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接引問我:‘伯桑先生認為,人心本惡,或是善?’我冷笑了一聲,想起前塵種種,答對道:‘善也罷,惡也罷,隻要不自詡善人做惡事,或自詡惡人做善事,便無傷大雅。欺人可恥,自欺可悲,剛剛聽二位高論,隻覺,用他人命脈去證實自己心中的善惡真偽天罡大道,實乃可惡。’


    接引笑著點了點頭,道:‘所以,果報來了……’


    不久,菩提子翩翩走來,我們三人便向西行去,路上,我問菩提,為何要帶上我?他隻是笑而不語,良久,吐出兩個字:‘因緣。’


    當我看到燃燈的一霎,我驚呆了,他雖然棄道從釋,剃光了頭發,可是麵上的苦難和蒼老堆積起來,就連嘴角微微上揚的一個禮貌的笑,都是那麽苦澀。當他得知菩提子和接引來此的目的,擺了擺手,道:‘玄貓已死,再生,靈性已然不複,有何用?’


    ‘你日日守著玄貓屍體,可曾頓悟?’接引問。


    ‘慚愧,不曾。’燃燈答。一旁的準提插言:‘你日日被魔障所困,何時能超脫?’


    ‘不如,我們去問問那隻玄貓吧!’我衝燃燈道,燃燈忽然沉重的看著我,點點頭,領我們走去別處。


    我實在難以理解他的苦難,與他們不同,我生來便為神,無需修煉,便可居於九重天上,而他們,則要反複悟道超生,我看著眼前的三個道友,開始覺得自己的苦難,頓時放下了。


    我們來到燃燈的內堂,內堂裏點著許多展油燈,玄貓靜靜的躺在燈球之中,燃燈雙手合十,頷首,默問:‘貓兒,我又來看你了,因我心無明,害你丟了性命,現在,我也因此被魔障所困,若你真有靈性,魂靈不滅,在此徘徊,我現在來問你,你是否還眷戀紅塵,不舍離去?’


    我看到那玄貓流出了血淚,屋內無風,四周燈球火焰竄動,燃燈點點頭:‘我明了。’繼而對菩提子道:‘既然菩提道兄有法寶能使玄貓複生,還請道兄施法。’


    菩提子點點頭,我隨接引燃燈準提出屋,在屋外等候,不過多時,菩提子笑著走出來,我再看到玄貓時,它也慢慢有了氣息,我看著燈光中的玄貓,眼神裏充滿了悲涼,我問:‘這貓眼裏為何無限悲涼?’


    燃燈道:‘他因教眾的貪欲而死,被無明仇恨所殺,自然對人世充滿了憤恨,可是她不過是一隻玄貓,對那些殺害她的人,卻動也動不得,自然無助,悲涼。’燃燈說罷,運用內功,忽然百燈驟滅,四外彈飛開,他用法力罩住那隻玄貓,接引驚道:‘你癡了不成,你這是要做什麽?’


    接引想出手阻攔,被菩提子擋住,我再轉身看燃燈的時候,他已然收功,他再一迴頭,仿佛一瞬間老了幾十歲,聲音也變得沙啞,隻聽他道:‘我已傳千年功力給這玄貓,不日,他即可幻化成人,貓兒,紅塵俗世,花謝花開,不去走一遭,豈不是白白複生一次,一事無成?伯桑先生,我已決定收這貓兒為我的入室弟子,可我不日即將閉關修煉,可否托你代為照顧一段時日?’


    我愣了,問:‘為何是我?’他沒有迴答我的問題,而是將玄貓抱起,交托給我,我抱著的小小的玄貓不知所措,但見他再度發功,將四周散落的燈球吸入到手心,用法力講燈球連同燈油練化,他將燈球燈蠟煉化的銅水煉成一麵光滑的銅鏡。


    他拿著著銅鏡道:‘貓兒的靈性齊聚於雙眼,隻可惜,此貓雖為凡物,屋內卻無一人可修複此靈,我將千燈煉化成燈靈鏡,用來做這貓兒的眼睛,伯桑先生,這鏡子要擺在朝西見日月處,靈鏡吸收日精月華,方能讓玄貓視物,否則,這貓就如瞎子一般,廢了。’


    ‘可是……道兄……’我本還想推脫幾句,那燃燈忽然摸著我懷中的玄貓,眼裏透著無限悲涼,道:‘為師一生悟道,追求圓滿,本以為能夠普度世人共往極樂,現在看來,恐怕連我自己也要誤入歧途,罷了罷了,貓兒,為師要閉關了,你我若是有緣定能再見,希望,你能遇到那個,能給你一個圓滿的人!哦彌陀佛!’說罷燃燈雙手合十,我看著燃燈那一臉老去的皺紋,心裏充滿了不舍,再看懷裏的玄貓,竟然流出了眼淚。


