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很久很久以後的序。


    那是厚雲滿布天空的一天,沒有明媚的陽光,也不是滂沱的大雨,天氣就這麽不痛不癢的陰沉著,就這樣,映襯著窗口的那朵奶白如緞的雲的窗台前,醫院的病房裏,一個男人躺在病床上,唿吸均勻,一旁的心電監測儀有律的跳動著,男人已經這樣躺著很多天了;他沒有生命危險,各項生命體征都十分正常,隻是老也不醒來。醫生把他當植物人看待,科室裏的護士也早也習慣了他的存在,每天規律的進出,打理著男人的一切。


    這很多天裏,隻一個女人每天都會來看他,每天都會熬煮一些湯,有時會帶著花,有時會帶著一些護士們也看不出稀奇的小玩意,女人總是很興奮的和男人說話,盡管男人沒有迴應她也會很高興的和他說些家常,不論多少,多少都說一些。護士們看得出,女人很愛那個男人,女人已經懷有身孕,看似不到五個月的樣子,可是走路已經顯得笨重。


    這天,女人已經離開了許久的傍晚,窗台外的那朵厚重的雲已經散去,隻剩下一顆紅紅的夕陽,窗外的車流不斷,喇叭聲此起彼伏,早已習慣一切的人們做著手裏的事,醫院的人們喜歡這樣的日子,是的,沒有意外的日子,沒有死亡的日子。


    可那個夕陽的餘暉中,暢暢的走廊上,漸漸走來的那個人影,卻是一個大大的意外。


    走廊的盡頭,一個女人和緩的走來,步伐均勻,走廊中隻留下高跟鞋的聲音,那是一雙黑色的蕾絲高跟鞋,鞋子裏的玉足白皙幹淨,那屬於一個美麗的女人,女人穿著一身黑色洋裝,帶著黑色的禮帽,帽簷下一張黑色的紗網罩住了半張臉,看不清楚麵容,就連手指和腳趾也塗著黑色的指甲油。全身被黑色包裹的女人,緩緩的走來,右手拿著一個修長精致的盒子,她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那個病房,是的,那個走廊另一頭的病房,那個男人的病房。


    似乎沒有人發現女人的經過,那女人也絲毫不關心身邊的事物,當她走到7號病房的時候,身後的一個小女孩打翻了飯盒,哭鬧開了,她平靜地打開房門,平靜地走進去,平靜地關上房門。當房門關上,外麵的哭聲漸漸的小了,後來,就聽不見了,外麵的一切聲音都聽不見了。她走到窗前,看見窗台上擺放著一盆蘭花,紅紅的夕陽已經沉了下去。


    胸前的蕾絲上掛著一顆晶瑩的水珠,那是女人的淚,女人哭了,她始終不敢去看男人沉睡的樣子,良久,她轉過身來,脫下禮帽,把它和手中的盒子一起放到桌上。桌子上是那沉睡的男人和一個短發女生的合影,女生摟著男人的肩膀,她穿著校服,顯得分外青澀,男人穿著t恤,相片裏兩個人都在開心的笑著。女人注意到那相片,愣神了一會兒,很快恢複,神色更加黯然,她將相片蓋下來才看清,原來那黑衣女子,便是相片上的女生。那女人臉上掛著淚,滿麵的憂愁,黑發垂在胸前,垂直如瀑,她雙手摟著自己的手臂,優雅得像西方的黑天鵝,陰鬱得像東方的提線木偶,不僅因為那身穿著,更因為那毫無血色的臉龐。


    “我始終不敢來。”女人還是開口了。


    “很久了吧?我們相鬥很久了吧?到最後,到底是你贏了還是我贏了?”女人坐了下來,伸出手去撫摸男人的臉龐,指尖畫著他的眉毛,自語道:“我以前,竟然從來不覺得,我的哥哥竟是如此的好看。哥哥,你還記得那個在泉眼裏的小龍麽?你還記不記得,因為那條小龍,你打了我,很痛恨痛,你知道,我有多恨你麽?”女人的臉上始終沒有浮現任何表情,她打開盒子,裏麵是一隻香,短短的,藍色的,透著淡淡的銀白,女人順勢將香插在盒子裏,手指搓揉了下香的頂端,香竟然燃了,不一會兒,便冒出淡藍色的煙霧,卻沒有一絲味道。女人緩緩地說:“這叫‘延壽香’,聽說能能起死迴生,延年益壽呢!哥哥,還記得母親小時候給我們講故事麽?那時,每次母親開始講故事,你總是聽到一半就睡著了,隻有我越聽越精神,接著就怎麽也睡不著了,就算勉強睡著,夢裏也老是母親的故事。現在,我也給你講幾個故事吧,聽完,你就要醒來,好不好?”女人語氣柔和,像是哀求。


    男人的睫毛煽動了幾下,仿佛聽懂了女人的話,女人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微笑,抬頭看看窗外,已經是以彎新月,歎了口氣,微微閉上了眼,似乎在迴憶著過去的往事。


    “我要給你講的故事,很長很長,有好多個好多個,有你,有我,有他和他們的故事,親愛的哥哥,請你答應我,等我講完,一定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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