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澹澹,碧波凝青光。


    北唐瑾望著負手而立,衣袍獵獵作響鳳琰,平靜的眸子慢慢凝結成青霜,每一寸都在變冷。


    這便是北唐芸所說的買絲線,卻原來那店鋪本是鳳琰手下的,於是,她便被這個人以見一位貴客為由,引入此處。


    自然這些都是他同她說的悄悄話,他的未婚妻是不知曉的。


    北唐瑾又將目光轉向她的好妹妹,北唐芸。


    那少女一身美服狐裘,俏麗的身影,亭亭玉立,眼眸癡癡得望著她的情郎,充滿了柔情蜜意。


    北唐瑾淡淡收迴眼眸,轉頭望向遠方,美麗的眸子眯起,耀眼的陽光從她的睫毛下透過,她覺得,異常刺眼。


    鳳琰,他到底打的什麽主意,見的貴客又是誰?值得他親自引見。


    不過,話說迴來,若是他不親自引見,她的確是不會見的。


    “阿琰,你看,那邊的遠山好美啊!”北唐芸見鳳琰久久不說話,這麽冷待自己,有些不舒服,於是便慢慢走過去,指著遠處連綿起伏的遠山,撒嬌般望著鳳琰。


    鳳琰本是想著今日的計劃,聽到那熟悉的柔軟聲音,帶著嬌滴滴的可愛,他寵溺一笑,順著北唐芸所指的方向看去。


    遠遠的,蒼山負雪,堅硬而冷傲的山巒,起伏連綿,在這浩瀚的冰湖之上更顯得厚重和威嚴,仿佛是一條沉睡的巨龍俯臥在此。


    “的確很美。”望著遠山,鳳琰慢慢說道。


    “阿琰,那裏是皇家狩獵場吧。”北唐芸向往得看著遠山的一角,那是一片蒼翠的鬆林,後麵是一片樹林,被遠山擋著,隻露出一角來。


    “若是芸兒喜歡,過幾日本王帶著你去狩獵。”鳳琰寵溺一笑,憐愛得撫摸著北唐芸的發絲,將她擁入懷抱。


    北唐芸俏臉一紅,任由鳳琰擁著自己,心中如蜜糖一般甜。


    鳳琰本是側著頭,他此時轉頭看向北唐瑾,想要看看她的表情,是不是很後悔拒絕了他那日的邀請?


    可是,他轉頭的時候,隻看到那少女孤傲清冷的背影,被風吹起,白袍獵獵作響,縱然身上披著厚厚的白狐裘,那身影還是那般纖細修長,孤傲中自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冷豔。


    鳳琰眯緊了眸子,眼中充滿了冷厲。


    她的確是很美,很聰明,更是一匹難以馴服的烈馬。


    她是他棋盤一枚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棋子,即便她不能再嫁給大皇子,不會成為太子妃,可是,她同永昌公主交好,被鳳英愛慕,憑借她的聰慧,她同樣可以影響大皇子。


    因此,她依然十分重要,他無論如何,都要征服她,為他所用。


    北唐芸不知道鳳琰想了這麽多,她隻覺得這懷抱十分溫暖,是她此生的依靠,她又想到鳳琰對她的好,陪著她逛街市,賞梅花,遊湖。


    那都是她從不曾想過的事情,以往她總是聽北唐茹講什麽時候和哪家公子遊湖了,和哪家公子在戲院看戲了,又在天青樓包房了,等等。那都是她做夢都想去的地方,如今,她的愛郎都為她實現了,她真的很快活,從未這麽幸福過,這一切,都是他給她的啊!


    又往鳳琰懷裏靠了靠,北唐芸笑得越發甜美。


    他給了她這麽多快樂日子,她也成全的霸業,為了他登基為帝而隱忍,鋪路,她相信他,他們最終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為了他,她願意犧牲一些小的,贏得更大的。


    北唐芸側了側頭,望向北唐瑾,目光射出一陣冷芒。


    北唐瑾,若不是你能成就阿琰的霸業,我絕不會留下你這樣一個人來使他變心,你太聰明了,太美麗了,因而一定是要死,必須要死,才不至於攔住她的路。


    是的,等到阿琰登基為帝的哪一日,便是你北唐瑾的死期了,她能等,這麽多年她都忍過來了,還差這幾年嗎?


    鳳琰懷裏抱著北唐芸,目光卻一直定在北唐瑾的後背上,希望對方轉頭看一看,他相信,她一定聽見了他們方才說的話,心裏不會沒有感覺吧?她心裏一定很難受吧?


