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銜燈把獪嶽以前的的房間修整的很好,被子很軟也給鋪好了床,床旁邊還放了一盞燈,似乎是擔心獪嶽晚上會做噩夢特意給留的。


    “如果有事的話可以來隔壁房間找我。”鶴銜燈抱著昏昏欲睡的丸月,輕拍著小姑娘的背,站在門口低聲輕氣對獪嶽道,“不過聲音要小點。”


    “不要吵醒弟弟妹妹哦。”


    他露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眼底細細碎碎的閃爍著燭火,倒映出淺粉色的波光。


    鶴銜燈現在有些父愛泛濫。


    他慈愛的摸了兩把獪嶽毛毛炸炸的頭,把倔過頭的頭發用手扒拉順了才慢悠悠的往迴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又迴去從口袋裏摸出兩個包子放到獪嶽的手上。


    “這是結花給你留的。”這個年齡永遠停在15歲的單親父親對家裏最叛逆的小孩道,“這次沒有加奇怪的東西哦,不過可能有點甜。”


    “是那孩子親手做的,餓的話就好好的吃掉吧。”


    獪嶽捏著手上的桃包,糾結了半天才試探性的咬了一口。


    “甜。”他一臉的膩味,但還是一口一口的把那個包子吃掉了。


    可能是因為肚子裏麵有東西的關係,獪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因為一直都沒有睡意,獪嶽快把自己的頭發抓成一個雞窩。


    他拍了兩下頭發,把那些亂翹的毛壓下去,撐著兩條腿坐起來,透過窗子往屋外看。


    鬼知道鶴銜燈到底在想什麽,他家裏的窗戶全部都是拿一層薄薄的紙給糊起來的,完全沒有什麽遮擋能力。


    他就不怕太陽突然升起來嗎?


    獪嶽一邊想一邊摸著那層窗戶紙,那層白紙真的很薄,薄到透過它能看到外麵升騰的月亮。


    他看了一會,手一抖把窗戶紙給捅破了。


    獪嶽:“……啊。”


    為了避免在他走後鶴銜燈跑過來收拾屋子結果被透過這個洞照進來的陽光給燒成灰灰,獪嶽從房間裏摸出了幾張紙,混合著不知道哪裏翻出來的漿糊把它貼好。


    他收拾完後在房間裏待了一陣,發現自己一時半會兒是睡不著了,便想出去唿吸一下新鮮空氣,順便曬曬月亮。


    “這裏還是和以前一樣,鶴銜燈還真是念舊。”


    走廊上還是掛著幾盞燈,鶴銜燈似乎很喜歡這些帶來明亮的小東西,在屋子裏每個角落都可以看到這些紙糊的小燈籠。


    “這是鶴銜燈。”迴憶中的鶴銜燈指了指燈籠又指了指自己,“你知道嗎?在人即將死去的時候,會有白鶴為他銜來承載了他一生記憶的燈,等那盞燈火熄滅,人便成為遊魂飄蕩,等待著鬼使把他帶走。”


    “當然也有一些鬼魂不會被帶走啦,他們的執念很深,這些鬼魂大多數都像付喪神一樣的依托在某個東西上……就比如說我吧,我也依托著什麽東西才會有勇氣苟活於世呢!”


    他嘻嘻哈哈的笑,把冰涼的手伸進了獪嶽的領口觸摸他的脖子逗他:“所以我現在才叫鶴銜燈哦!”


    鶴棲山的晚上沒有太陽和月亮,鶴棲山的晚上隻有鶴銜燈的鶴銜燈。


    獪嶽輕手輕腳的貼著牆壁往外挪,他屏住唿吸,兩隻手僵硬的貼在腰上,墊著腳慢吞吞地走,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把那幾個小孩給吵醒。


    要是真那樣的話,鶴銜燈估計會帶著一堆吱哇亂叫的家夥殺到我身邊揪我耳朵開始教育我。


    我可不想惹鶴銜燈。


    他輕輕吸了口氣,打算繞過大廳去門外。


    獪嶽他抓著牆壁把腳跨出去,頭剛伸出去打算穿過大廳就被眼前的一幕給嚇住了。


    少年很快縮了迴來,他努力收縮了一下亂顫的瞳孔,又把頭給探了出去。


    那是……誰?


