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缽街,顧名思義,呈現出研缽狀凹陷地形的街道。


    這是片官吏管轄不到的土地。而對於黑手黨這樣非法組織,則是頗有因緣的土地。


    太宰就在研缽街的下坡道上走著。


    “唿嗯,喝塗裝用鍍金液自殺在外國超級有人氣,嗎……原來如此呐。”


    太宰一邊走著,一邊看著書——紅色封麵的《完全自殺手冊》,神情異常認真。


    “什麽什麽?但人氣高的理由隻是因為對工業塗裝業者而言是容易入手的藥物,絕對不是安樂的自殺法。喝下此藥的人,要在活著的狀態下長時間忍受內髒溶解的激痛後才能死去……嗯,還好沒有嚐試!”


    太宰抬起頭,對走在身後的黑手黨護衛說道:


    “呐,剛剛說的事情你知道嗎?自殺的時候要注意哦!那個……”


    “廣津。我會作為參考的。”這是個紳士外表的男士,一頭白色的頭發。


    太宰被現黑手黨首領森鷗外下令調查“前代首領”複活一事,而廣津柳浪則充當著向導兼護衛的黑手黨構成員。


    他們從早上開始便一起來打探情報。而此時,臨近傍晚,則是結束了最後的打探,在迴黑手黨本部的途中。


    “……太宰先生,請不要走得太前麵。這附近可是抗爭地帶,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廣津柳浪說道。


    雖然麵前隻是個15歲的少年,但是,廣津的直覺這麽告訴他——不能對太宰掉以輕心。這是隻有長年在組織中生存下來的人,才能擁有的直覺。


    “抗爭?”太宰隻覺無趣地說道:“啊……所以從剛才開始,對麵的爆炸聲和槍戰聲才那麽熱鬧啊。不過,怎樣都好……嗯?”


    太宰說到一半突然停止。


    “怎麽了嗎?太宰先生?”


    廣津柳浪問道,卻見太宰指著某個方向問道:


    “廣津先生,為什麽這樣的地方會有那樣高檔的門啊?”


    廣津柳浪眉宇間出現了深刻的皺紋,看過去後,臉上更是出現了一絲迷茫,遲疑了一會兒,他如實道:“……太宰先生,恕我直言……我隻看到一堵牆,您說的、高檔的門……我並沒有看到。”


    太宰不由地發出“咦……?”的叫聲,抬腳跑過去。他將一直不離手的自殺手冊收起來,抬手摸上了這扇漂亮的紙木製門,真實的觸感完全不像是幻覺。


    他用了自己的異能「人間失格」,然後再次問道:“廣津先生,現在你能看到了嗎?”


    “……十分抱歉。”


    太宰嘴角勾起,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視線安靜地貫穿這扇紙門,仿佛透視內部的掃描機械一般。


    “原來如此,真是有趣……”他用異常低沉的聲音說道:“我進去瞧瞧。”


    廣津柳浪眉心一跳,“請稍等一下太宰先生,您一個人……”


    “當然。”太宰語調高起,打斷廣津的話,明朗道:“廣津先生得帶人來堵路才行。記得藏的遠一點,再隱蔽點,聽我暗號。”


    “暗號是……?”


    “會很明顯的,廣津先生到時候就知道。那麽,過會兒見~”


    廣津柳浪目送少年消失在牆壁裏,才轉身離開。


    *——*——*——*


    曾經在研缽街這裏,發生過巨大的爆炸事故。


    直徑兩千米的巨大爆炸,將原住民與土地一同吹走之後,僅留下研缽狀的荒野。


    而在這片荒野上,不知從何時開始聚集起來了一群人。他們均是被社會驅趕出去的,亦或是從最初便不被允許存在的無法拋頭露麵的。


    他們擅自建建起了小屋,造出了石階,拉起了電線。


    於是,這個爆炸中心地,便成為了被「榮譽與富麗」背棄的人們所居住的城鎮。


    是灰色地帶的人們居住的灰色城鎮。


    但是,在這樣的貧瘠的土地之上,太宰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個美麗陽光的地方。


    圓筒型的大房間,被白色的牆壁包圍的中間,是一片直徑五十米的蔥鬱草坪,而草坪的中央唯有一顆茂盛的巨大古樹。抬起頭,卻發現屋頂是錐形的,並且是用五彩斑斕的玻璃製造的。


    不知從哪兒傳來了雀鳥的叫聲。在綠油油樹葉的樹枝上,細細碎碎斑斕在閃爍,那是從五彩玻璃窗透下的耀眼的光。


    太宰驚訝地四處打量著,不經意間,便看到了大樹的背後,冒出來的一些紅色的柔軟的綢緞。


    他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大步走了過去。


    然後……


    人偶嗎?


