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生發現不對的時候, 是在林子墨剛滿十五歲那年。


    那天是個豔陽天, 載滿貨物的遊輪在海上漂浮著,甲板上擺放著躺椅和遮陽傘, 穿著泳衣的夥伴們在海裏嬉戲。


    林子墨披著畫滿粉色椰子樹的沙灘襯衫,靠在欄杆上,嘴角帶著笑意向下望。


    他的身型變高了些, 帶著嬰兒肥的臉頰肉眼可見地消瘦了, 身上的疤痕也如同花紋般烙印在軀體上, 皮膚卻依舊白的發光。


    也難怪隊伍裏的幾個大叔常常好奇——同樣是在陽光下頂著海水暴曬, 一邊是可可含量百分之八十的黑巧克力, 另一邊是融在陶瓷鍋裏的白巧克力。


    “嘖, momo又和蔻蔻待在一起啊。”魯茲踩著水,勾著威利的肩膀道。


    “畢竟需要一個人負責蔻蔻的安全。”威利推了推眼鏡, 天知道他為什麽遊泳還要把自己的眼鏡掛在臉上,也得虧這是特殊定製的眼鏡, 不沾水, 貼合性強,“再說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執著。”


    “就像扒附著稻草的溺水者......”威利看向甲板上的兩個身影,“對於其他人來說, 這裏大概是一輩子都不想接觸的世界吧,可對於他而言,已經是天堂......”


    在蔻蔻同意了林子墨“不殺人”的提議後,作為蔻蔻雇傭的私兵, 林子墨和這個團隊度過了長達四年的時光,在這四年裏有人離世,有人離開,就連約拿,都曾因為理念不合而從蔻蔻身邊消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可隻有林子墨,他像是個沉默的守護者,始終待在原地,隻要蔻蔻仍然願意遵守與他的約定,他就會實踐自己的承諾。


    魯茲戳戳他的肩,“喂,威利,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什麽呢?”


    “沒什麽。”威利收迴視線,迎麵看到約拿正好遊過來,“喂,大家,還記得兩年前嗎?”


    幾個在水裏遊來遊去的人都停住了,目光“鋥”地亮起來,虎視眈眈地逼近約拿。


    “來啊,一起玩約拿!”


    眾人:“噢!”


    “日下部麻子給我打電話了。”蔻蔻躺在他身後的條紋躺椅上,手裏端著插著吸管的椰子。


    米白色的編織遮陽帽寬大的帽簷在海風中晃動,白色的邊如同波浪,在刺眼的陽光下,起伏的影子在蔻蔻白皙的臉上來迴移動,林子墨看不清蔻蔻的眼睛,隻能見到那一如往常的笑:“奧斯洛的學校已經沒有了,他本人也被日下部麻子這個恐怖的女人直接擊斃。”


    奧斯洛的學校被政府機構cirs搗毀,所有“在校學生”獲救,他們在一整麵牆的資料檔案中找到了無數失蹤孩童的信息,同樣的,還有身在蔻蔻身邊還未迴歸學校的林子墨。


    李舜生看到林子墨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但也隻有一瞬間,旋即,那震驚與難以言喻的情緒便煙消雲散,成長為少年的男孩迴身,雙肘撐在藍白相間的圍欄上,“所以呢,蔻蔻?”


    “所有的受害者都擁有重新獲得全新人生的機會,通過審查迴到父母親戚身邊,或是收編進國家特殊機構,將功抵過。”吸管上滑落的水珠被纖細的手指撚去,蔻蔻盯著那顆棕色的椰子,仿佛手心裏捧著的是什麽稀世珍寶,她的雙眼看得專注極了。


    林子墨笑了下,他的手臂舒展開,仿佛隻是換個姿勢,但隻有在他身邊的李舜生知道這條從他背後環過的手臂,是男孩在輕輕攬住自己的胳膊。


    十五歲的林子墨,他相處過的林子墨,熟悉的味道。


    他想挪動身體,從這個懷抱蹭開,可一動腳尖,男孩曾經在雨中露出的那個蒼白到透明的臉頰,和那雨水滑落的滿不在乎的嘴角,就會如同舊幕電影般從腦海深處翻出。


    李舜生沉默著用眼角望了眼身側的男孩,熟悉的笑臉和熟悉的姿態,完全沒有波動的姿態。


    但他還是停住了腳步,微不可查地歎氣,將身軀向後靠,倚靠在那節欄杆上。


    目不斜視的林子墨,酒窩露出了半個。


    “我猜還有第三種選項。”林子墨篤定道:“比如,繼續維持現在的生活。”


    “就知道你會不按常理來。”蔻蔻單手撐臉,長發順著身軀滑下,垂落在躺椅扶手上,如同雪花做成的發絲,比幾年前更成熟的女人輕輕皺著鼻尖,“所以,我可以幫你提供第三種選項,隻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麽?”


    “你的父親,一直在找你。”


    該怎麽形容那一刻的心緒呢,林子墨內心五味雜陳,像是烙鐵在心髒上蓋了個章,轉頭又潑來一盆融著藥膏的鹽水,既蜇又癢,連痛楚都不太分明了。


    他的大腦空白了整整五秒,而後,艱澀地從喉嚨裏擠出聲音:“那我母親呢?”


    “很抱歉。”蔻蔻搖搖頭。


    很抱歉什麽?抱歉她從未找過我?抱歉她把我弄丟,還是抱歉這麽多年我一直期望著那個身影會出現在我床邊,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夢境?


    林子墨抿住嘴,整個人如同在赤條條站在極地裏,蜷縮般地向後靠去。


    然而他的背並沒有觸碰到冰冷的欄杆,一隻微暖的手臂墊在了身後,那小臂並不柔軟,透過衣料還能感受到繃緊的肌肉線條,可林子墨卻如同將自己藏進玩具熊懷抱裏的孩子,感受到無盡的柔軟與安慰。


    “很抱歉,她死了,就在十年前。”


    “什麽......”


    蔻蔻遞出手裏的電話,“詳細情況我並不了解,你可以問問電話裏的人,但我能肯定地告訴你,momo,你的母親,如果她還在世,一定不會放棄尋找你。”


    海浪將陽光剪成細碎的波浪,船下的眾人還在樂此不疲地“扔約拿”玩,粼粼微光中,李舜生盯著天際滑翔而過的一隻灰翅黃喙的黑尾鷗,突然意識到了他煩心一天的異常究竟出自哪裏——


    他認識的林子墨,是二十五歲,而這裏的林子墨恰好到了十五歲的年齡。


    星空消失,契約者初現,南美天堂門與東京地獄門現世的那一天,就在三天後。


    作者有話要說:1.我今天串烤肉,把自己手給串了,鐵簽戳進肉裏,血飆了一地。


    當我跟朋友可憐兮兮的說起這件事時,對方表示:洗幹淨血,放到火上烤一烤,撒點孜然辣子麵,別忘了撒鹽。


    我:......


    我:我竟然心動了!


    (開玩笑)


    2.恩,不知道大家看出來異常沒,如果沒有,那就是我在挖坑.....


    林子墨現在不記得那時候的具體記憶,所以出現了偏差。


    長大後他逐漸想起來,才明白自己母親為了救自己已經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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