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微風清冷,輕撫過萬物。姬芷炎盤坐於篝火旁,沉默地吃著烤兔肉,聽著火堆中劈裏啪啦的聲響。


    有巢氏族那兩人極為熱情,邀請她與軒轅吃烤肉。


    他們的手藝非常不錯,烤出來的兔肉香氣撲鼻,可她腦中紛亂,實在沒有心情品嚐。


    對於她這個吃貨來說,這可是頭一遭。


    “西陵族女,你似乎不高興?”那女子麵帶疑惑,與男子對視一眼。


    族女,乃是下任首領之意。嫘祖非常出色,小小年紀就發明了養蠶之法,早已被定為西陵氏族下任首領。


    姬芷炎勉強笑了笑,看了軒轅一眼,欲言又止。


    半晌,她搖了搖頭,轉移話題道:“兩位默契十足,實在相配,若能相守一生,倒也是件佳事。”


    那女子撲哧一笑,嗔怪道:“我與木炎如何能成婚?”


    姬芷炎一愣,下意識便想反問迴去。這時,軒轅遞過來一塊肉,待她一張口,便將肉推了進去,直接堵了她的話。


    被這一打岔,她也很快明白過來,想必是這時代的風俗,她若去問必會惹人懷疑。


    幾人一麵閑聊一麵吃喝,氣氛倒也很輕鬆。隻是不曾想到,那女子竟看上了軒轅,有意與其一夜風流。


    這時代實行走婚製,民風較為開放,男女之間隻要互有好感,便可如此行事,倒也不足為奇。


    姬芷炎眨巴眨巴幾眼,默默望向軒轅,輕咳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什麽,隻覺得一陣尷尬襲來,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許是她的視線太熾烈,引得軒轅側頭看來。他麵容平靜,看不出是喜還是憂。這讓她心中沒底,唯有垂眸不語,手卻緊握著。


    “我們還需趕路,不便久留,多謝招待。”軒轅微笑道,含蓄拒絕,同時拉著姬芷炎起身。


    那女子麵有失望之色,意興闌珊道:“那就不送了。”


    直到走出很遠,姬芷炎才迴頭望去,夜色昏暗,隻隱約看得到兩點黑影。她低低笑道:“不愧是陛下,果然吸引人。”


    軒轅迴眸,含笑詢問道:“你可有什麽想問我的事?”


    姬芷炎笑容一斂,低垂著頭小聲道:“我不是嫘祖。”


    軒轅細細看了她一眼,眼中笑意不減,輕語:“我知你不是。”


    姬芷炎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直望著軒轅,一字一頓問道:“那你初始是否將我當做了……”


    她的聲音雖很輕,但其中之意卻不那麽溫柔,可以說得上是尖銳。


    軒轅眉頭輕蹙,答道:“你曬黑後才與她的樣貌一樣。”


    “可是……”姬芷炎麵有糾結之色,踟躕道:“你既知我不是,那一路走來,你都在趕路,卻不去尋嫘祖?”


    軒轅似有歎息,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輕聲問道:“你在擔心什麽?”


    姬芷炎一怔,有些許遲疑地搖了搖頭。


    “你可有想過,嫘祖一向穩重,為何這次會如此兒戲?”軒轅問道。


    姬芷炎抿了抿唇,試探著問:“她不想聯姻?”想了想,她又道:“難道是西陵氏族不想聯姻?”


    正因為如此,軒轅才會放棄尋找,轉而迴有熊部落,因他知曉嫘祖不可能被尋到。


    隻一瞬,姬芷炎又起了疑心,納悶道:“可西陵氏族為何不願與其它部落對婚?”


    若能與嫘祖聯姻,便有可能與西陵氏族對婚。


    如今嫘祖做出這一決定,若非涉及到西陵氏族,以她之性格做派斷不會如此。


    軒轅解釋道:“嫘祖失蹤了,西陵首領尋不到。在此時,我們正好來求親。西陵首領心生一計,故意放出此等消息,希望借天下之力尋嫘祖。”


    這場求親,很多部落都知曉,西陵首領也算是破罐子破摔,希望借此得到嫘祖的消息。


    姬芷炎驚愣了半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低著頭默默思量。到這一步,她該怎麽辦?


    許久之後,她猛地抬起頭,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意:“陛下,你不該放棄尋找,嫘祖必將是你的妻子。”


    軒轅輕聲一歎,似感無奈,問道:“為何這麽說?”


    “因為……”姬芷炎張了張口,眼睛忽然有些酸澀,似有水霧湧出。


    因為嫘祖是軒轅黃帝的正妃,因為曆史不可更改,而她,不過是炎黃時代的一個過客,什麽都不會留下。


    姬芷炎側過臉,半低著頭,麵上無甚表情,低聲道:“我不騙你,隻要不放棄,你一定會尋到西陵族女。”


    軒轅忽的拉起她的手,朝方木等人離去的方向走去,夜風中傳來他的輕語:“我也不騙你,窮極一生,我都尋不到西陵族女。”


    姬芷炎驚愕異常,正欲反駁,卻聽他含笑道:“不過,你口中的嫘祖,我倒是尋得到。”


    “什麽呀?”姬芷炎疑惑道。西陵族女難道不是嫘祖?


    軒轅含笑搖頭,隻問道:“還有別的想問嗎?”


    姬芷炎想了想,問道:“有巢氏族那兩人為何不能成婚?”