    大廳處供奉著那尊名叫鶴蓮目的三相神,妖相慈悲,佛相垂淚,神相卻帶著一種無邊無際的惡意。


    在那個巨大的雕塑四周都點著慘白的蠟燭,蠟燭上燃燒著深藍色的火焰。


    但這些都不是讓獪嶽驚訝的原因,他的目光從神像詭異的臉緩緩下移,發現坐在蒲團上禱告的不是鶴銜燈,而是一個披散著長發的女人。


    她穿著一件和鶴銜燈如出一轍的鶴裘,黑發的末端帶上了被燭火染上的靛藍,還摻了幾根白絲。


    因為角度問題,獪嶽隻能隱約的看見對方偏過來的側臉,她的眉毛圓粗,是在女孩不常留的點眉。它團在額頭兩端,壓著下麵眼睛上濃密的睫毛止不住的亂顫。


    “——寬恕我吧。”女人緩緩地把腰伏了下去,“鶴蓮目大人。”


    獪嶽一下把臉給收了迴去,整個人成大字型躲在牆後麵喘氣。


    這誰?獪嶽迷茫:鶴銜燈新找的信徒?


    他忍不住又把頭伸出去,結果發現原本端坐在神像下方禱告的女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紮著馬尾,繃著臉保持嚴肅的男孩子。


    過了一會兒那個男孩子也不見了,變成了一個紮著髻的少女,她頭上還挽著幾朵花,把白皙的臉頰映紅了一片。


    少女之後是一個清瘦的男人,男人之後又是一個少年。


    “……?”


    獪嶽感到了疑惑。


    他像個偷窺狂一樣,不自覺也不自重的抓著牆壁墊著腳巴望著外麵時不時換個造型的人。


    這樣的舉動持續到他下一次探出頭發現外麵的蒲團上空了的時候。


    “誒,人呢?”


    “你在找我嗎?”


    在獪嶽撓著臉一頭霧水的時候,他的肩膀被一隻手給搭住,並且往下拍了拍。


    獪嶽被嚇得差點跳起來。


    他麵前站著一個年齡上看大概十七八歲的少年,他說話的露出一顆左邊的虎牙,而右邊的臉上也對應似的擠出了一個小笑窩。


    他有著烏鴉一樣烏黑柔軟的長頭發,小狗一樣濕漉漉的眼睛,貓咪一樣不自覺向上翹的嘴巴,臉頰上還趴著如同彩虹般顏色的波浪紋路,仔細數的話會發現從長到短一共七條。


    “獪嶽你啊,大晚上的跑到這裏來幹嘛?”這位年輕人不解的揚起眉毛,親密的把手往獪嶽肩上一搭,準備把他往迴推,“睡覺睡覺啦,所以說你就是需要我哄你嘛!”


    “你,你誰?等下?”獪嶽一副撞了鬼的表情。


    “啊。”


    那少年愣了愣,隨後手忙腳亂的把臉往手上搓。


    那張麵皮給他的手給搓成一團,上麵的五官逐漸變形,隨後他的身子被拆分拚解,化成一灘水似的迅速變成獪嶽熟悉的模樣。


    “不好意思哈。”鶴銜燈摸了摸通紅的臉,“剛才假裝信徒給鶴蓮目大人禱告的時候忘記變迴來了。”


    “假裝?信徒?”


    “是的。”變迴原形的鶴銜燈半蹲在地上有些羞恥,“因為真正信仰鶴蓮目大人的人已經沒幾個了,為了不讓鶴蓮目大人以為已經沒人記得他,我隻能每天晚上變成別人的樣子來向他祈禱。”


    獪嶽:“哦。”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這種投機取巧的方式。


    他半張的嘴哈了一聲,又問道:“那你一般都是變成誰,難道都是自己杜撰出來的嗎?”


    “鎮上的居民,來自不同地方的旅人什麽的。”鶴銜燈舉例子,“還有關係很好的朋友,追殺我的鬼殺隊隊員,去外麵地方的時候遇到的有印象的路人,家人這些吧……?”


    追殺……等下你好像說出了奇怪的東西。


    獪嶽抽了抽嘴角,看來前麵那幾個長得比較奇怪的都應該是鬼殺隊的,我剛才還看到一個留著貓頭鷹發型的家夥。


    “順便一提有的時候會變成獪嶽你的樣子!”他想事情的時候鶴銜燈突然超大聲的宣布,“這樣神明就會祝福你了!”


    “你要不要感受一下?”他問獪嶽,“變成別人的樣子其實挺有趣的。”


    沒等獪嶽迴話他快活的湊到了獪嶽跟前,把手往獪嶽臉皮上一攪,隨後遞了一麵鏡子給獪嶽看。


    那張新鮮出爐的麵孔臉頰圓圓的,左邊眼睛上有一顆紅色淚痣。


    獪嶽牽動了一下嘴角,震得旁邊那顆黑色饞痣動了動。


    “你是不是有病?”獪嶽客觀的評價。


    鶴銜燈:“……”


    他心塞的捂住胸口,像是煮爛的蕎麥麵一樣從牆上滑到了地上。


    “你太過分了。”鶴銜燈說,“我本來打算送你一個慶祝你去鬼殺隊的禮物……


    “——現在禮物沒有了!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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