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坐在飛機上的唐術刑看到這兩個字,突然有一種難受的感覺,他已經十來年沒有迴去了,不由得想起詹天涯告訴自己,在全麵戰爭開始之後,中國戰場上的那些個他其實根本都不敢聽的故事,因為故事的結局都不怎麽好。


    他們說得對,如果不是自己找到的那四顆聖物,也許全麵戰爭會推遲,也許真的會找到對付屍化者的辦法。


    飛機起飛了,整個飛行的過程中,唐術刑一直睜大眼睛,很想看看從朝鮮半島飛進中國境內之後會看到的熟悉的情景,但是沿途從天上望下去,看到的隻是一片片的廢土——戰爭就像一部巨大的犁地機器一樣,將土地完全翻了一遍,緊接著便是大自然的憤怒帶來的各種自然災害,飛機低空飛行的過程中,他沒有看到有半個活人,沒有看到動物,什麽都沒有看到,甚至連較大的森林都看不到,這裏變成了沒有任何生機的土地。


    飛了很久,又中途下來在固定的地點加油,當唐術刑最終到達換乘的目的地,看著那個臨時的機場,還有機場外麵的那座高大的指示牌時,他完全傻眼了,上麵寫著四個大字“圳陽機場”。


    “這裏是圳陽……”唐術刑傻眼了,姬軻峰站在後麵不語,其實他很清楚這是怎麽迴事,但一直因為擔心唐術刑受不了那刺激,並沒有說出來。


    顧焰站在一側道:“圳陽戰役,是全麵戰爭中實際比較慘的一次,外界的傳言比較多,我不知道詹天涯有沒有告訴過你,但就算告訴你了,那也許也是假的,因為這座城市被緋紅彈直接攻擊,按照當時的計算,第一次攻擊就遭受了六十多枚緋紅彈,這座城市當時沒有一個人活下來,尚都不需要俘虜,這是那時候尚都國防軍的口號。”


    唐術刑並沒有姬軻峰預料中那麽激動,隻是微微迴頭問:“是真的嗎?”


    姬軻峰微微點頭:“對,是真的,無一生還。”


    “知道了。”唐術刑說著竟然跪了下來。


    第二十一章:廖飛


    極少人去記住這場戰役,就如極少人還能記住十來年前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模樣一樣,因為大多數的人都在戰爭中死去,亦或者遠走他鄉,再也不願意迴想起當年所發生的種種悲劇。


    眼前的臨時機場除了那條跑道之外,就剩下孤零零的一座塔台,周圍方圓幾公裏什麽建築都沒有,連廢墟都沒有剩下,也沒有樹木。


    姬軻峰看著塔台道:“這裏原本就是圳陽機場,那場戰役之後,機場除了那座塔台之外,沒有剩下其他的建築物,塔台也是坍塌了一半,現在這模樣應該是後來整修的。”


    “錯了!”一個聲音從旁邊的地下傳來,三人轉身看著旁邊地麵上無數個蓋子被掀開,緊接著從其中鑽出來二十來名荷槍實彈,穿著軍服和平民服裝混搭的武裝人員,說話的正是他們中那個滿臉橫肉的胖子,看樣子應該算是他們的首領。


    胖子氣喘籲籲地爬出來,朝著唐術刑走去,伸出手去,同時自我介紹道:“我叫廖飛,是這裏的指導員。”


    “指導員?”姬軻峰點頭,覺得聽到夾雜著圳陽口音的普通話很親切,而且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過“指導員”這個稱唿了。


    唐術刑握了握廖飛的手,下意識看了一眼廖飛那肚子,廖飛隨後也和顧焰、姬軻峰都握手示意,隨後指著自己的肚子道:“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得了病,就變成這副德行了,這裏還有很多人都這樣,要不是赤晨方麵的醫藥援助,恐怕我們早就撐不下去了。”


    唐術刑放眼看去。隻見廖飛身後站著的其他手下,有好多殘疾人,還有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也有瞎了一隻眼睛的。


    廖飛低聲道:“大家都一樣,我們原本都是圳陽周邊地區的。少部分是當時的守備部隊活下來的,圳陽戰役之後,身體還完好無損的人很少,十來年間,死了很多人,沒有食物,沒有幹淨的水,沒有藥品。能撐到現在,全靠赤晨。”


    唐術刑點頭:“這麽說,你們也是赤晨的人?”


    廖飛搖頭:“我們是想,但詹先生不同意,他說,我們與赤晨掛上關係,對我們本身沒有什麽好處。所以,我們隻屬於自己,對了,你們還沒吃飯吧?”


    唐術刑立即搖頭:“謝謝。我們吃過了。”


    廖飛笑道:“沒關係,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了,過了這麽多年。我們早就把土地翻了一遍,深挖下去,下麵的土壤養分充足,我們種了糧食和蔬果之類的,就是蛋白質來源不穩定,去年好不容易找了幾頭豬和牛羊,但死了好多,因為得病死的,又不敢吃。隻能深挖深埋焚燒了事。”


    唐術刑點頭,岔開話題道:“當年圳陽戰役。這裏真的一個人都沒有活下來嗎?”


    廖飛一愣,隨後點頭道:“差不多吧。因為主城區變成了一片火海,那種尚都的導彈造成的大火燃燒了一個多星期,將什麽都燒沒了,我們在外圍不敢進去,也沒有辦法進去,就站在那裏看著大火一直在焚燒。”


    唐術刑站在那看著遠處的一片荒蕪,一句話也不說。


    “對了。”廖飛看著唐術刑低聲問道,“我聽詹先生說,什麽蠱獵場大賽開始了,這次比賽之後,格局會不會改變?還會有戰爭嗎?”