    北唐瑾一定是對他有感覺,有愛慕的,他記得他們在竹林見麵的時候,她的眼神間有欣賞之色,因而,北唐瑾如此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不過是希望他將她記得更深刻罷了。


    想到這些,鳳琰的眼神間又充滿了輕蔑,不過是一個從邊關長大的女子,有什麽資格來拒絕他呢?


    北唐瑾始終沒有轉頭去看,更不知曉鳳琰和北唐芸心裏的這些想法,她很入神得思考著她所有的布局,以及猜測這位貴客到底是誰,可能是誰,會對她的布局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小舟行駛到了一艘華麗的畫舫船前,鳳琰先跳上船,然後伸出手指,迎接北唐芸,北唐芸很自然得將自己的玉手交到鳳琰的手中,然後借力上了船,迴身望著還在小舟上的北唐瑾。


    鳳琰以同樣的方式伸出手去,北唐瑾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直接飛身而上,衣袂飄飄,宛如仙子。


    鳳琰被駁了好意,心中不快,但是,他到底是能忍的人,斷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情同北唐瑾計較,甚至,他在想,北唐瑾是不是吃醋了,才理會都不理會他伸出去的手呢?


    可惜,他真的想錯了,北唐瑾望著他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輕蔑,甚至是冷嘲和不屑。


    北唐芸見北唐瑾的動作,也是一怔,再看她那高傲的,充滿不屑的表情,北唐芸的心中一疼。


    她是心疼鳳琰,他從小失去母親,不受皇帝寵愛,為了自保又掩蓋鋒芒活著,多麽不容易啊!因此,她不允許任何人對他輕蔑和不屑,不允許有人刺疼他的心。


    北唐瑾有什麽驕傲的,她的阿琰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你北唐瑾不過是一個官員的女兒罷了,怎麽能這麽對待她的阿琰呢?憑什麽?


    北唐芸想要上前問北唐瑾,你憑什麽用這麽輕蔑的眼光看她的阿琰?可是,她不能問,她轉頭用安慰憐惜的眼神看著她的阿琰,隻是對方仿佛並不甚在意,而是率先走在前頭,將他們兩人引進船艙。


    北唐瑾自然注意到了北唐芸眼中的憐惜之色,嘴角輕輕一勾,也未說話,跟隨鳳琰身後進入船艙。


    走進船艙,就給人一種極為雅致的感覺,雙麵繡的傲雪寒梅屏風,攜琴訪友的圖繪,以及紅梅的插瓶,全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好的。


    看完這一切,北唐瑾微微笑了起來。


    鳳琰是要給她一種尋到知己的錯覺麽?前世的時候,他這一點做得極好,可惜,這一世別再想騙過她的眼睛了。


    “四殿下果然是雅致之人,這船艙的布置,極為脫俗。”北唐瑾漫不經心得誇了一句。


    鳳琰未料到北唐瑾會誇讚,以往他穿著打扮都是按照她喜歡的風格來的,可是她從而誇讚過一句,未料到這精心布置的船艙得到了她的誇讚,著實不容易。


    他心中是高興的,就仿佛衝破了一層什麽東西,又達到了一個高度一般,他有一種難言的喜悅感,然而,即便是如此,他麵上隻是淡淡一笑,道:“這船艙本是隨意布置,玉容竟也喜歡,著實難得。


    北唐瑾轉過頭看鳳琰,目光對上對方的眸子,她清楚得看到他眼中的欣喜,嘴角便立即勾起一抹譏誚的嘲諷,她不過是誇了這麽一句,他不必如此高興吧?


    北唐芸自然看得出來,鳳琰布置的這一切都是按照北唐瑾的喜好來,他為了討好北唐瑾,連這樣的事情都躬親為之,她心中便有一團嫉妒之火,烈烈燃燒起來。


    北唐瑾,我先忍著你,為了阿琰的大業,忍著你。


    鳳琰未看到北唐瑾麵上的譏諷,他仍是很高興,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這般高興。


    北唐芸親自擺弄著茶具,如同一個賢惠的妻子招待客人一般,泡著香茶。


    北唐瑾聞到那茶香,正是宮廷貢品,大紅袍。


    茶香香濃,漫溢整個船艙,北唐瑾笑了笑,轉頭對上鳳琰微笑的眼眸,道:“我平生最愛的茶乃是雪鬆針。”


    鳳琰愣了愣,未料到她同自己說的是這樣一句話,她是什麽意思?換茶?


