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又知道,那個叫詭幻的三殿下一直不喜歡她,從那輕蔑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現在她身邊沒有了三途,也沒有了詭婧,連個丫鬟也沒在身邊,那個叫詭幻的女孩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好似要看到她的骨頭裏,女又被這種淩厲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詭幻穿著一身青衫,身上依舊掛滿琳琅配飾,光華奪目,身後跟著幾個褐色衣衫的丫鬟,低著頭,不敢看她。所謂狹路相逢,大致便說如此吧,長廊上碰見,詭幻和女又迎麵而來。


    “原來是你,我現在要過去,麻煩你讓讓!”詭幻吊著嗓子說,她平時的聲音不是這樣,隻是在女又麵前她有種不可言說的優越。女又識相的閃退到一邊,隻見詭幻高抬著下巴,言辭嚴厲的問著女又。“聽二哥說,你從此就要在無極殿住下,還要拜二哥做師父,可有此事?”


    “嗯,媽臨走時,把我托付給了二哥。”女又有些膽怯的迴答到。詭幻一皺眉,“你怎麽也叫他二哥?你難道不知道隻有我才是她妹妹麽?你算是什麽東西!也配叫二哥!”詭幻似乎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氣衝衝道。


    女又倒也不生氣,隻是很淡然的看了詭幻一眼。喃喃說道:“又不是我要叫他二哥的,他自己要我叫他二哥的,有本事你找他去!”最後一句女又放低了音量,詭幻顯然是聽見了,一時氣上心頭,說道:“好不知禮的丫頭,你需知,這裏是昆侖聖脈無極殿,可不是你那南蠻之地朱雀宮,無極殿內,我是主你是客,我不說話,哪有你吭聲的份兒。”


    女又看著她不再說話,她知道,詭幻在抓她的話柄,多說一句便多錯一句,從此再無安寧。詭幻看她悶不作聲,好似全無把自己放在眼裏,更加氣了,本想說幾句,可是發現無從下口,憋紅了臉,哼了一聲拂袖而去,兩名宮女緊隨其後。女又抬眉看了一眼遠去的詭幻,心裏一陣發笑,她想,為什麽詭婧風度翩翩,他的妹妹卻是一副小肚雞腸。


    十二月的天越發冷了,女又卻不覺得,她本是火神祝融的女兒,生來便含著火,千寒千雨海棠這幾個丫頭最喜歡和女又在一起,總是暖洋洋的,三個丫頭住在偏殿,正好在女又房間的隔壁,詭婧命人將偏殿一間房改成了廚房,這樣女又想吃什麽就可以自己做。


    這日女又做了南疆的小點心給詭婧送去,又經過那座叫做“莫失”的亭子,她的視線被那亭子牢牢鎖住,她將食盒放在一旁,又走到亭子前,她仔細看了看那亭子,看到亭子上有一道符咒,深深刻在亭子上麵,她突然想起上次想去碰那個亭子被亭子的力量彈出,她正在思考要怎麽解決時,一個尖銳的女生嚇醒了她。


    “你在那裏做什麽?”女又迴頭一看,發現是三殿下詭幻,詭幻徑直走到她麵前,又看了看亭子,又問了一遍:“你來這亭子這做什麽?鬼鬼祟祟的!”


    “你不覺得,這亭子很奇怪麽?”女又看著詭幻說。


    “有什麽可奇怪的,是你少見多怪吧!”詭幻滿不在乎的說。


    “可是真的很奇怪呀,你看這門前還有符咒,像亭子,更像一座小平房。”


    詭幻看著女又,眼珠一轉,笑道:“符咒是大姐刻上的,誰知道她有什麽意圖,我四歲的時候大姐便離家了,你想知道,也隻能問大姐。我估摸著這裏麵是藏著大姐的寶貝吧,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無極殿中有多處禁地都是你不可以去的,此處便是其一,你若是不聽勸告私自擅闖,後果自負。”詭幻說完便領著丫鬟走了,隻剩下女又一人呆呆的站在亭子前,她仔細看了看那個符咒的問路,像是一朵花,又像是一把傘,自古有言,鬼畫符鬼畫符,她算是見識到了,要畫得誰都看不懂算是成功了。


    女又拿起地上的食盒,向白虎殿走去。


    她到詭婧書房的時候看到一身綠衣的詭幻也在,詭幻正臥著看著竹簡,詭幻在一旁坐著,他們兄妹二人像是在談事情,詭婧看到女又來了有些驚訝,問:“你怎麽來了?”


