式吧……”


    太宰攤手聳肩,無奈地笑,然而他雙眸中卻一絲笑意也沒有,冷冰冰地注視著禦饌津離開的方向。


    *——*——*——*


    在瑩白柔和的陽光傾注而下的午後。


    因為被某個少年的事困擾著,好不容易才睡著的禦饌津,卻在這個午後,再次被吵醒了——


    “……你為什麽在這裏?”


    “因為禦影神社我待不下去了。”


    往樹林深處前進,終於到達洋房。


    巴衛手扶著頭側躺在榻榻米上,花哨的和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銀白色短發上左右對稱地長有兩隻銀色的等邊三角形,無庸置疑,那是狐狸的耳朵。


    巴衛一臉不爽地扇著扇子。


    “這就是你打擾我睡覺的理由嗎?我才入睡五小時。”


    禦饌津剛睡醒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十分不悅道:


    “如果不實話說我就把你趕出去了。”


    “現在都幾點了你還睡,身為神明快點起來工作啊。”


    禦饌津以緩慢的動作從長椅上翻坐起身,銀色長發仿佛未束的蠶絲從肩頭滑落,動人的紅寶石眼眸毫無感情地看向巴衛,就像沒有生命的洋娃娃,隻有眼眸動了一下。


    巴衛扇扇子的手一頓,「啪」地合起扇子,坐正身體,從衣袖裏拿出一個盒子,對著禦饌津道:


    “拜訪禮,你要嗎?”


    “什麽東西?”


    “大福餅。”


    銀發少女形狀優美的小巧鼻子哼了一下,但是臉色卻好了不少。她抬抬手,巴衛手上的禮盒就像有意識般飛到了她手上。


    禦饌津用力聞著大福餅香噴噴的味道,似乎被深深吸引,大大一口塞進了嘴巴裏。


    “嗚咕嗚咕,說吧,除了禦影的行蹤我不知道之外,其他的我都可以幫你想一想。嗚咕嗚咕。”


    巴衛額角青筋跳了兩下,“禦饌津,除了禦影那個傻子的事情,你覺得我還想知道什麽?!”


    “唔?”


    禦饌津朝巴衛瞄了一眼:


    “怎麽?你不想知道來到禦影神社的陌生人的事嗎?”


    巴衛皺眉:“你為什麽會知道那個女人的事情?”


    “原來是女人嗎?”


    禦饌津又塞了一個大福餅,注意到巴衛用詫異眼神望著自己,她聳聳肩,不得已繼續說下去:


    “算了……嗚咕嗚咕……看在大福餅的麵子上我就解釋給你聽好了。剛剛你自己不是說了嗎,「在禦影神社待不下去了」……唔咕唔咕……禦影離家出走二十年間,你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那麽為什麽突然說出這種賭氣一樣的話?一定……唔咕……是自己的領域裏,被一個陌生的人給侵占了。而且我推測……唔咕……那個女人,一定說了什麽「破神社」之類氣你的話吧……唔咕唔咕……”


    想到那個女人,巴衛有些不高興,不過此刻更讓他難受的是:


    “啊!受不了了!禦饌津,你好歹也是個神明,拜托你注意一下!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話成何體統?!!快,把你嘴巴擦擦,這不是一團糟嗎?!”


    巴衛拿過紙巾給禦饌津擦起了嘴巴。


    禦饌津用有些濕潤的紅色眼眸瞪著巴衛:


    “管家婆,囉嗦死了。快放開我!”


    “你是不是也該找個神使了?就你這個生活智障兒,一個人怎麽活下去?”


    “我不需要神使。三狐和三狸就可以,而且我有一個人類保姆。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巴衛。乖乖迴你自己的神社去。”


    “誰要迴去侍奉那個人類啊。”


    巴衛把給禦饌津擦嘴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又坐迴了榻榻米上,手撐下巴,一臉不悅:


    “比起這個,我更想問禦影,為什麽離開二十年不迴來,又為什麽把土地神的位置讓給了一個人類。”


    “關鍵是現在不知道禦影在哪,就算苦惱再多,也是庸人自擾。不過既然是禦影找的人,試著接受一下怎麽樣?”