    北唐瑾悠然而笑,道:“大紅袍縱然茶香香濃,卻隻是俗氣的幽香,而雪鬆針出自天山,自帶一種高潔芳香,因而更令文人雅士喜愛。”


    鳳琰總算明白了,她是嫌棄他準備的茶俗氣?她的意思是,他如此精心準備的東西她不會喝一口嗎?


    北唐瑾隻是微微含笑,你不是想要討好我麽?那就更周到一些好了!換茶吧,換成我愛喝的,這才能顯示你同我誌同道合,心智高遠啊!


    北唐瑾心中冷笑。


    鳳琰此時的確是在思量著換茶,可是,那大紅袍也是芸兒辛苦泡的啊!


    他如此便駁了芸兒的一番辛苦,她心中定是不舒服的。


    北唐瑾知道鳳琰心中掙紮,因而,她更高興了,她就是喜歡折磨這個人,從他的內心折磨他,他最怕什麽,她就將什麽塞給他,他最覺得什麽寶貴,她就踩爛!


    你不是要討好我嗎?好,你就要令你的愛人傷心!


    討好我,為了你的前途,換了茶,傷了愛人的心,你鳳琰怎麽選擇呢?


    北唐瑾看著北唐芸本是一陣溫雅的笑意,此時整個身子有些僵硬,仿佛是在等待鳳琰的裁決。


    北唐瑾要的便是這樣的效果。


    前世你們害死了我,我這麽做不過是收一點兒利息罷了。


    “師傅曾說過,高潔之人不飲俗物,因而,我從不飲沾滿世俗汙濁的俗物,四殿下也是高潔之人,想必同我師傅有同樣的看法吧?”


    看著鳳琰糾結在一起的眉梢,北唐瑾又火上焦油,非要逼著他換茶不可。


    鳳琰轉頭認真的看著北唐瑾,對上她那雙平靜帶著笑意的眸子,嘴角滑過一絲玩味兒,心道:北唐瑾,你竟是這樣爭風吃醋的麽?好,我成全你。


    “芸兒,你二姐姐姐好不容易來一次,咱們不能使得客人不愉快,將茶換成雪鬆針吧。”


    北唐芸手指一僵硬,她就知道,北唐瑾這是故意的,她還嫌棄她選擇的茶俗氣,哼!她俗氣?你北唐瑾高潔?你不過是從邊關出來的野丫頭,她才是真正的名門閨秀!誰俗氣?誰高潔?


    北唐芸極力忍住這口氣。


    阿琰若不是為了大業,怎麽會使她受這樣的委屈?


    北唐芸立即換了極為柔美的微笑,道:“都是芸兒的不是,忘了姐姐不喝大紅袍了,姐姐等等芸兒,芸兒這便去換茶。”


    雖然她這樣說,語氣之間有種委屈之色,令人憐愛,仿佛是受了欺負一般。


    北唐瑾嘴角一勾,北唐芸這戲演得真是逼真。


    雖然說最終換了茶水,可是她也聰明的變成了受傷害的那一個,令人同情和愛戀,更襯托了她北唐瑾霸道和強硬,使得鳳琰更不喜歡她北唐瑾。


    北唐芸啊,北唐芸,你這把戲可真是聰明,隻是,你這場戲真是白演了,她北唐瑾並不在乎鳳琰的喜歡!


    鳳琰果真更為憐愛的看著北唐芸,覺得北唐瑾有些過分,本是同胞姊妹,為何這麽刁難妹妹呢?是覺得芸兒好欺負麽?所以她才仗著姐姐的身份如此?就連他在這裏也不避諱?這是他看到的,他沒看到的呢?芸兒在北唐瑾這裏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鳳琰想著,心中好像有一根針在紮,他攥緊衣袖,暗暗決心,他一定盡快奪得皇位,早日為芸兒出了這口氣。到那個時候,再也沒有人欺負她了!


    北唐瑾沒再看鳳琰,目光停在一副春景圖上。


    鳳琰一直觀察著北唐瑾的神色,也未再說話,這時候,北唐芸將泡好的茶水重新端上來,倒給兩人喝,謙遜道:“妹妹茶技拙劣,還請姐姐將就著喝幾口吧。”


    北唐瑾歪著頭斜睨著北唐瑾,微微笑道:“妹妹這是用什麽水泡的茶?”


    北唐芸怯怯得道:“是舊年的雨水。”


    北唐瑾又問道:“何時的雨水呢?”


    北唐芸搖搖頭向鳳琰求救,鳳琰心中微惱,北唐瑾這是故意找茬麽?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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