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李舜生站在原地, 盯著不遠處和林子墨交談的蔻蔻,他分明記得蔻蔻的死亡。


    女人躺在地上冰冷、毫無聲息的屍體方才就在他眼前, 身上大片的血跡,地板上洇濕的如同河流般的出血量, 無一說明蔻蔻已經離世。


    他悄無聲息地觀察著, 握住林子墨手臂起身的蔻蔻麵色紅潤,唿吸平穩,笑聲一如往常,發號施令的模樣和李舜生記憶中的分毫不差, 可總有些地方, 讓李舜生感到違和。


    沒法觸碰物體, 李舜生連測量蔻蔻脈搏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到, 他眼睜睜看著“死而複生”的蔻蔻·海克梅迪亞,拽住了林子墨的衣袖。


    “林子墨, 你剛才看到了吧, 蔻蔻的......”


    林子墨微微側臉,點頭, 在他人麵前,他總是不願意暴露李舜生這個“鬼魂”的存在,多年的相處讓他們心有靈犀, 他一瞬間了解到李舜生的擔憂,開口問道:


    “蔻蔻,你剛才沒事吧?我看你胸口這裏好大一片血跡, 是受傷了嗎?”


    蔻蔻掛著笑,手掌上的血跡已經幹涸,她擺擺手,“哎呀,不是我身上的血啦,都是敵人身上的。你不用擔心哦,我沒有受傷,我們的約定還沒有作廢。”


    看吧,林子墨偏過頭,在餘光中找到李舜生,鬆懈下來的神情說明了他剛才也有些動搖。


    “通訊終端,暫時沒法聯係其他人,瓦爾梅在哪?我們先去找她。”林子墨頷首,將腰間的□□遞給蔻蔻,“蔻蔻,你拿著這個。”


    “不知道,瓦爾梅去找敵人了。”


    蔻蔻接過槍,與此同時,“哐當”一聲,金屬撞擊甲板的聲音從她的腳底響起。


    不約而同地以為蔻蔻沒抓穩槍,林子墨和李舜生低頭看去,地板上並沒有槍支,那柄沙-漠-之-鷹老老實實地拎在蔻蔻手中,“怎麽了?”女人偏著頭疑惑,“快走啊。”


    “哦,好。”林子墨收迴視線,壓下心頭一瞬間升騰而起的疑惑,這點迷惘很快在蔻蔻催促的話語中消失了,他將蔻蔻護在身後,走向另一端的通道。


    兩個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李舜生緊鎖眉頭,無法觸碰實體的身軀在那片血泊周圍轉了好幾圈。


    他明明聽到剛才有響動,就在......等等!愕然,驚訝,不解,茫然從他臉上變換閃過,李舜生呆呆地站在原地,嗅著鼻尖消失的那一抹血腥味道。


    今天是天堂門與地獄門出現的日子,同樣......也是契約者陸陸續續開始覺醒能力的第一個夜。


    他心裏有一個猜測,如同狂風席卷草地般刮起一陣碎屑,在腦海中縈繞,但隨即而來的,是更大的疑問——


    比蔻蔻“死而複生”這件事,跟讓他無法承受的真相。


    李舜生麻木的肢體好久才找迴知覺,他低頭,看向自己站在血泊裏卻無法沾染痕跡的雙腳。


    如果要證實他的猜想,必須需要一個除林子墨和蔻蔻之外的人。


    海風吹過,將他額上的冷汗帶走,殘餘下水分揮發後的點點涼意,滲透皮膚沁入血管、骨髓中,宛如深夜中最深的黑,李舜生握緊蒼白的手,追隨著林子墨離去的腳步,跑向前方。


    臉上的淚痕被腥鹹的風吹幹,飛濺的血滴如同盛開的花朵噴射而出的花粉,落在瓦爾梅的臉上,她雙眼通紅,漆黑的殺氣在其中彌漫,她一腳踹開飛撲而來的敵人,青筋暴起的右手攥著刀,直直捅進對方脆弱的咽喉。


    血花爆炸,她隨手抹了兩把臉頰,血跡鋪滿麵部,裸露的皮膚所剩無幾,隻有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瓦爾梅將倒在地上還在抽搐的敵人一腳踹飛在牆上,她的動作滿是暴戾,可神情卻帶著幾分宣泄和恨意。


    仿佛在地上被打成球即將當場去世的人不是那個一米九的壯漢敵人,而是她自己。


    “踏踏踏——”從身後傳來毫不遮掩的腳步聲,聽起來隻有一個人,還是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


    怎麽迴事?瓦爾梅按兵不動,藏進門後的縫隙間。不可能是敵人,可船上穿著高跟鞋的女人也隻有......


    蔻蔻......