    有個可愛的陶瓷人偶,背靠著大樹坐在草坪上,捧著厚重的書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沒注意到太宰這個不速之客。


    她身上穿著綴有金黃色麥穗的純黑色和服,腰間纏著一條深紅色絲絨緞帶,並在身後束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一頭漂亮的銀色長發有如絲絨頭巾般披散在身上,自然垂落在草坪上。


    她略微低垂的側麵,冰冷又美麗,如同陶瓷器那般,一分一寸都是經過細致的打磨。


    太宰一時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凝視這一幅畫中景象。隨即,又恢複平時的表情,接近這位令人誤認是人偶,美貌異常的女孩。


    可是,他剛走近兩三步,樹下的人偶迅速抬起頭,並準確地朝太宰看了過去。


    女孩直勾勾地盯著他,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的清澈的紅寶石般的眼珠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卻又迅速恢複平靜,就像黎明時分彌漫在空中的薄霧一樣難以捉摸。


    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太宰心中漫上來了一種沒有緣由的喜悅,就像小孩子突然得到了期待已久的某個玩具。


    “呀~”太宰抬起手打招唿,勾起嘴角,好像很好高興的樣子,道:“對不起,突然闖進來。主要是這麽破落的街道居然出現一扇實在是漂亮的門,沒忍住就拉開來了。不過,真的是很奇怪呢,我的同伴看不見這扇門哦,隻有我能看見,你能告訴我是什麽原因嗎?”


    “……”


    女孩沉默著。


    然而,太宰卻毫不介意,依舊笑吟吟道:“可是小姐真是長得好漂亮啊。完全就像是設計師精心設計出來的人偶一樣。頭發、五官、手,都精致得有如天工雕琢。但是……”


    說著,太宰眯起了眼睛,凝視著樹下的人偶小姐,用異常澄清的聲音說:


    “這麽完美的‘人’真的存在嗎?小姐是‘人’嗎?”


    “……”


    女孩依舊無言,但是,她紅色的眼瞳突然發出了冰冷的光。仿佛不高興了一般,那白瓷般的臉蛋兒逐漸變得僵硬。


    而太宰卻像是不懂得察言觀色那樣,仍然肆無忌憚點火。


    “小姐為什麽不理我呢?是不會說話嗎?”


    “……我會說話!”


    終於有一道好聽的聲音不悅地迴答了太宰的問題。


    同時,女孩非常不愉快地,瞪著少年,小巧的鼻子甚至哼了一聲


    “你這個無禮傲慢的家夥,不要擅自窺探別人的心理!嘖,本以為送走了那個白癡可以享受一個清閑的下午,沒想到又來了你這麽一個無色之徒。”


    “……無色之徒?”被她瞪的太宰完全沒有介意,隻是歪著頭疑惑道:“為什麽叫我無色之徒?”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請你轉身從那個門扉消失。”


    女孩冷淡地說完,接著又將視線落迴了書本上。


    太宰看過去,人偶小姐攤在膝蓋上的書中的文字……阿拉伯文?古希臘文?反正是太宰從未見過的,跟蛇一般扭曲的文字。


    然而,女孩卻用驚人的速度閱讀著,不斷地翻著書頁,眼睛持續掃描過去。


    太宰盯著正在專心地讀書,仿佛陶瓷人偶一般嬌小纖細的女孩,突然快速走過去,蹲在了她跟前。


    “你幹什……!”


    “我叫太宰治。”


    “哈?”


    女孩打從心底感到了驚訝。她保持著捧書閱讀的姿勢,僅僅轉過了頭,看著對方。


    “呐,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吧。人偶小姐你叫什麽呢?”