    “我做了些家鄉的黃金糖糕,想送來給你嚐嚐,呃……三殿下也在,三殿下也來嚐嚐女又的手藝吧!”


    “女又?你何時叫女又了?你不是叫囡囡麽?”詭幻奇怪的看著她,詭婧笑著放下竹簡,說:“這孩子吵著要改名,這名字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三妹別見笑。”


    詭幻聽了更是笑出聲來,笑聲輕蔑:“別見笑也笑了,琢磨出這麽一個貧賤名字也難為她,倒還不如叫以前的名字,雖然土了些,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讓人可發一笑。”


    詭婧瞪了一眼詭幻,又笑著對女又說:“你怎麽突然想著要做糖糕吃?丫頭們平日裏少了給你做點心?”


    “沒有,我離家久了,不禁想念家鄉的味道就自己動手咯,二哥快來嚐嚐嘛!”說道從食盒裏端出一疊精致的糕點,糕點通體金黃,有焦黃的斑點,淡淡的栗子香迎麵撲來,詭婧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糕點,就問:“這黃金糖糕有什麽來頭麽?”


    “我也不知道有什麽來頭,隻是這糖糕是我媽教我做的,我以前喜歡吃,所以學了來,還有好多呢,冰糖桂花糕,紫玉小饅頭,杏仁薄餅,以後二哥若是喜歡,我可以天天做,可惜剛剛找不到三哥,他可是沒有口福了!”


    “你們別想背著我吃好吃的,我可長著八隻耳朵呢!”不知何時三途就躥到女又身邊,伸手抓了一個黃金糖糕放嘴裏,“唔,好吃好吃,栗子的味道,這個是栗子做的吧!”


    “嗯,裏麵是栗子,外麵是糯米和蛋黃。”


    “詭婧快來吃,不然等下沒口福的是你了。”三途指著那碟黃金糖糕說,說完又塞了一塊進嘴裏,詭婧看著三途的吃相笑著拿了一塊吃了起來,誇道:“確是金羽仙子的手藝,多年前有幸嚐得一口,至今不敢忘懷,幻兒,你也來試試。”


    “有那麽好吃麽,你們個個都好像中了毒一樣,上了癮麽?”詭幻雖然口上這樣說著,但是還是伸手拿了一塊,嚐了一口,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興奮再到不屑,她淡淡的說:“不就是栗子糕,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說完將吃剩的糖糕丟到一邊,迴到椅子上,不再理會。


    “又兒別理她,她這人就這樣!肯定是嫉妒你做得好吃她自己做不出來。”三途一旁略帶譏諷的安慰著女又。女又未作聲,不遠處的詭幻口中傳來一句:“哼,誰稀罕~”


    “對了,既然你來了,正好省的我去找你。”詭婧吃完糖糕對女又說。


    “二哥什麽事?”女又問著,三途又掐了一塊放嘴裏,詭婧走到內室,不久出來,手中拿著一架古琴,通體烏黑,琴身七弦,他將那琴放到桌上。“這不是詭帝的‘矍觴’麽?”三途含著糖糕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嗯,多年前詭帝就送給了我,女又,你可會彈琴?”詭婧轉對女又道。


    “我記得媽經常彈,可是我是不會的。”女又看著詭婧坐在榻上焚香操琴。緩緩道:“當年伏羲見有鳳棲梧,有感而發,知梧桐乃木中良才,令人伐之,取中段叩之,其聲清濁相濟,輕重相兼,送常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數,取出陰幹,選良時吉日,用高手匠人劉子奇,依照鳳凰摸樣斫成樂器。先是五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內按五音,宮商角徵羽。後因文王被囚朝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謂之‘文弦’;再後武王伐紂,前歌後舞,又添弦一根,激烈發揚,謂之‘武弦’。先是宮商角徵羽五弦,因後見文武二弦,稱為‘文武七弦琴’。


    伏羲當年那把琴早已被失傳,這把‘矍觴’乃是詭帝之後名人再尋千年梧桐命高人仿製而成,詭帝每次彈奏‘矍觴’,就會引得鳳凰飛來,群星抱月,說起古琴星星點點,與你鳳凰一族有莫大關係,說來,可也算有緣。”詭婧說完,便彈奏起,音色悠遠渾厚,曲子婉轉流長,聽得女又如癡如醉。一曲終,三途問:“你今天怎麽突然把它拿出來了?”


