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表決心後,眾勇士皆神彩奕奕,七嘴八舌地討論如何推翻神權,一時間倒再無人心懷懼意。


    “依我看,先滅了巫祝!”一人興致勃勃道。


    眾人在神權的壓迫下長大,必受過巫祝的頤指氣使,隻是平日一直壓抑著,不曾對巫祝有過半分不敬。


    今日突聞可推翻神權,他們在下定決心之後,那對巫祝的不滿便如絕提的河水一發而不可收拾。


    “巫祝被滅後還會選舉出新巫祝,我們不可能殺光巫祝。”魚織搖頭否決。他看向軒轅,問道:“我想,君長並不想徹底消滅神權。”


    軒轅點了點頭,說道:“巫祝有穩定人心之用。在災難麵前,族人慌亂之際,祈禱天神雖無用,但可讓他們心安。”


    他含笑道:“我們祭祖,是因尊崇,是因感恩。至於穩定人心這些瑣碎之事,還是留給天神負責吧。”


    “這倒是!”許多人笑了起來。寒風徹骨寒,眾人其樂融融。


    在笑聲中,在淅瀝雨絲裏,姬芷炎低喃:“在未來誕生出王國之後,神權被皇權替代,由皇權統治人心。”


    曆史終以不變的軌跡向前延去。她忽然想到,若是她迴不去二十一世紀,是否不再是炎黃時代的一個過客,而是曆史的一部分呢?


    “陛下,”姬芷炎喚道,一雙眼裏透著幾分狡黠,拉著軒轅問道:“你至今還未迴答我的問題呢。”


    軒轅迴以一句:“我已告訴過你答案。”


    “何時?”姬芷炎詫異。


    稀疏的樹林中,傳來馬蹄聲與野獸嚎叫聲,隱約間還有女子的嬌喝聲。


    方木等人刷的站直了身體,取下弓箭,眸光炯炯有神,嚴陣以待。老虎略略抬了個頭,似是意興闌珊,複又躺了迴去,再未理會這動靜。


    “嗖嗖!”幾道箭矢劃過長空的聲音。


    “砰!”箭矢刺入血肉的聲響,幾道微弱的嗚咽聲響起,那是野獸中了箭。


    “多謝啦!”女子笑道。她拉住韁繩,控製馬匹停下來,幹淨利落地翻身下馬,朝眾人行了個禮。


    姬芷炎驚疑不定,亦有好奇,隻聽那女子淺笑著道:“我名女節,來自西陵氏族,奉首領之命,來尋軒轅君長。”


    “原是西陵氏族的女君。”軒轅微笑道,與方木等人都望向了姬芷炎。


    這氣氛似有點怪異。


    女節越過方木等人,直來到姬芷炎的麵前,言笑晏晏道:“不錯,胖了些。”


    姬芷炎心知女節認錯了,但又不知作何解釋,畢竟人家未曾言明她是西陵族女,隻好無奈道:“等西陵族女迴歸後,你就會明白。”


    她蹙了蹙眉,覺得女節的麵貌輪廓有點熟悉,可因天太黑看不大清,不好做出判斷。


    “西陵首領有何交代?”軒轅詢問。


    女節瞟了眼姬芷炎,笑道:“首領特讓我和軒轅君長一道尋找鳳姊姊。”


    姬芷炎嘴角一扯,這哪是來尋人的,分明是來監視她這個“西陵族女”。約摸是西陵氏族怕西陵族女又失蹤了,故才有此舉。


    軒轅不以為意,隻笑了笑,問道:“我聽聞你與西陵族女是同胞姊妹?”


    女節笑著點頭答道:“鳳姊姊養在首領名下,故號曰西陵氏;而我姓氏隨母,號曰方雷氏。”


    “無怪乎這般相像。”軒轅輕語。


    姬芷炎滿目震驚,呆呆地望著女節。她聽到了什麽?竟是方雷氏,軒轅黃帝的次妃方雷氏!


    關於方雷氏,自古有三種說法。


    其一,方雷氏女節是第八代炎帝薑榆罔的長子方雷氏的女兒。那時,蚩尤正擾亂神農部落的東鏡,為感謝軒轅黃帝率兵助神農擊蚩尤,炎帝將孫女嫁給了軒轅黃帝。


    其二,方雷氏女節與嫘祖實則是同一人,“雷”通“嫘”。


    其三,方雷氏女節與嫘祖是同族姐妹,同來自西陵氏族,為某代炎帝的分支。


    姬芷炎昏昏沉沉,仿佛陷入了冰洞中,全身發寒,一時間難以去想別的,卻聽到女節含笑的聲音隱約傳入耳中:“軒轅君長挺照顧這位姊姊嘛……”


    她心中一驚,下意識推開軒轅,動用的力度極大,便是她自己也因反震之力往後倒去,幸而撞在了樹幹上,未曾摔倒。


    可頭上的獸皮滑落在地上,沒有了遮擋物,雨絲沒入發間,撲在臉上。


    如是之前,她雖明知不該對軒轅抱有非分之想,但因他身旁並沒其她女子,以致她有時生了錯覺,也許船到橋頭自然直,她能得償所願。


    一直以來,她一味推卻,縱百般不願,仍不肯辱了嫘祖與他,隻因尊崇,隻因愛慕。


    有時,她望著那滴眼淚也曾幻想著,這是個平行世界,是個有神仙的時代,與她那個時代並不相關,那樣她便能放下一切負擔。


    甚至她也曾決絕地想過,若她迴不去,那就試著接受這個時代的婚姻製度。古籍記載,軒轅黃帝不是有四妃十妾麽,四妃名額已滿,那她當妾總行吧?


