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傷好再走。路上危機重重,他們不一定事事顧得上你。”軒轅走了進來,抱著一堆木柴,旁若無人地添著柴火。


    女節左顧右盼,訕笑道:“我還有事,你們聊。”她無視姬芷炎的祈求眼神,飛快地跑了出去。


    姬芷炎縮著脖子,一句話都不敢說,緊張兮兮地等待著,腦中紛亂一片。


    “冷嗎?”軒轅忽然詢問,嚇了她一跳。她反應極大,哆哆嗦嗦地說道:“有、有點。”


    軒轅蹙眉,靜默了許久,突地說道:“去了神農部落後,別凍著了。”


    “我知道。”姬芷炎鼻子一酸,眼中溢出水霧。


    “別獨自待在無人處,很危險。”他又囑咐道。


    她哽咽道:“我知道。”


    軒轅似感無奈,輕撫了撫她的臉頰,歎道:“如果你想通了,就讓榆罔兄長派人去告知我,我來接你。”


    她緊咬著唇,此刻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餉食時分我會叫你。”軒轅輕語,稍稍掀開獸皮躺了進去,溫聲道:“休息一會。”


    姬芷炎怔怔地望著他,倏然閉上眼。她的睫毛在微微顫動,半晌才答道:“好!”


    白駒過隙,臨近別離。朝陽流光溢彩,大地鍍金,勤勞的人們開始新一日的勞作。


    自受傷後,姬芷炎第一次走出土屋,十來日不見陽光,身上的陰氣很重。


    氣氛很凝重,壓抑至極。明明是萬裏晴空,卻讓人誤以為烏雲密布。


    雨至麵有不解,疑惑地掃了眾人幾眼,笑道:“軒轅君長,麗娛這孩子有勞你費心了。”


    “麗娛女君如此優秀,哪需要我費心。”軒轅迴道。


    他頓了頓,又道:“女節能照顧自己,我倒不擔憂;芷炎怕冷怕痛怕黑還能吃,有勞你多加照顧。”


    姬芷炎心一抽,悲傷之情一下子消退。她以手捂臉,隻覺得丟臉。她雖是個吃貨,但不是個飯桶,哪裏能吃了?


    女節撲哧一笑,神情中滿含戲謔意味。


    雨至鄭重承諾:“我必會多加注意,不會讓兩位女君受到傷害!”


    “雨至二君長,煩勞將此木帶予榆罔兄長。”軒轅遞出一塊木片,其上布滿以小刀刻畫出的字紋。


    他偏頭看了姬芷炎一眼,眼神微暗,意味莫名。


    姬芷炎心中一顫,疼痛之感又湧了上來。她緊咬著牙,低下了頭,不敢看軒轅,也不敢看方木他們。


    她去神農部落,所舍棄的,不止是軒轅,還有方木、旭華、雀草等所有人。


    他們原先並不知她要走,直到今早,軒轅才將這事告知了他們;而雀草與小摯,此刻還在安睡,對這事一無所知。


    “軒轅君長放心,我必會送到。”雨至收好木片,微笑道:“我們先走了,告辭!”


    姬芷炎急忙上前一步,將手腕上的貝殼手鏈摘下,遞還給軒轅。她有些緊張,手微抖著。


    軒轅看了一眼,伸手接過,又遞迴一個東西,溫聲道:“若遇上危險,就摔碎它。”


    姬芷炎細細觀來,這似乎是一塊玉,色澤飽滿,入手溫暖。


    女節麵有詫異,嘖嘖出聲:“這可是你的第二條命。”她偏過頭,又對姬芷炎笑道:“姊姊,你可要好好保管。”


    在一片沉默中,六人踏上前往神農部落的行程。女節牽著一匹馬,湊到雨至麵前,一個勁地纏著他要看那木片。


    姬芷炎走在最後,如芒在背,臉色一點點發白。


    風吹起一地黃沙,為此那幅離人畫增添了色彩。塵土飛揚,沒入了眼中,催人淚下,模糊了視線,隔斷了思念。


    一行人漸行漸遠,沒入了叢林之中,消失了蹤跡。


    “君長?”旭華喚道,麵有苦惱之色,亦帶著些許怒意,念叨:“芷炎真狠心,說走就走!”


    麗娛微笑著勸道:“芷炎女君許是好奇,過不了多久就會迴來。”


    方木麵無表情,沉聲道:“確實過分了!”


    軒轅轉過身,聲音平靜:“你們先送麗娛女君迴部落,路上小心些,照顧好孩子。”


    微風輕拂,陽光透過層層樹葉灑落,微弱得可憐。


    姬芷炎迴頭望去,卻隻看到稀稀疏疏的樹幹,斷去了來時的路。


    雨至拗不過女節,終是無奈地遞出了木片,歎息道:“我略略看了眼,木片上也不知刻了些什麽,一個都不認識。”


    女節嘖嘖出聲,接過木片細細看了起來。突然,她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姬芷炎,眼神有點怪異,似帶著憐憫。


    姬芷炎微怔,心中突覺恐慌,忙上前幾步,湊近腦袋去觀看木片。


    木片不過巴掌大,其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字,很工整,極具美感。


    她一個字都不認得,納悶地望著女節,詢問道:“這刻的什麽?”


    女節一臉憐憫,拍了拍她的肩,歎聲道:“姊姊,看在姊妹一場的份上,我由衷地勸你迴去。”


    姬芷炎預感到了不對勁,臉上隱有慌亂之色,聲音卻很冷靜:“這上麵刻了什麽?”