    軒轅的聲音平緩:“氏族大都同姓,即源自同一個老祖母,有血緣關係。各氏族部落均有規定,為後代著想,同姓不可成婚。”


    “我倒忘了,在古代同姓不婚。”姬芷炎喃喃輕語,心猛地一跳,連帶著身形一頓,旋即狀似若無其事地悶頭走著。


    可即便如此,她的腦中卻一直迴蕩著在叢林中她與軒轅的對話。


    “你姓姬之事,別告訴任何人。”


    “為何?”


    “因我也姓姬。”


    姬芷炎手心冒汗,卻仍緊攥著軒轅的手,喃喃問出聲:“為什麽?”


    “嗯?”軒轅側頭望過來。


    姬芷炎如小兔受了驚嚇般,幾乎彈跳起來,旋即不斷地搖頭,又是她腦補過多嗎?


    “同姓成婚,被視作不祥,會惹人非議。”軒轅含笑道,微側過身,將她手心中的汗漬拭去,再度握上她的手。


    姬芷炎由著他這一番動作,隻是眼底有些迷茫,疑以為身在夢中。


    她來到這世界兩個多月,可一直都沒有歸屬感,始終認為自己隻是一個過客。


    某一日,那滴眼淚顯靈,光門再啟,她突然就迴去了,就如當初來時一樣。


    姬芷炎緊抿著唇,眸光一片沉寂,猶如月華灑落,流瀉出一地的清冷。


    半晌,她笑著說道:“陛下,西陵族女一定會迴來,你會尋到她,也會與她在一起。”


    軒轅沉默不語,暮色蒼茫,仿佛蒙了層麵紗。他的麵容有些模糊,看不清麵上表情。


    夜空幽靜空遠,懸掛著一輪彎月,幾顆星辰閃著微弱的光芒,天地間隻餘徐徐風聲。


    一路走來,氣氛安靜得近乎詭異。


    微寒的風吹在身上,姬芷炎凍得直哆嗦,卻一直強忍著,而在這時,軒轅搭過來一隻手,將她拉得貼近他。


    並非初次這般親近,唯獨這次,她十分不自在。


    她沉默片刻,尋著話道:“陛下,我替你換藥可好?”


    “不必。”軒轅輕聲答道。


    又是一路無言。


    姬芷炎心中忐忑不安,仿佛壓著一塊石頭,令她有窒息之感。她不時地望了眼軒轅,即便明知看不清,仍執著於此。


    軒轅似歎息一聲,輕語:“我不曾生氣,你無需擔憂。”


    姬芷炎眨了眨眼,不多時唇邊浮起一絲笑容,目光透過重重夜色凝望遠方。


    隻可惜,她這一故作深沉之舉被一個噴嚏打破。


    她揉了揉鼻子,凍得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於我來講,這是一次遠古之旅,終究隻是客,如何能融入?”


    軒轅並未作答,似是沒聽到,隻在專心尋找可休憩之地。


    兩人行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尋到個小山洞。


    它在一座荒山之側,被垂落下的枯草遮去了一半,若非軒轅眼尖,怕是很難發現。


    “能生火嗎?”姬芷炎小聲問道。洞中較黑,她一直緊緊抱著軒轅。


    軒轅細細搜尋這山洞,確認無毒蟲蛇蟻後,方才道:“我去尋些柴來,你在這等我。”


    姬芷炎抱著不肯鬆手,苦兮兮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冷麽?”軒轅問道,語氣中透著些許笑意。


    姬芷炎一本正經:“這兒黑,冷總比恐懼要好。”


    這是座荒山,尋枯草容易,尋枯枝卻有些麻煩。兩人轉了一圈,也隻抱迴來五六條手臂粗的樹幹,以及一些拇指粗的枯枝。


    那是一棵樹,多半已經死去,被軒轅以青銅刀砍斷,統統抱了迴來。


    燧石取火,火花四濺,火星跳躍,不多時就升起了火。


    姬芷炎蜷縮著身體,坐在火堆旁,方褪去了一身寒意。


    “如何休憩?”她揉了揉眼睛,四處看了眼山洞,坑坑窪窪的泥土地,還有石塊鑲嵌其中。


    以前,她都睡在獸皮上,躺在平坦的地上,今晚的環境委實差了些。


    軒轅打開包裹,取出一套衣服,那是他白日因染血而換下的髒衣,後被姬芷炎洗得幹淨如昔。


    他將它鋪在地上,低語:“若是困了就睡吧。”


    姬芷炎一番遲疑,她隻是有些累,倒不怎麽困。


    她抿了抿唇,直望著火堆,許久之後才說道:“要不你先睡?到我困時,再喚你可好?”


    若是她先睡,那以軒轅的品性,必不會中途喚醒她。他本就受了傷,哪能再守一整夜。


    她的眸光凝視在軒轅的肩上,沉默了一會,迴身將午間碾磨好的藥草取出,近乎強硬地替他換了藥。


    “芷炎。”軒轅低聲喚道。


    姬芷炎怔怔地望著他,近距離觀察之下,他的眉如青山俊嶺,有著三分清貴雅致,七分巍峨氣勢。


    可他的眼眸卻如江南湖泊,清澈溫雅,波光粼粼。


    眉如山,眸如水,將山水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怎麽?”姬芷炎顯得有些呆滯。


    她聽見他在說:“你可有想過,如果你迴不去呢?若是一生都在此度過,你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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