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棲山的早晨一如既往非常的平淡。


    在被結花叫魂般的起床服務吵醒的獪嶽如是想到。


    他昏昏欲睡,走路還連帶著打了十幾二十個哈欠。


    但是結花是個沒有憐憫之心的小姑娘,她推著獪嶽把他送到了洗漱的地方轉手交給了在那邊幫妹妹梳理頭發的月丸,關上門的時候還不忘把牙刷捅到了獪嶽的嘴裏。


    要不是獪嶽反應快,這分分鍾又是一個牙出血的慘案。


    “真慘啊你。”月丸拍了拍眼底下掛著兩抹黑的獪嶽,“今天早上被嚇到了嗎?”


    “嚇死了。”


    獪嶽咬著嘴裏的牙刷悶悶不樂。


    值得慶幸的是他被我妻善逸的肮髒高音荼毒的不輕,已經自發自的對那種嘹亮的聲音產生的抗體,不然一大早就被那比公雞還響亮的叫聲吵醒的獪嶽可能真的會瘋掉。


    “哈哈。”月丸幹笑著給妹妹紮了兩個小團子,“你那是見識的少。”


    “我每天都要被這樣叫醒,早就習慣了。”


    獪嶽:“你強。”


    他吐掉了嘴裏的泡泡,剛要走丸月又給他塞過了一條潔麵用的帕子,隻不過由於眼睛的關係,小姑娘把帕子拍到了他的臉上。


    “給你毛巾——啊,對不起!”


    獪嶽:“……”


    他安靜地偏過頭去洗臉。


    “啊丸月!說過了讓我來的啦!”當哥哥的摸了摸妹妹的頭,“下次不要這樣了哦。”


    “呃,嗯!”丸月乖巧的點頭,她應該是想和獪嶽道歉的,但是由於聽聲辨位訓練的還不夠好,小姑娘把臉轉向了鏡子的那邊。


    “對不起獪嶽!”她非常誠懇的和鏡子道歉。


    獪嶽:“我在這。”


    聲音非常的無力。


    結果丸月給轉到了另一邊。


    他看著當哥哥的又看著當妹妹的,聳了聳肩膀後大步邁著去了廚房。


    剛走過去就撞上了拿著碗出來的鶴銜燈。身為鬼的鶴銜燈並不會像他因為大晚上熬夜聽故事而犯困。他神采飛揚,走路的時候還輕快地哼著亂七八糟的童謠,一聽內容就知道是編的。


    “啊獪嶽早上好!”鶴銜燈給他點點頭權當是打招唿,“你去位置上坐好呀?要開飯了!”


    “你先給我說說今天吃什麽。”獪嶽偏頭偏腦的要去看,還沒看到就被鶴銜燈故作不悅的趕到了一邊去。


    “不問吃什麽是對做飯的人的尊重!”


    白色的鬼在餐桌上大聲的宣布自己新定下來的用餐準則,具體說誰不言而喻。


    結花拉著結草在一邊偷笑。


    “啊還有。”鶴銜燈精準打擊,“吃飯之前不許在旁邊笑。”


    她倆很快住嘴,故作端莊的舉起手捂住嘴假裝無事發生。


    獪嶽:“咳。”


    現在輪到他在違反鶴銜燈製定的餐桌禮儀了。


    在獪嶽偷笑的時候鶴銜燈正在報菜名,不過他不會老老實實的念今天的是什麽菜肴,他隻會給一個含含糊糊的名字。


    “這個是鬼塚桑特調!”鶴銜燈把幾盤鱚魚飯端到了桌上,“早上吃這個很吉利的!”


    “鱚魚啊……好少見。”結花看著碗裏雪白的魚,雖然看起來並沒有別的海魚那麽豐碩肥美,但是結花知道,這些小條的魚類吃到嘴巴裏是多麽的柔軟鮮甜。


    她把筷子拿起來有糾結的放下,想了想還是順從本心問了出來,“鶴先生。”結花一臉的難以啟齒,“我們可以吃鱚魚是因為獪嶽的關係嗎?”


    ——我居然說出來了!


    剛開口的那一刻結花就後悔了,但是她又不能把話給吞迴去,隻能畏畏縮縮的看著因為她的話僵住不動的鶴銜燈。


    “結花!”結草拽了一把妹妹的袖子。


    鶴銜燈剛把手裏的鬼塚葚特製給放到了桌子上,聞言撓撓腦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為什麽這麽問呢?”他蹲下來仰著頭看結花,在對方舒適的角度低聲詢問,“我並不會因為獪嶽要走還是要來就給他做什麽,我每天做的菜隻是因為今天有我才做了而已。”


    “今天早上有一隻煩人的鶴給我叼了一籃子的鱚魚,雖然不明白它是怎麽到海裏抓的魚的,但是我怕放久了會壞,所以就先做了這個。”他摸了摸女孩的頭,“並沒有偏心的意思哦。”


    “不過要說偏心的話,我還是對結花你比較偏心啦!”


