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驃騎將軍府裏終於迎來了期盼已久的這一天,然而楊堅卻並不開心。


    因為跟家裏不親,所以盡管身為長子,楊堅卻並沒體驗弟弟們出生的那個過程,於是第一個孩子的出世是楊堅第一次經曆一個生命的降臨。


    最初知道獨孤伽羅的肚子裏有了他的骨肉時,楊堅是開心的,因為他跟獨孤伽羅之間的關係又更進了一步,他們在彼此生命中的分量又更重了些,他們之間的牽絆又更深了些。


    當開始有了胎動時,楊堅是激動的,那時他才正真意識到獨孤伽羅肚子裏的是有生命的,是他的孩子,隨著感受胎動的次數增加,楊堅也逐漸有了為人父的自覺,他真正開始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


    可這大半年的時間裏,楊堅從沒有一天像今天這樣懊惱,聽著從房間裏傳出的獨孤伽羅的哭喊,楊堅反複想著他到底是為什麽期待這個孩子,他大半年的期待、大半年的興奮,為的就是今日在這裏無助地聽著獨孤伽羅撕心裂肺的哭喊嗎?他以為到了今天,獨孤伽羅為孕所苦的日子終於結束了,此時卻突然覺得這或許僅僅是個開始。


    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裏,楊堅的表情已經不能隻用擔憂來形容了,更是半分期待都沒有,那分明就是一種不該出現在此時的憤怒。


    與楊堅截然相反,大半年沒出現,卻在今日登門拜訪的獨孤伽羅的四姐卻是一臉喜色。這喜自然有一部分是來自即將誕生的新生命,而更大一部分卻是因為獨孤家的平冤昭雪。


    就在昨天,登基四個多月的宇文邕終於拿出了證據,證明了獨孤信的清白,替獨孤氏正名,雖然還沒有明言準許獨孤善等人迴京,可對於獨孤伽羅的四姐來說,隻要獨孤氏的名望恢複,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沒有太大的關係,她今日會來,還是得了夫君提點,說獨孤氏會沉冤昭雪,多半是因為獨孤伽羅不知何時跟宇文邕走得近了,宇文邕是為了獨孤伽羅,才苦心替獨孤氏平反,她該在此時來妹妹家多走動走動,剛巧獨孤伽羅臨盆,她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姐姐,便積極地留下來照應。


    然而這位四姐的歡喜看在楊堅眼裏卻十分討人嫌,怒氣無處發泄的楊堅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對獨孤四姐說道:“四姐今日若是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就請迴吧。”


    隻在父母的葬禮上嚎啕大哭的獨孤伽羅都疼得叫嚷成這樣了,她這個做姐姐的怎麽還能笑得那麽歡喜?這是親姐嗎?


    獨孤四姐一愣,又笑道:“將軍不必客氣,我也是擔心伽羅的狀況,而且這是伽羅第一次生孩子,我怕她不懂事兒,再傷著孩子。”


    什麽叫怕伽羅不懂事兒傷著孩子?她就不知道擔心一下伽羅會不會傷著?不是說還有很多女人因為生孩子而死的嗎?伽羅叫得這麽慘,會不會也有生命危險?


    自己被自己嚇了一大跳,楊堅騰地站起來,大步就往房間裏走:“我府裏有陛下送來的穩婆和奶娘,不必四姐憂心,阿寶,送客!”


    話音未落,楊堅已經抬腳準備踹開產房的門了。


    “喂,你要幹嗎?!”


    獨孤伽羅臨盆的日子,高熲自然也是放下了手上所有的事情守在這裏,見楊堅站起來,高熲以為他隻是心浮氣躁想要走動走動,卻不想這廝竟然要去踹門,高熲嚇得趕忙衝過去拉住楊堅。


    “我進去看看伽羅!”甩開高熲的手,楊堅再次向房間裏衝去。


    “誒?不能進不能進!”獨孤四姐慌忙喊道,“產房晦氣,男人不能進!”


    楊堅的腳步一頓,轉身狠狠瞪著獨孤四姐,冷聲道:“在裏麵的是你親妹妹。”


    話音落,楊堅便堅定地推開了房門,一閃身就沒了蹤影。


    獨孤四姐被楊堅嚇住,愣了半天,才不解地低喃道:“他、他生什麽氣啊?”


    這產房楊堅能進去,高熲卻是萬萬不能進去了,不管是以哥哥的身份還是朋友的身份,他都不能進。不過既然楊堅都進去了,高熲也鬆了口氣。


    “今日府裏怕是沒有餘力招待夫人,夫人還是請迴吧。”


    雖然以前就知道獨孤伽羅跟兄弟的關係比跟姐姐們要好,可高熲也沒想到會是如此冷淡,明明留在長安城的獨孤氏就隻有他們姐妹三個,先前卻沒有一個來看望獨孤伽羅的,如今宇文邕替獨孤家平反,很多人都傳說是因為宇文邕與獨孤伽羅交好,更有甚者還說這兩人當年雖沒能結為夫妻,如今卻是暗通曲款,聽了這樣的流言才登門拜訪,無非也就是覺得不管傳言如何,都說明獨孤伽羅與當今聖上關係要好,他們錯過了攀附皇帝的時機,能用親戚的身份得獨孤伽羅照拂也好。


    高熲常聽長輩們嘴邊愛掛著一句話,是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高熲才從獨孤家的姐妹身上了解到了這句話,比起血緣親人的安危,她們倒是更在意夫家的立場。


    “昭玄也跟三哥他們一樣,心總是偏向伽羅的。”看著那一扇被跑出來的紅菱匆忙關上的房門,獨孤四姐突然心有不甘似的說道,“阿爹和阿娘也是如此,同樣都是女兒,獨孤府上下卻都是圍著伽羅打轉。同樣都是女兒,阿爹和阿娘卻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伽羅,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了伽羅,就連挑選夫婿,也是給伽羅選了個這樣死心塌地的。我知道,你們一直都覺得我和姐姐待伽羅不好,可伽羅得了那麽些好處,可曾想過要分給姐姐們一些?”


    高熲一怔,突然也長歎了一口氣,心情複雜道:“我沒想到四娘子竟是這樣想的。可四娘子你隻念著獨孤家對伽羅的好,可曾想過為什麽獨孤府上下唯獨對伽羅好?你又可曾知道伽羅為你們兩位姐姐都做過什麽?你們以為崔氏為什麽是在你們嫁過去之後才頻頻對你們的夫家示好?迴去問問吧,問問看在你們都覺得自己受了委屈的時候,伽羅做了什麽。


    四娘子若是以功利心討好伽羅,那大可不必,也省了這來迴的時間吧,即使你們什麽都不做,伽羅也斷不會對你們的事情坐視不理,也請你們莫要再來傷伽羅的心了。”


    房間裏突然傳出嬰兒響亮的哭聲,獨孤四姐的心情有些複雜,她知道高熲不會捏造事實信口胡說,那麽就真的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抬眼再看看已經完全冷了臉的高熲,獨孤四姐匆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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