    女節斟酌許久,答道:“他請榆罔君長護你一世安然。”


    她歎息一聲,麵有憐憫之色,又道:“他不想逼迫你,你怎能辜負他?”


    姬芷炎偏過頭,見不得這種眼神,低聲道:“我知道,隻是,我別無選擇。”


    “可是,你那陛下……”女節極為苦惱,一聲哀歎,意有所指:“希望你早日頓悟。”


    雨至疑惑的目光頻頻掃來,聽得一頭霧水,詢問道:“芷炎女君,你並不想去我們部落嗎?”


    姬芷炎略有尷尬,答道:“我別無去處,還望你們收留。”這話不假,她離開了軒轅,的確沒有去處。


    雨至皺了皺眉,眼中仍有疑惑,倒未多問,隻道:“無須客氣,你想待多久都行。”


    “姊姊,這林中許有毒蟲猛獸,你上馬安全些。”女節建議。


    姬芷炎點了點頭,在女節的幫助下騎上了馬,慢慢地前行,離他越來越遠。她再度迴望了眼後方,以右手抹去湧出的淚水。


    無論有多不舍,終是行至末路。


    她深深地唿吸一下,拋去一切雜念,努力笑著問道:“我還不知三位怎麽稱唿呢。”


    神農部落一行人中,除去雨至與麗娛外,還有三名中年男子,個個都很雄壯,看起來很彪悍。


    “木覓,烈山氏。”


    “方溪,烈山氏。”


    “雨往,大庭氏。”左邊那名男子含笑致意:“我與雨至二君長為同族兄弟。”


    “大庭氏族?”姬芷炎詫異,大庭氏曾出任過炎帝,為八代炎帝之一。久遠之時,大庭氏族是伏羲氏族的分支。


    “我父親來自大庭氏族,嫁予我母親,我源於神農。”雨往笑道。他看起來很魁梧,可卻有一種儒雅的氣質。


    姬芷炎點點頭。


    在久遠時代,孩子一般姓隨其母,氏隨其父;在如今,孩子大多姓隨娶方,氏隨嫁方。


    當然,也有例外,有時也會以族名、出生地名亦或居住地名來命名姓與氏。


    她神色恍惚,忽然想起閑暇之餘,軒轅曾與她說:“小摯在燧人氏族無姓無氏,以後隨你姓姬,隨我氏軒轅。”


    她當時還笑稱道:“那小摯豈不是與你同姓同氏啦?”卻未想到,姓隨娶方,氏隨嫁方,以此習俗來推斷,他該嫁給她。


    他那時不以為意道:“軒轅是我的名與氏,小摯不過是氏軒轅,不會弄混。”


    這倒不錯,平日間眾人都是互相喚名,極少會去喚人的氏,的確不會弄混。


    “你隻有姓與名而無氏,那我們將來的孩子同小摯一樣,其姓隨你,其氏隨我。”他說這句話時,她偏過了頭,嘟嚷:“你忘了,同姓不婚……”


    “姊姊,怎麽了?”女節詫異,眼珠子一轉,似想到了什麽,笑道:“這麽一會兒,就想你家陛下了?”


    姬芷炎慌忙抹盡眼淚,羞惱地瞪了眼女節,企圖瞞天過海:“才沒有!”


    “你現在迴去還來得及。”女節神色意味莫名,話語中似有深意:“不然,可就晚了!”


    姬芷炎沉默許久,身子隨著馬兒的奔走而在輕微搖晃。噠噠的馬蹄聲響在叢林中,仿似踏在人心上,一抽一抽的痛感襲來。


    她搖了搖頭,黯然道:“沒有其它選擇。”她不想做妾,不想共侍一夫,更不想擠掉原配上位。


    女節歎了口氣,無奈道:“姊姊,你家陛下那麽睿智,你鬥不過他的。”


    “何意?”姬芷炎一怔。


    女節糾結許久,苦惱道:“你當我沒說。”


    許是隻有六人之故,這一路走得很寂靜,幾乎無歡鬧之聲。大多是談及吃住之事。


    途中,他們遇上了不少饑餓野獸,進行過激烈鬥爭;也遇上過搶劫之事,被一些饑寒交迫的人圍攻。


    雖不曾有過死亡之事,但受傷難免。


    姬芷炎有過一次致命危機,曾被成年豹攻擊過,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一支不知從哪兒射來的箭矢釘死了豹。


    那一次,獸群攻擊太猛,女節、雨至幾人自顧不暇,根本來不及救她。若非那支箭,她大概已成了獸下亡魂。


    “明日就能到達榆罔君長那兒。”雨至含笑道。他生起火,熟練地烤肉。


    姬芷炎正清洗著兔肉,聞言手一頓,神色有些恍惚。走了一個多月,她從未發現過他的蹤跡,心中也起了一絲懷疑。


    也許是她想多了,那支箭……大概是路過的好心人救了她。


    “姊姊,我來吧,你看你的手凍得通紅。”女節洗好一隻野兔,又搶過她手中的野兔。


    姬芷炎偷偷摸摸地看了眼周圍,小聲問道:“你那酒還留著嗎?”


    在容成氏族時,女節換來一罐美酒,說是要給她壯膽用。隻是後來生了些變故,她來不及享用。


    “怎麽,想喝?”女節勾了勾唇,笑得意味莫名。


    姬芷炎紅了紅臉,小聲道:“快到神農部落了……我想喝點酒暖暖身。”


    “哦!”女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戲謔道:“酒是個好東西,能見到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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