    鶴銜燈把剩下的幾碗菜挨個擺了出來:“喏,柊結花特製,柊結花特製,柊結花特製,一碗獪嶽特製都沒有哦。”


    “其實是有,不過那個是讓他帶迴去吃的點心。”鶴銜燈把結花亂翹的頭發摁了下去,“你要吃的話那我也可以給你做啊。”


    “當然大家都有份。”他拍了拍手對桌子上的孩子們道,“想吃的話就找我點菜唄!”


    “對不起。”結花的眼圈有點紅了。


    “啊沒事。”鶴銜燈又摸摸結花,“你能說出來我也挺高興的。”


    他把結花壓到了位置上道:“會吃醋會嫉妒又不是壞事,你要是因為這些事悶在心裏那才叫壞事。”


    “老實說我還挺喜歡你吃醋的。”鶴銜燈捂住了發紅的耳朵,“這樣不就能證明你心裏我還是挺重要的嘛……”


    “哦。”獪嶽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哼聲。


    “哦!”結草跟著獪嶽學壞了。


    “哦——”一群人學著獪嶽叫。


    “啊啊啊開飯開飯!”


    最後反而是鶴銜燈先投的降。


    就在一堆哦聲中,早飯結束了。


    在鶴銜燈蹲在一邊洗盤子的時候,結草挪過去幫忙。


    “謝謝你呀鶴先生。”她把洗好的盤子放到一邊,“我過來替結花那個笨蛋道歉。”


    “沒事的,小孩子會嫉妒很正常。”鶴銜燈幫她挽起袖子,“不會嫉妒才不正常吧?”


    他正要洗下一個碗就聽到外麵傳來的叫聲,一迴頭就看到了獪嶽的那張臭臉。


    “借我用下。”獪嶽衝結草點點頭,一把扯著手上還帶著不少泡沫的鶴銜燈往外走。


    外麵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起因似乎是因為結花想把自己的眉毛修的細一點,結果沒想到在修眉的時候丸月撞到了院子裏的桑樹磕破了腦袋,發出的尖叫聲嚇到了結花,一個手抖不僅半條眉毛下去了,血也跟著流下去了。


    鶴銜燈頭痛的捂住腦袋。


    “沒關係的丸月。”他先安慰小的那個,“晚上你的頭就會好了。”


    然後又是大的那個:“不用在意,你的眉毛明天就會長出來的。”


    “不過為什麽要剃眉毛?”他有些不解,“粗眉毛不好看嗎?”


    他指著獪嶽:“你看不香嗎?”


    獪嶽感覺到了冒犯。


    “不好看,不香。”結花捂著眉悶聲道,“鶴先生你果然還是落伍了。”


    “額!”


    鶴銜燈虛弱的捂住心口,半天沒緩過勁:“隻有我還堅持在粗眉毛的審美道路上嗎,我又被拋棄了……”


    獪嶽把鬼給扶起來,想了想還是把他挪到了屋簷下麵。


    “雖然是陰天,但太陽可能隨時都會升起來。”獪嶽拍拍鶴銜燈,“你太莽撞了。”


    “我也不知道鶴眠月會結束的那麽快,我以為它會一直到你走才會停下來,隻能說山主大人的行為永遠不在我能猜測的範圍內。”


    鶴銜燈剛低聲把話說完,那邊又出了新狀況。


    “誒來啦!”


    白色的鬼像鶴一樣到處亂飛。


    ——獪嶽頭一次感受到了為人父母的不易。


    鶴銜燈忙來忙去的,在晚上他終於得到了休息。


    獪嶽在傍晚的時候就走了,手裏還拎著鶴銜燈所謂的獪嶽特製。


    他容易等到家裏所有的小鬼都睡著,搖搖晃晃地挪到了供奉著神像的房間裏。


    “鶴蓮目大人。”在例行做完禱告詞後,鶴銜燈抬起了頭,“鶴眠月結束了,你的母親今天停止哭泣了哦。”


    他看著神明的其中一麵,象征的妖物的麵容無喜無悲。蠟燭燃燒時拖長的影子映在妖相的眼底,隱隱綽綽的,像是這位神靈含住不流的淚。


    “啊對不起。”鶴銜燈猛然意識到了什麽,壓著把頭低伏了下去,“我冒犯了。”


    他遲遲沒有抬頭,正要起身的時候,感覺頭發上好像滴了些水。


    鶴銜燈遲疑的把頭仰起,他看見鶴蓮目的妖相正無聲的流下淚水。


    鬼捂住了嘴。


    “抱歉,鶴蓮目大人。”


    鶴銜燈幾乎稱得上是倉皇的逃離了屋子。


    在他的背後,在那間屋子裏。似乎有誰發出了哭聲,那聲音像是悶在了嗓子裏,含糊又斷斷續續。


    過了一會兒,屋子裏又傳來了輕輕的拍著背的聲音。


    撲棱棱一聲,一隻鶴停在了屋子裏。


    它看著垂淚的神像,梳了梳羽毛後又飛了出去。


    聽聞神明哭聲的鶴落在了鶴銜燈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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