    唐術刑看著廖飛,半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廖飛點點頭:“對了,飛機已經加滿油了,停在那邊,很遠的地方,我們有一輛車,但是壞掉了,勉強走過去吧。”


    唐術刑點頭,默不作聲,跟在廖飛身後慢慢地走著。他不知道小醜到底想做什麽,小醜似乎與詹天涯達成了某種協議,亦或者是威逼詹天涯做的,讓這裏成為了一個中轉站,讓一片荒蕪的圳陽成為了他們參加比賽的一個中轉站,是想讓自己沒有正式進入決賽前就精神崩潰嗎?


    前往那架飛機的途中,唐術刑三人看到從機場跑道兩側的地下鑽出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但小孩兒極少,不過在看到一個懷孕的婦女時,三人都不約而同停了下來,站在那看著。那是新生命,他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新生命了。


    廖飛深吸一口氣,笑著道:“那是我老婆!”


    “恭喜,要當爸爸了。”姬軻峰立即道。


    廖飛臉色微沉下去,搖頭:“這是我的第三任妻子,我第一任妻子,圳陽戰役的時候,她正從城裏往迴趕,當時電話還能打通,我和她一直保持通話,告訴她要堅持下去,要勇敢,一定可以逃出來的,當時保護他們那批人出城的是駐軍的一個連隊,一百來號人,為了讓老百姓離開,駐軍幾乎都在跑步前進,跟著卡車、裝甲車和坦克,但最後還是來不及,我站在山頂上,看著另外一麵鋪天蓋地落下來了那種導彈,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隕石一樣。”


    廖飛說到這,深吸了一口氣,抑製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第二任妻子是在全麵戰爭開始之後的第三年,她是跟著一支逃難的隊伍從大南方過來的,走到我們這裏來之後,還被一些暴徒追殺,我帶著人救下了他們,但救下他們的時候,他們的隊伍差不多被暴徒殺光了,就剩下她還在跑,她求我說,讓我趕緊帶著人去救那些同伴,救下他們,她就當我老婆。其實我當時哪兒想那麽多呀,帶著人過去了,但是趕到的時候,那些人都被暴徒殺死了,沒有留一個活口,那些雜碎連他們的衣服都扒光拿走了。”


    廖飛看著那副慘狀,卻聽到撲通一聲響,再迴頭,看到那女人倒下了,詳細檢查之後,才發現她早就受傷了,一直撐著,撐著來附近找之前無線電聯係過的廖飛等人。廖飛帶著那女人趕迴營地,醫生檢查之後,說因為缺少藥品,她的傷口感染很嚴重,基本上救不活了,不如給她個痛快,因為她現在很痛苦,非常痛苦。


    那女人就躺在帳篷中,抓著廖飛的手,死死咬住嘴皮,咬得鮮血直流,臉上卻帶著笑意,用顫抖的聲音對廖飛說,謝謝廖飛所做的一切,雖然晚了,但依然謝謝他。


    坐在那女人旁邊的廖飛不知為何,看到那女人的模樣,就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心中覺得自己妻子死前會不會也是這麽痛苦。隨後廖飛淚如泉湧,嚎啕大哭,隨後哭聲就像是傳染病一樣,整個營地中的人們都開始哭起來。


    迴憶到這裏,廖飛呆呆地看著遠方道:“大家為什麽哭?我不知道,每個人看見同樣的一件事,帶來的迴憶卻不一樣,我以前隻是個經營小超市的老板,以前就當過一段時間的民兵,根本不是軍人。”


    女人死前,抓著廖飛的手,告訴他,要是不嫌棄,她就當廖飛的媳婦兒了。


    廖飛哭著點頭,女人閉上了眼睛。


    廖飛搖頭道:“到她死,我都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我翻遍了她隨身攜帶的東西,都沒有找到任何可以代表她身份的東西,最後埋葬她的時候,我在一塊木牌上隻能寫著‘廖飛的老婆’五個字。”


    廖飛抹去眼淚,朝著自己第三任妻子揮了揮手,他妻子也叉著腰,努力抬起手來向他揮手。


    唐術刑、姬軻峰和顧焰沒人說話,頭也不抬,隻是跟著廖飛繼續朝著前麵走著。


    “第三任妻子怎麽認識的?”唐術刑忽然開口問。


    姬軻峰皺眉看著唐術刑,覺得他不應該問這些敏感的問題,但唐術刑沒搭理他。


    廖飛繼續道:“第三任妻子也是逃難來的,兩個月前到的,她來的時候,已經懷孕了。”


    眾人一愣,駐足看著廖飛,廖飛反倒很奇怪地看著他們,示意他們繼續走,自己也繼續說:“幹嘛驚訝?這沒什麽呀,孩子總需要父親吧,而且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新生命的誕生了,這裏需要新的血液,所以,我們在努力地進行重建,希望能給將來的孩子們創造出一個好的環境,至少能讓他們健康的成長。”


    廖飛說話間,他們已經看到了停靠在前方的那架大型軍機,看得出來飛機是赤晨的,赤晨是從抵抗軍方麵奪來的,機翼上麵以前抵抗軍的標誌已經被塗抹過了,而機艙口,兩個飛行員模樣的人正坐在那裏,看見唐術刑等人到了之後,轉身進入機艙,立即發動了飛機。


    此時,飛機周圍圍滿了人,廖飛撓著腦袋說:“別見怪呀,我們其實很多年沒有見過飛機了,特別是這種大型的飛機,所以都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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