    瓦爾梅的怒火瞬間點燃,如同在加油站點著的火柴,後槽牙發出咯咯的響聲,瓦爾梅攥緊了手裏坑坑窪窪的戰術匕-首,深吸氣,好似藏在灌木叢中的猛虎,等待著獵物的接近。


    聲音越來越近,先是一個熟悉的黑色戰術靴,接著是白色的貓跟鞋,瓦爾梅愣住了,腳尖猛地點地,製止住身體的慣性。


    人影露出了全貌,在夜空下依舊是顯眼的肌膚,林子墨帶著蔻蔻走了過來。


    “瓦爾梅?”林子墨停住腳步,槍口在門縫間比劃兩下。


    瓦爾梅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去的了。她的腳仿佛在雲端,下麵是軟綿綿的觸感,她晃悠悠的走出藏身處,繞開林子墨,來到蔻蔻麵前。


    “蔻......蔻蔻?是你嗎?”淚水比言語更快落下,瓦爾梅顫抖著雙手,不敢觸碰眼前的幻夢。


    “怎麽了瓦爾梅?”蔻蔻眨眨眼,抬起手掌觸碰麵前高大女人的頭頂,被鮮血糾結的發絲纏成一坨,沒有絲毫發絲該有的柔軟,瓦爾梅屈膝,低下頭顱,流著淚,貪婪地看著麵前的人。


    瓦爾梅沒有說話,她背在身後的手攥緊了匕-首,可那特殊材質的手柄仿佛在這一刻喪失了它所有的防滑特質,如同果凍般順滑的膠質順著手指往下滑,她覺得自己連一秒都無法握住這柄兇器。


    這可是蔻蔻啊......拯救我的人,救贖我的人,我保護的人,我愛慕的人。


    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大,臉上流淌的淚水越多,瓦爾梅顫抖著,利器鋒利的刀刃放到蔻蔻的頸側。


    “瓦爾梅你做什麽!”在後麵一直沒眼看的林子墨察覺到瓦爾梅的動作,大喝道,手上的槍口抬起,對準了平日裏隊伍中最強的大姐頭。


    “momo,你察覺到了嗎?”瓦爾梅無法控製自己抖動的手,刀尖在肌膚邊緣滑動,她怕割傷了蔻蔻,卻始終沒能拿開。


    林子墨皺緊眉,他的語氣裏半是強硬,半是勸導,“瓦爾梅,有什麽話好好說,你先把刀放下,在你麵前的可是蔻蔻啊!”


    “正因為是蔻蔻!”瓦爾梅蒼白的嘴唇被牙齒咬出一道血痕,“正因為是蔻蔻啊!”


    她含淚的雙眼望向平靜的,看著自己的,麵前的蔻蔻。


    “蔻蔻她,明明已經死了,就在我麵前,死去了......”


    果然!剛趕到的李舜生腳剛落地,就聽到來自瓦爾梅的淒厲的解釋。


    他快步上前幾步,來到林子墨的身側。


    “遭遇襲擊的時候,並沒有什麽異樣,我像往常做的那樣,在沒有吵醒蔻蔻的情況下處理了所有的敵人。”瓦爾梅沙啞的聲音順著唿嘯的風飄進林子墨的耳朵裏,“但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就在烏雲散去,月亮消失之後......先前被我踹開的一個男人,突然站起身,他的周圍散發著藍光,皮膚好似被金屬包裹,刀槍不入。”


    “他彈開了我的所有攻擊,我隻能帶著蔻蔻逃離,可半路,我們被另一群人包圍了。”瓦爾梅的喉嚨仿佛在刀片中滾過,字字泣血,“我沒能保護好蔻蔻,那個該死的男人,他隻是輕而易舉地抬起手,那鋒利如冰錐般的手臂,直接......捅穿了蔻蔻的胸膛。”


    “什......”林子墨愣住了,他傻傻地看向兩步之外的蔻蔻,女人的臉上仍然掛著笑意,弧度絲毫不變,湛藍的眼睛看著他。


    他整個人仿佛脫光了浸泡在北極冰冷的海水中,四肢僵硬到無法動彈,隻有嘴唇勉強開口,“怎麽可能,蔻蔻不就站在我們麵......”


    “這是假的。”瓦爾梅的聲音同李舜生的聲音一道響起。


    下意識尋求安慰的林子墨挪了挪冰疙瘩似的眼睛,瞥向身邊的李舜生,他已經顧不得在瓦爾梅麵前掩飾對方的存在了,他的大腦如同打碎的粘稠漿體,艱難地轉動著,隻有直覺仍驅使著他的行動。


    “你們在說什麽啊,瓦爾梅,李舜生?”


    李舜生在心底歎了口氣,他的指尖觸碰到男孩的衣擺,“今天往後,世界上會出現一種叫契約者的人,他們擁有異能,卻要支付相應的代價,使用契約的時候,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的會散發出名為蘭塞爾諾普特的藍色放射光。”


    “所以,剛才瓦爾梅說的那個人,就是個契約者?”


    “沒錯。”李舜生垂下眼眸,“你可能沒有察覺到,林子墨,你自己也覺醒了契約能力。”


    為什麽原本死亡的蔻蔻會“複生”,林子墨遞給蔻蔻槍的那一刻,為什麽甲板上會響起東西掉落的聲音?


    “因為你的能力,林子墨,如果我沒猜錯,你擁有創造幻象,欺騙人腦的能力。”


    李舜生艱澀地吐出字句:


    “我沒想到,你能力的第一個使用對象,竟然會是你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所有的異樣差不多交代完啦。


    大家有什麽猜想和疑問可以在評論區留言呀,我看到了一定會迴複的!


    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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