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節踮著腳尖,鬼鬼祟祟地四顧掃視,貓著身子便欲開溜。


    小虎瞥了她一眼,忽然吼了一嗓子,嚇了她一大跳,忙不迭地快速離去。


    軒轅端著一隻陶碗從一間土屋中走出,看著她這一詭異舉動,淡淡開口:“你又對芷炎說了什麽?”


    女節驚得一個踉蹌,轉過身來小心翼翼地望著他,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


    她很快冷靜下來,揚著笑容道:“沒呀,我勸姊姊好好休息呢。”


    軒轅似是漫不經心道:“我以為你會如以前那般……故意說些不該說的話。”


    女節連連搖頭,一臉真誠地說道:“我像是那種挑撥離間的人嗎?”


    軒轅倏然一笑,輕語:“不是像,你本來便是。”


    女節輕咳兩聲,似是被對方直白的話語嗆到。她轉了轉烏黑的眼眸,嘻嘻笑道:“我最後勸她要學會爭取,可她似乎沒聽進去。”


    軒轅沉思一會,問道:“你之前說了些什麽?”


    見躲不過,女節索性不再縮手縮腳,挺直了身板,直言道:“我琢磨著,你也挺可憐。”


    此刻,她仿佛是換了個人般,戲謔道:“你想想,你左一句‘無需介意女節’,右一句‘經年不改意中傾’,她愣是入耳即忘;而我,隨意說幾句話,她卻深信不疑。”


    她滿麵笑容地詢問道:“你一點都不鬱悶麽?”


    軒轅蹙眉,不悅地望著女節。


    女節一點也不介意,依舊笑嘻嘻道:“我不知她為何總要退怯,明明觸手可得,卻要折磨自己。”


    “姊姊在這事上笨得讓人著急。”她故意長歎一聲,唏噓道:“你費時幾個月都不曾讓她卸去負擔,我隻能出手幫忙了。”


    “多謝,但不勞費心。”軒轅輕語,麵上含著少許笑容,轉身便欲踏進土屋中。


    “軒轅君長!”後方,傳來一道聲音。


    軒轅迴過身,見一男一女走了過來。


    那男子約摸三十來歲,皮膚黝黑,身形高大;女子年輕美麗,身形瘦弱,步履沉穩,氣度非凡。


    他含笑致意:“雨至二君長,麗娛女君。”


    “芷炎女君好些了嗎?”雨至麵帶緊張,懊惱道:“若非是我,那豺也傷不到她。”


    軒轅微笑著勸道:“怎能怪你?說來,你救過她兩次,對她有大恩呢。”


    “我能去看看她嗎?”雨至詢問道。


    軒轅略一沉吟,含笑答道:“稍等。”他端著陶碗,緩慢步至土屋中。


    自女節一走,姬芷炎便在發呆,維持著一個動作,連冷與痛都仿似察覺不到。


    聽到動靜,她略略抬眼,緩緩朝門口看去。


    很難形容她此刻的眼神,明明那麽平靜,沒有一絲悲意,卻無端令人憐惜。


    軒轅腳步一頓,凝望她一會,語氣中似含著無奈:“女節說得對,你總是不信我的話。”


    他來到近前,替她輕輕蓋好獸皮,朝外喊了句:“雨至二君長,麗娛女君,請進來!”


    姬芷炎微怔,眸光忽的一亮,詢問道:“是神農部落的救命恩人?”


    她倒未想到,當日救她的人竟是神農部落的二君長。


    自此,她也了解到,神農部落的君長名為榆罔,號烈山氏,薑姓。


    古籍記載,第八代炎帝姓薑名榆罔,稱烈山氏,是神農部落的首領;可在這時代,他卻就如同軒轅一樣,不是部落首領,而是君長。


    母係氏族社會,大多是女子做首領,男嫁女娶,孩子隨母姓。隻可惜,她所處的這個時代,正從母係社會過渡到父係社會,位尊者娶,位低者嫁。


    她悠然神思中,眼前光影明滅,雨至與麗娛越過小虎走了進來。


    因受傷之故,她不便起身,隻得朝那兩人歉意地一笑。


    “芷炎女君,一別五個月,今日總算見著了。”雨至笑道。


    他坦誠言道當時循著那些記號一路尋找,直到看到那五幅圖後,方放棄了尋找。


    他先去了朝聖之城,後直奔有熊部落,直到今日才相遇。


    姬芷炎眉眼彎彎,含笑道:“承蒙惦記。”


    這個時代實行十八月太陽曆,一月二十天,說是五個月,可按現代來講,隻有三個多月。


    雨至笑了笑,道:“我見你不在原地,琢磨著你大約沒看懂那幾幅畫,想追上你解釋清楚。”


    “我那時確實沒看懂。”姬芷炎不大好意思。直到遇上軒轅,經過他的提示,她才明白那三幅是表音圖畫。


    她眸光一轉,望向那名美麗女子,好奇地詢問道:“麗娛女君?”


    “常聽雨至亞父提起你。”麗娛和善地笑道。


    她分明是個少女,甚至比起女節還要小,通體卻透著一股不符合年齡的沉穩,極易讓人忽略她的年齡。


    雨至笑笑道:“麗娛也會去有熊部落,你們年紀相仿,應該相處得來。”


    “神農部落有意與我們部落對婚,麗娛女君是締婚者。”軒轅在旁輕語,緊接著又加了一句:“等迴了部落與首領商量後,會選出我們部落的締婚者。”


    姬芷炎一怔,抿了抿唇,隱約意識到什麽,問道:“麗娛女君,彤魚氏?”