    “……我絕對不告訴你。”


    她擺出一張不高興的表情,撇過頭,鼓起薔薇色臉頰。


    太宰愣愣地盯著人偶像包子一樣膨脹起來的臉頰,好一會兒,忍不住發出笑聲。像是感到有趣,伸出食指戳了一下。


    女孩的小小的肩膀陡然一震,然後以貓那樣矯捷的速度跳起來,隱身在大樹後麵。


    “別碰我。”她冰冷的紅色眼眸,毫無表情瞪著太宰。


    “我隻是戳一下而已啊?”太宰攤手表示無辜,“而且人偶小姐太冷漠了,就連名字——”


    太宰話還沒說完,下一個瞬間……


    毫無征兆地,有“什麽”直直撞上太宰的身體。


    伴隨著女孩憤怒的“你這個小矮子不要破壞我的房間——”這樣的大吼,太宰被水平吹飛了。


    *——*——*——*


    穿透百鐵皮屋頂,利落地折斷木質小屋。一路撞碎水井的圍欄,在坡道上蹦跳著滾了下去,卷起塵土與建築物的碎片,隨後終於停止了。


    太宰滾落到了研缽的底部……


    “痛死人了啦。”太宰仰麵倒在地上,“我可是很不喜歡疼痛的。”


    有什麽踩在太宰的上方。


    是之前直直撞上太宰,將其吹飛的“什麽”——一個身材矮小的人影。


    “喂,這家夥沒對你做什麽吧。”這個身著暗綠色騎手服的少年問道。


    當然不是問太宰,而是在問太宰遇到的那個人偶娃娃。


    “這個無色之徒什麽都沒做。”


    女孩踩著木屐走過來,腰後的紅色緞帶隨著步伐輕飄飄搖晃。


    她身高大約一百四十五公分。垂落至腰間的著長長的銀發猶如星光點綴,在朝陽映照下反射出眩目的光芒。


    她正好停在距離兩個少年三米遠的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紅寶石的眼中冒著火。


    “中也,你最近不當放羊少年了嗎?”女孩語氣平平地開口,仿佛隻是嘮家常。


    “哈?”


    不理解女孩在講什麽,中原中也,也就是騎手服的少年,保持著踩著太宰的動作,隻是轉過了頭,疑惑地看著女孩。


    “什麽放羊少年?你幹嘛這麽生氣?”


    “我沒有生氣,隻是對於中也不去‘放羊’,而是轉行去當‘地頭工’這件事感到非常高興……哈哈哈……好開心啊,中也能找到這麽符合自己的工作,我真是太開心了,哈哈哈哈……”


    “……喂,你終於瘋了嗎?”中也擔憂道。


    女孩機器人般沒有起伏的笑聲因為這句話戛然而止。


    她憤憤地瞪著中也,然後抱住自己銀色的腦袋呻|吟了一聲,說道:“你這漆黑的傻子小矮人。”


    “哈?!”


    中也雖然不理解什麽「放羊少年」「地頭工」,但是「傻子小矮人」他理解的很透徹。


    “你說誰是傻子!還有矮?!我才15,還在生長期!再說了,你自己比我更矮好嘛!”


    女孩小巧的鼻子哼了一聲,“我不想跟小矮子說話。”


    “你說什麽!”


    兩人互相睨視,激起了熾烈的火花。


    而此時,一直旁觀到現在的太宰突然笑了。那是跟人偶小姐一樣的,如機器人那般聲線平坦的笑聲。


    “哈哈哈,原來‘羊之王’是個矮子啊。你稍微多喝點牛奶比較好,個子矮過頭了。”


    “要你多管閑事!”中也飛踢,突擊了太宰的身體。


    太宰猛撞上建築物的圍牆。


    中也抬腳,踩在太宰滿是繃帶的手背上,在鞋底發出手背的骨頭被碾壓的聲音。


    “還有,我不是王。”中也以剛硬的聲音說道:“隻是持有手牌而已,擁有‘強大’這一手牌。不過是負起這份責任。”


    他俯視著太宰說道:“喂,說出有關你在調查的‘荒霸吐’的事。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說出來。不然就殺了你。”


    “你是殺不了我的。我還要感謝你,幫我把‘暗號’發出去了。”


    太宰看著被踩著的手,像是看著他人的東西一般,說道:


    “你沒聽見那些腳步聲嗎?”


    “你說暗號?腳步聲?”


    這時,怒喝聲從全方位傳來:


    “不準動!”


    槍口對準中也。無數的黑手黨與無數的槍械。


    “哈哈。”中也離開太宰,向後退了幾步,環視四周道:“有意思,暗號嗎,原來是這樣。你真是比我想象中還要受歡迎啊,居然有這麽多人來救你。”


    “投降吧,小子。”在黑手黨包圍的內部,傳來廣津柳浪平靜的聲音:“不然的話,你就會見到那個小姑娘的內髒。”


    一部分槍口調轉方向,對準站在一旁無聊打著哈欠的人偶娃娃。


    “你有種試試。”中也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比死神還要更加冰冷。


    鞋底發出巨大聲響,他向前踏了一步。


    “你要敢動她一根頭發,我就讓你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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