    也不管巴衛有沒有在聽,禦饌津隻管趴在長椅上吃著大福餅,一雙白皙的小腳不停晃動。


    *——*——*——*


    這時,禦影神社——


    桃園奈奈生獨自一人躺在榻榻米上。不,準確來說,不是一個「人」。她身邊還有兩個五十厘米大小的鬼火童子——虎徹和鬼切。


    桃園奈奈生是個普通的女高中生。


    沒錯,到昨天為止,隻是、普通的、十七歲少女。


    如果不是父親欠債離家出走,然後地主又把房子沒收了,而沒了家。後來遇到了此處的土地神——禦影,幫禦影從惡狗追趕中解脫。她自己也不會變成土地神。


    “奈奈生大人,您真的要離開這裏了嗎?”戴著一隻眼小而嘴尖的醜八怪假麵具的虎徹流下兩行寬淚。


    “請您打消這個念頭。”戴著醜女的假麵具的鬼切同樣淚流滿麵。


    奈奈生起身正座行了一個禮,“承蒙你們照顧,我果然不能成為土地神。而且我走了的話,巴衛或許會迴來……說起來,我也很想和巴衛打個招唿再走,更重要的是,跟他道歉……”


    “啊,如果是巴衛大人的話。”


    “現在應該在禦饌津大人那裏。”


    虎徹和鬼切交換著說。


    “禦、禦饌津?”奈奈生好像聽過「禦饌津」這個名字,可是在哪裏呢?


    “是的。”虎徹解釋道:“因為禦影大人和禦饌津大人交好,所以巴衛大人偶爾會去幫忙。”


    “畢竟禦饌津大人沒有神使啊。”鬼切補充道。


    奈奈生的視線在空中漂浮了一陣,才恍然大悟“啊”了一聲,情緒有些激動:“等、等等!禦饌津?那個、宇迦之禦魂神?古事記裏麵的,伊邪納岐最後三貴子之一的、須佐之男的、女兒?!伊邪那歧的孫女、的那個、大神?!”


    虎徹和鬼切點點頭。


    “誒?我要去拜訪那位大神?怎麽辦要不要準備拜見禮?怎麽辦怎麽辦!”


    “請冷靜下來奈奈生大人。”虎徹安撫道:“禦饌津大人是和您一樣的人類,您不用緊張。”


    “……誒?”


    人類?究竟是怎麽迴事?


    虎徹繼續道:“禦饌津大人現在是橫濱的土地神。”


    “啊,我知道了!是跟我一樣突然得到神的印記的人嗎?”奈奈生以愉快的模樣笑道。


    “當然不是,禦饌津大人是繼承了天地初始那兩位大人的血脈的子孫。是純正的神明。”


    完全不懂的奈奈生沉默不語。


    “嘛嘛奈奈生大人,虎徹的意思是,禦饌津大人是能進行返祖的人類。”鬼徹揮動著雙手解釋道:“所謂返祖,就是祖先有和神明結合過,才會出現的現象。”


    掉了。


    奈奈生的頭掉到了地上。


    虎徹和鬼切急忙將奈奈生從地上扶起來。


    奈奈生好一會兒都是眼睛掙得圓圓的狀態,結結巴巴說道:


    “神明和人類?誒?誒?!!這、這種事情,是被允許的嗎?!”


    “當然是禁忌。聽禦影大人說當初天照大禦神十分震怒。”


    “畢竟,宇迦之禦魂神大人十分得天照大禦神喜愛。”


    虎徹和鬼切分別說道。


    那個時候,奈奈生沒有再問下去。因為她感覺到了,這個話題如果再繼續下去,會是多麽沉重。大概,和神明相愛的人類,以及他們的子孫……應該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那個,那我該如何去禦饌津之神的地方?不是在橫濱嗎?如果現在去買票的話——”


    “不用這麽麻煩奈奈生大人。我們可以坐夜霧車去。”


    “神明專用車哦,外型是寬敞的牛車,可在空中飛行。但,遺憾的是,隻能在夜晚啟動。”


    “夜晚?”奈奈生瞧著外頭的豔陽高照,道:“那……我現在做什麽?”


    虎徹和鬼切對視了一眼,不知從哪裏拿出堆得厚厚一坨書冊。


    “那麽請您繼續過目祈願記錄吧。”


    虎徹和鬼切異口同聲。


    “……”


    奈奈生一臉鐵青地坐在地上抱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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