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已除,如楊堅所料,朝堂上並沒有人對楊堅等人給出的敷衍理由提出質疑,接下來就該處置宇文闡了。


    獨孤伽羅的心裏覺得宇文闡是無辜的,他還隻是個七八歲的孩子,這些國家大事上的你爭我奪原本是與他毫不相幹的,他隻是很悲劇地被他那個不著調的爹狠狠地坑了一把。


    宇文闡雖然不是楊麗華的親生子,可到底是楊麗華一手養大的,前些日子,於心不忍的楊麗華就找獨孤伽羅談過這個問題,想讓獨孤伽羅去楊堅麵前討個人情。在楊麗華看來,隻要是獨孤伽羅去與楊堅說,那無傷大雅的事情楊堅都會答應,哪怕善後會有些麻煩,楊堅也不會介意。


    但楊麗華卻沒能說服獨孤伽羅。


    讓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承擔成人世界的陰謀確實是一件殘忍的事情,可與楊堅的個人安危比起來,宇文闡的命在獨孤伽羅眼裏根本就不算什麽。何況獨孤伽羅也從來沒有天真地以為在楊堅暗藏殺機的帝王之路上她可以無愧於天地良心,對敵人的憐憫就是對楊堅的殘忍,如果楊堅手染鮮血,那她的內心也必然會被黑暗侵染,她脫不了幹係。


    再從獨孤伽羅嘴裏確認了一遍利害關係,楊麗華也隻能狠下心來不再管宇文闡的事情,跟陳衝兩個人躲起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然而楊麗華可以清閑,獨孤伽羅卻清閑不了,楊堅要的新律法才修訂完成了三分之一。


    書房裏,獨孤伽羅盯著桌子上鋪展開來的幾張紙出神,一臉麻木的表情。


    蘇威幾個人也都累趴,早就顧不得形象,一身狼狽地趴在各自的小桌上休息,而在圍成一圈的小桌中間的地麵上雜亂地堆著一地竹簡,那一卷卷竹簡上所記載的均是前朝律法,是幾個人用來當做參考的。


    見獨孤伽羅盯著那幾張紙看了好半天都沒出聲,高熲疑惑地開口問道:“夫人,您在看嗎?”


    “沒在看。”獨孤伽羅不假思索地迴答道,“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高熲無奈。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相國在做什麽?”獨孤伽羅終於見茫然的視線從那幾張紙上拉開,揉揉眼角,疲憊地問高熲。


    高熲想了想後迴答道:“這個時候該是跟幾位大人在書房議事。”


    獨孤伽羅蹙眉:“去讓幾位大人休息一下,將相國帶到這邊來。”


    “是。”高熲知道這是獨孤伽羅熬不下去了,準備開始折磨楊堅了。


    沒讓獨孤伽羅等多久,高熲就將楊堅帶來了,跟著一起來的還有鄭譯和獨孤羅。


    “這裏怎麽看起來很慘的樣子?”一見到這一屋子疲憊不堪的人和亂丟亂放的書,鄭譯就一臉驚奇,尤其是見到連何大人、王大人和盧大人這三位老儒士都毫無形象地趴下了,鄭譯更是好奇他們在房間一憋就是一天到底都幹了些什麽。


    “來這邊。”獨孤伽羅衝楊堅招了招手。


    楊堅遵從召喚走到了獨孤伽羅身邊坐下:“怎麽了?獨孤說你拿不定主意。”


    可伽羅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找他來多半也沒什麽用吧?


    獨孤伽羅懶洋洋地伸手在桌子上的紙上敲了敲,道:“你看看這些能用嗎?”


    “好。”楊堅將那幾張紙拿起來,還順手分出兩份分別遞給了獨孤羅和鄭譯。


    看到一半,楊堅就拿起了筆,在那張紙上勾勾畫畫,獨孤伽羅瞄了一眼,詫異地發現楊堅是在十分認真地寫批語,哪裏的懲罰需要更嚴格一些,哪裏的要求需要更細致一些,一條一條,都寫得非常清楚。


    將分給鄭譯和獨孤羅的那兩份也都做了批注,三個人最後湊在一起討論一下,楊堅就將那幾張紙放迴了桌子上,偏頭就在獨孤伽羅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道:“辛苦夫人了,再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讓人謄刻到竹簡上了。”


    獨孤伽羅看都沒看,就將那幾張紙遞給了蘇威,道:“勞煩懷道縣公了。”


    蘇威哭喪著臉看著獨孤伽羅,道:“夫人,蘇某暫時是做不到了。”


    蘇威隻覺得自己累到大腦一片空白,連與人說話時的反應都要慢半拍,要邏輯嚴密地再修改這些律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獨孤伽羅又看向白大人,白大人一臉苦笑地搖了搖頭。


    其他三位老大人更是之間轉了頭,隻留給獨孤伽羅一個寫滿拒絕的後腦勺。


    獨孤伽羅撇撇嘴,又將那幾張紙丟迴桌子上,冷淡地對楊堅三人道:“你們沒用了,可以迴去了。”


    楊堅聞言咧咧嘴,覺得獨孤伽羅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


    “累了?”伸手將獨孤伽羅抱進懷裏,楊堅低聲問道。


    獨孤伽羅卻難得掙開了楊堅,不耐煩道:“快躲遠點兒,看見你就心煩。”


    被嫌棄了的楊堅心裏委屈,轉頭瞪著鄭譯問道:“這律法急用嗎?”


    鄭譯翻了個白眼,道:“可不是急用呢嘛,不急的話夫人也不會累成這樣了。”


    楊堅蹙眉道:“再緩個一年半載不行嗎?”


    “那你用什麽?”鄭譯也瞪了楊堅一眼,“宇文氏留下的律法你嫌刑法太過殘忍,這一段時間抓到的人都隻是押在牢裏,根本就沒法判罰,你也考慮下牢房能容納的人數吧?”


    楊堅撇撇嘴,道:“犯了罪的人不能不抓,可那律條確實慘無人道啊,說砍頭就砍頭,說車裂就車裂,怎麽用?我又不是嫌棄百姓人數太多,哪能隨便就殺人?”


    鄭譯優哉遊哉道:“既然你想人道,那就隻能委屈夫人受累。”


    楊堅語塞。原來鄭譯的話是在這兒堵著他呢。


    獨孤伽羅長歎一口氣,對蘇威幾人擺了擺手,道:“幾位大人今日就迴去休息吧,接下來的兩天也不用來了,但兩天後,還是要仰仗幾位了。”


    得了假期,蘇威幾人立刻多了幾分精神,向獨孤伽羅道謝之後就趕忙離開,像是怕這突然降臨的假期再突然消失了似的。


    獨孤伽羅拿起桌上的幾張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楊堅說道:“你去忙吧,這個明日就給你。”


    看著獨孤伽羅搖搖晃晃的背影,楊堅咋舌,突然起身,一個箭步上前就將獨孤伽羅打橫抱了起來。


    “鄭譯,讓他們散了吧。”說完,低頭看著懷裏的獨孤伽羅,“我送你迴去休息。”


    獨孤伽羅的心情總算是好轉幾分,嫣然一笑,便靠在楊堅身前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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