    燃燈閉關修禪,從此不問世事,我並不明白他將玄貓托付與我為何意,後來,菩提子將浮塵一甩,從袖中飛出一個虛白漂浮之物,我不知為何,那虛白之物飄到玄貓體內,消失不見。


    我問菩提子,菩提子笑道:‘此乃我從朱砂麵門上剝下的人臉一張,朱砂惑亂天庭,人神共憤,無非全賴一張魅臉,前些時日,我用計將其俘獲,三問其罪,她卻矢口否認,我盛怒之下,將她魅臉剝下,叫她做不得奸邪勾搭,此番西行,見這玄貓可憐,便送她份薄禮,還請桑先生笑納。’”


    “什麽?你說朱砂被菩提子剝臉?何時之事?”聽得正入神的詭婧忽然激動了起來,那個名字猶如芒刺,聽到就像針紮一樣疼。


    “若不是菩提子送給伯嬰那張朱砂的臉,你又怎會對伯嬰如此上心?難道,真不是因為伯嬰和朱砂一模一樣的緣故?”伯桑有些嘲諷的說著。


    “當年我收留的那隻玄貓,在我隨菩提子歸東之後的第二日,化為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嬰兒不哭不鬧,甚是賴我,菩提笑稱,這就是他說的緣,我見那女嬰甚是可愛,想到她前生種種不禁黯然,她就和我一樣,無需困苦便有了他人想追求的一切,不經修煉便有人身,不得反抗就有了使命。


    看著菩提那一臉詭異的笑容我知道,他們一步一步安排我們的命運,我們無力反抗,隻得欣然接受,那時我抱著阿嬰,覺得從此生命裏多了一份依賴,這麽多年來,我擁有過很多,也全都失去了,好在有了阿嬰,我那寂靜將死的心又重新蘇醒。阿嬰靈氣逼人,受燃燈教化,雖遭殺身之禍卻從未因此做過惡事。


    再說那朱砂,自從她被菩提子剝去麵皮,倒是收斂不少,一來她被貶下人界永不得迴天,二來她在天宮也曾遭受重挫需要調養生息,她雖失去了她原本的麵容,可是她找了一張比之前更美豔絕倫的麵皮,如你再見朱砂,我料想,你定識她不得。”


    “我救伯嬰,的確起初是因為她的臉,不過……不過我一眼就瞧出,她不是朱砂,朱砂臉上的魅惑,並不在麵容之上,而是在嘴角的那顆痣,伯嬰不但沒有那顆痣,而且,在伯嬰的眼睛裏,我找不到當年朱砂的那種幽昧。”詭婧說著繼續看著伯嬰,伯嬰皮膚白皙,長長的眼睫閉合著,眉毛卻很稀疏,嘴角旁,的確沒有詭婧說的黑痣。


    詭婧又道:“當年在無極殿,朱砂曾經住過一段時日,她將我誤認為主公,但我,絕不會將伯嬰誤認為朱砂。”


    詭婧說得篤定,伯桑接道:“阿嬰前生與燃燈有緣,緣生緣滅,皆因殺戮,她雖有燃燈道行得以幻化為人,可是功法並不高深,這麽多年來,我也甚少和她提及修煉法門,阿嬰雖為妖獸,卻是其他妖獸比之不及,我想我們父女就這麽平平淡淡的就很好,不過,我們不去欺人,但也由不得孽障來欺負我們!”


    “那薑皇洞的水狐族餘孽均拜在朱砂門下,你說那黑衣女子追殺阿嬰,會不會是因為朱砂記恨當年剝臉之仇,要是這張臉沒有落到阿嬰身上該有多好,菩提老道打的這是什麽算盤,抓到朱砂不將她殺了,廢這姥姥功夫,拐彎抹角,沒完沒了。”山神氣道。


    伯桑皺眉思索,道:“當年菩提是用計引朱砂落入他擺下的蚩血陣,那時朱砂剛被貶下凡間不久,她曾在天宮受刑,重傷未愈,可即便如此,菩提為了抓她,腳下兩朵金蓮花幻滅,怕也損了了幾千年的功力,菩提子想必恨她入骨,卻殺她不得,為了解恨,將朱砂麵皮剝下,要她做個無臉見人之人。


    可是她為何要贈與阿嬰我卻是想破了頭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還容不得我推辭,我雖為上古神龍,可是天宮早變,神界霍亂,仙界漸起,再加上我又是戴罪之身,我每次看菩提子都自覺得矮了一截,若真是朱砂上門尋仇,恐怕……”伯桑自知,恐怕自己不是朱砂對手,阿嬰又與朱砂又這層牽連。


    “不會的,我了解朱砂,她若真的要尋仇,也不會尋到阿嬰身上,追根揭底,還要怪當初那個剝去她麵皮的人。”詭婧幽幽道,詭婧當然知道那人便是菩提子,可是卻依舊憤恨的說。


    “但願如此——”伯桑道,伯桑看了一眼沉睡的伯嬰,他感到,他好不容易過上平靜的生活,將要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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