    可今日,方雷氏的出現,直接澆滅她的那一絲僥幸,迴歸到現實之中。


    現實就是:這是炎黃時代,軒轅是軒轅黃帝;而她接受不了他身邊有其她女子,除非她隻將他當做先祖。


    “姊姊,你……”女節麵有疑惑。


    眾人皆望向這邊,對這一變故心有詫異,神色莫名。小雀草掙脫方木的手,冒著雨幾步跑了過來,握著姬芷炎的手,怯怯道:“母親?”


    姬芷炎摸了摸雀草的頭,將她輕推了迴去,低語:“雀草乖,去方木那,別淋了雨。”


    “怎麽了?”軒轅蹙眉,麵容中有絲擔憂之色,倒未因姬芷炎那一推而生氣。他上前兩步,雙手微抬,似是想扶起她。


    姬芷炎側身躲過,臉色發白,看了他半晌,呐呐道:“對不起!”樹幹上濕潤至極,而她背部的獸皮衣上也被浸濕,緊貼在背上,寒冷透骨。


    軒轅雙眼微眯,沉默一會,輕聲道:“無礙。”


    姬芷炎沉默著將地上的獸皮撿起,遞給他,麵上硬擠出一絲笑容。


    軒轅頓了頓,方才接過獸皮,視線卻不離她。


    姬芷炎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敢去看清,隻偏過身快步走到雀草那,故作歡快道:“方木,你能收留我麽?”


    方木嘴角一抽,默默地轉頭看了軒轅一眼,歎息著答道:“我覺得收留你有點危險。”


    雖如此說,但他手上的動作卻不停,將她拉入獸皮下。


    姬芷炎坐在獸皮上,懷抱著雀草,閉著雙眸不言不語,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眾勇士盡皆沉默,一時間氣氛詭異。


    倒是女節笑了笑,語氣中似帶了些戲謔之味:“軒轅君長,你不遮雨麽?若是不遮,那給我如何?我的頭發都快濕透了。”


    軒轅瞥了她一眼,沉默著將獸皮遞了過去。


    “謝啦!”女節抖開獸皮,罩在頭上,牽著馬匹站於樹下,微笑道:“軒轅君長,你便是心情不佳也不該淋雨,若是病了誰來照顧你?”


    軒轅偏頭看向她,默了默,低語:“多謝關心,但不勞擔憂。”


    女節蹙眉,似在思索,不多時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故意如此,倒是我多事了!”隻一瞬,她又疑惑地問道:“可是軒轅君長,你確信這招有用嗎?”


    苦肉計!


    接連幾道笑聲響起,又被人捂著嘴壓下。黑暗中,一雙雙眼睛迸發著光彩,饒有興致地望著這邊。


    “你想多了。”軒轅答非所問,語氣倒還平靜。


    卻不想,女節又加了把火:“若是沒用,她不為所動,你豈不是白淋雨了?”


    軒轅沉默許久,輕語:“因獸皮不夠了,非是我想淋雨。”地上倒還有一塊獸皮,但被姬芷炎踐踏過幾腳,很是髒亂。


    女節眼波流轉,忽的問道:“軒轅君長,不如你我共用一塊獸皮?”


    軒轅望了眼上方,綿綿細雨淅瀝而下。他又看了眼縮成一團的姬芷炎,麵上似有異色,答道:“好。”


    姬芷炎抿著唇,依然閉著雙眼,隻是手勁無意識地大了些,令她懷中的雀草納悶地睜眼望著她。


    “亞父?”雀草望向方木,漂亮的大眼中含著一抹好奇,指了指姬芷炎,無聲地詢問。


    方木笑著搖了搖頭,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偷偷指了指那邊的軒轅與女節。


    雀草大睜著眼睛,奇怪地望著他。方木輕咳一聲,附在她耳邊小聲道:“芷炎有些冷,需人抱著睡。”


    小雀草鼓著小臉,彎著腦袋想了半天,突地揚聲道:“父親,母親有些冷。方木亞父想問你他能否抱著母親睡。”


    方木黑了臉,忙解釋道:“絕無此意,我是想讓……”


    姬芷炎猛地抬頭,瞪著方木,令他將話咽迴肚裏。


    方木一聲哀歎,於眾人壓抑的笑聲中幽怨著說道:“芷炎確實很冷,也怕冷,況且她的獸皮衣也有點濕。我抱著她,倒不至於令她生病。”


    這樣一番話,似在陳述事實,也似在解釋。但無論是哪種,都算是一招激將法。


    一陣靜默後,軒轅低低的聲音傳來:“我知道了。”


    方木欲哭無淚,一把捂住了臉,神色哀怨,卻沒膽子再問一句:君長你這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


    女節撲哧一笑,提議道:“要不,我和姊姊一起,你們兩個男兒一起?”


    “好!”方木高聲道,以極快的速度衝到軒轅與女節的麵前,朝女節行了個禮,滿臉感激:“辛苦你啦!”


    而在這時,姬芷炎略帶哭腔的聲音傳來,雖小,但足以讓人聽清。霎時,眾人皆怔在當場。


    她說:“其實,我與陛下同為姬姓。對不起,隱瞞你們這麽久。”


    寒風嗖嗖,直入人心。姬芷炎半低著頭,額間發絲被風撩起。似是覺得很冷,她整個人都在發顫,可神情卻是詭異地平靜。


    良久,旭華結結巴巴地問道:“君長,芷炎是,是你親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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