    軒轅黃帝第三妃,終於出現了麽?


    麗娛含笑點頭,走近一步坐在她身邊,溫聲道:“芷炎女君,我對有熊部落不熟,到時可要請你帶我好好遊玩一下。”


    “其實,我也不熟。”姬芷炎低聲道,心中頓覺無奈。


    “嗯?”麗娛不解,偏頭看了眼雨至。


    姬芷炎咬了咬牙,偏過頭不敢看軒轅,鼓足勇氣道:“雨至二君長,我對神農部落甚是好奇,能不能去你們那?”


    她一點都不想離開軒轅,可又怕繼續深陷下去。況且,女節、麗娛都在,他遲早要與她們在一起,她不想看到那個過程,隻好遠遠離開。


    雨至驚愣一瞬,笑道:“那芷炎女君可要快些好起來。”


    姬芷炎正欲開口,卻聽到軒轅平靜地詢問:“你還未去有熊部落,就先對神農部落好奇了麽?”


    她抿唇不語,兩隻手緊緊地捏在一起,肩上的傷口溢出血,隱隱有血腥味飄散出來。


    軒轅輕輕歎息一聲,神色初次這麽落寞,低聲道:“雨至二君長,麗娛女君,還請迴避一下。”


    姬芷炎心覺恐慌,不願獨自麵對軒轅,可也不敢喊住雨至二人。她膽戰心驚地偷偷瞟了眼他,哆嗦著道:“陛、陛下……”


    軒轅沉默不語,隻拉下她肩上的獸皮,尋來草藥替她換了遍藥。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凝望著她,問道:“你想在神農部落呆多久?”


    姬芷炎心中一酸,艱難答道:“直到心情平複。”


    “你所指的,是對我的心情平複?”軒轅詢問,語氣較之往常低沉些。


    姬芷炎垂眸,身子在微顫,囁嚅道:“是!”直到她對他的感情平複,直到她不再愛了。


    軒轅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中透著幾分蒼涼,低聲道:“如果是這樣,那你還是別迴來為好!”


    若是還愛,一生再也不相見;再見麵之日,便是忘情之時。


    “陛下……”姬芷炎眼眶一紅,淚水很快冒了出來。


    軒轅閉了閉眼,似在努力平複情緒。良久,他問道:“你想好了嗎?”


    姬芷炎嘴角蠕動,一個“是”字怎麽也說不出口。她咬了咬牙,聲若蚊呐:“對不起!”


    軒轅凝望她許久,沉默著起身離去,直到走出門口時身形一頓,低低的話語傳來:“我最後問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隻一瞬,他又道:“這個問題,等你傷好之後,再迴答我。”


    “對不起,不用等到那時了。”姬芷炎低聲道。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她這次可謂是鼓足了勇氣。若經過幾日,勇氣消退,她大約再也說不出口。


    若不一刀斬斷,不留退路,她又會迴到泥沼,一直這樣拖下去。


    軒轅沒有迴應。


    “嫘祖賢淑,女節活潑,麗娛沉穩,嫫母溫婉,你會過得很好。”姬芷炎低低道,抬起頭來,卻發現他早已消失在門口。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在姬芷炎呆愣間,女節閃身進入屋中,劈頭就問道:“我聽麗娛女君說,你要去神農部落?”


    姬芷炎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不語。


    女節神色鬱卒,一下湊到她麵前,緊張兮兮地說道:“那你也得帶我去!”


    “你跟陛下去有熊部落。”姬芷炎緩緩說道。


    “不行!”女節猛地搖了搖頭,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可憐兮兮地懇求道:“姊姊,你可要救我!我若去了有熊部落,你那陛下不一定會讓我好過。”


    “怎麽會?”姬芷炎不解,勸道:“你這麽善良漂亮又能幹,陛下怎會嫌棄你?”


    女節輕咳一聲,似被噎了下,嘀咕道:“早知你這麽頑固,我什麽都不該做。現在倒好,你那陛下許會怪在我頭上。”


    她頓了頓,又嘀咕道:“雖然你那陛下如今挺可憐,但為了我不可憐,還是先走為妙。”


    “你念念叨叨著什麽呢?”姬芷炎詢問。她癱軟在獸皮上,沒有一絲活力。


    “姊姊,首領讓我和你待在一起,你在哪我就在哪!”女節堅聲道,態度很堅決。


    姬芷炎沒有再相勸,隻因心情不佳,哪還有閑心去管別人。


    “你以後有什麽想法?”女節皺眉詢問,踟躕一會,又道:“你那陛下……我遠遠地看了眼,總覺得他有點怪異,既不像生氣,又不像傷心。”


    女節突地打了個寒顫,裹緊獸皮衣,嘀咕道:“他不會在琢磨著怎麽收拾我吧?”


    姬芷炎怔怔想了會,心口忽然疼痛難耐,臉色蒼白至極,呢喃道:“大約是放棄了……”


    她抑製著哭聲,哽咽道:“我們現在就去神農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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