    “我準備把這把‘矍觴’送給女又。”詭婧語罷,幾個人都驚了,詭幻先跳起來說:“這是主公送給你的寶物,你怎可輕易轉手與人?還是個不相幹的外人!”詭幻瞟了一眼女又說。


    “當年主公叫我有朝一日如若遇見這琴的有緣人,就轉贈與她,現在我送給女又,又何不可?女又乃火鳳,與這琴有莫大淵源,贈與女又乃實至名歸。”


    “我當年喜歡它喜歡得緊,叫你給我彈一曲你都不願,如今一個來曆不明的丫頭來了,你卻要送給她,為什麽她一來,你整個人都變了?我才是你妹妹!”詭幻怒道,眼裏已充滿了淚水。


    “三妹不必多言,你若喜歡,改日我再去尋把好琴給你……”詭婧還沒說完,詭幻一轉身,正想走,看到桌上的黃金糖糕,被三途吃得還剩一塊,她一生氣,將糖糕摔在了地上,碟子瞬間碎為幾塊。詭幻氣衝衝的走了,三途望著地上那塊沾滿灰塵的糖糕可惜著道:“早知道我就吃快些,也不至於浪費了。”女又一言不發,她怕再多說什麽又引發什麽矛盾。


    詭婧定了定神,說:“這把‘矍觴’從此以後是你的了,這裏有幾本琴譜,乃詭帝親手撰寫,稍後你帶迴屋中看看,從明日起,我們先學琴,你記著,此琴有‘六忌’‘七不彈’。何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風,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為七不彈: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淨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不彈。你都記下了麽?”詭婧問,女又點點頭,“記下了,女又不會忘的。”


    “你也是,以後少和她瘋,整天不是上山就是下河,做哥哥的都沒個做哥哥的樣。”詭婧斥責三途,三途吃著正高興,被詭婧這麽一說,興致全沒了,他正想反駁幾句,詭婧就走了出去,隻留下三途和女又在屋裏,三途咽下嘴裏的糖糕,對女又說:“你看,都是你惹的禍吧,害的我也被你二哥訓斥了!”女又吐了吐舌頭,三途幫她抱著琴,女又和他一起向偏殿走去,她路上問三途:“三哥,那個三殿下以前對你也是這麽不客氣麽?”


    “那個丫頭以前被詭婧寵壞了,向來都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對我們這種外人從來不放在心上,在她眼裏,隻有他們詭氏一族才是至高無上的吧,她對我也是兇巴巴的,可是看在我年長,不敢對我多加無禮,隻可憐我們的小女又咯。”


    “她今年多大了?”


    “沒多大,百來歲吧!隻是皮相不老,看起來和你一樣。她的元神是一陣風,所以走到哪裏席卷到哪裏,哪裏都不得安生,哈哈!”


    “啊?是陣風?那她是妖精還是神仙?風也能成仙的?”


    “她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她是詭帝親點的手下,怕是也來頭不小吧。”


    “那三哥你呢?我記得二哥說過你是不死神,什麽是不死神呀?我們朱雀宮旁邊有個鎮子,裏麵住的都是不死人,你和他們有什麽區別呀?三哥你怎麽住在這呀,你家在哪呀?”女又一連語炮連珠說了一大串問題,問得三途頭昏腦脹,三途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女又說:“又兒,我的事我慢慢跟你說,反正來日方長嘛。”


    夜裏,女又沐浴更衣完看著那琴略有所思,她想著琴的名字也真夠奇怪的,矍意為誠惶四顧,觴卻是一種酒杯,女又實在不能將這二者作為一談,可是既然是詭帝之物,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吧。


    女又翻開琴譜,一手拿著琴譜,雖然看不懂,可是也學著金羽像模像樣彈了起來,案前香薰嫋嫋,屋外小雪紛飛,一輪冷月高懸,一壺清酒下喉,夜,是如此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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