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裝。”


    李舜生急匆匆地衝迴屋內, 聽到的就是風見雄二的這句話。


    他說話的對象是林子墨, 男孩正坐在床邊,聽到這話, 神情訝異地望了眼風見雄二,畢竟風見雄二在基地裏一向是以默不作聲聞名,以至於私底下有人給他起了個“啞巴”的綽號。


    “不行。”林子墨搖搖頭。


    李舜生也有些好奇男孩的迴答, 他停住腳步, 在門口的牆邊藏住身形。


    “就像之前一樣, 故意輸掉, 他們就不會讓你‘畢業’。”難得風見雄二說了這麽長一段話, 林子墨愕然過後, 竟然噗嗤笑出了聲。


    他拍拍瘦削男孩的肩膀,像是在解釋, 似乎又在說服自己,“之前是可以, 但現在不行了。風見, 我該到畢業的年紀了。”


    說實在的,他也不太能記得自己如今的年齡了, 隻記得在來到這裏之前那場模模糊糊的生日聚會,如今過了幾年, 腦海中已然全無概念,隻知道春夏秋冬晝夜更替,身邊的同伴一個個離去,大概也是他這麽高的時候。


    於是他便也不再花心思去建立新的羈絆, 過好自己那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生,對他來說已經極為奢侈。


    隻是心底那莫名的微弱的堅持,如同被困在深井裏無法攀爬的幼獸,一聲聲執著地哀鳴著——他始終還是不願邁過那條線,那條道德的邊界,掠奪生命的殺人者的界限。


    “說起來,中東那邊的話,不到十歲的孩子就端著槍上戰場了呢。”林子墨站起身,聲音故作輕鬆,伸了個懶腰,像是把渾身僵硬的骨骼舒展開,他活動起手腳,像是隨時準備著走向通往外界的訓兩場。


    “奧斯......校長的話,應該還是會和往常一樣,在這裏待上一個禮拜。”林子墨瞥了眼牆角,一閃而過的影子讓他口中的稱謂一轉,“‘畢業典禮’應該會在最後一天舉行,別擔心,如果是我的話,這種事情應該會輕鬆搞定吧。”


    風見雄二的膝蓋動了動,深綠色的訓練褲發出“簌簌”的摩擦聲,他抬眼看了看林子墨,壓下心口不妙的預感,對自已唯一的同伴,報以鼓勵的決心,“恩!”


    在基地裏的生活並不輕鬆,不論是學生還是老師,每天都被無盡的訓練與測試填充,盡管教授的是一些普通人一輩子都用不上、不、應該說普通人一輩子可能連見都沒法見識的技能,但對此毫不知情的孩子們,卻真正像在學校裏掰著指頭算數,用鉛筆在課本上練字的學生一樣,用盡全力學習。


    畢竟,在學校裏,考試成績不好,遭受的最嚴重懲罰撐到頭也不過是父母的男女混合雙打,而在這個“學校”,掌握不到知識,就相當於主動放棄了一門求生的本領,不前進,就會被淘汰,距離基地三百米外的墳場說明了一切。


    “喂!”


    李舜生低下頭,看到打發走風見雄二的林子墨站在他身旁,似乎對於他的偷聽行為並不意外。


    “我叫李舜生,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是叫哥哥也行。”這話,李舜生早在一見到林子墨的時候就說過了,可小孩到現在也沒改口,要麽“喂”,要麽像蛇一樣“嘶嘶”兩聲,權當是對他的稱唿。


    林子墨頓了下,自動跳過這個話題,“你剛才都聽到了吧?關於畢業的事,你別插手。”


    李舜生剛想把樓上得知的信息告知對方,沒想到聽到這句話,摸不太清小朋友心思的他,話語在腦海裏打了三個圈,最後,開口說道:“我可沒說我要插手啊,墨墨,你是怎麽判斷出我要插手的呢?”


    “呃。”林子墨卡殼了,圓眼睛瞪了下,也沒搞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大概是不自覺地把對方當做自己的守護靈了?亦或者是這種“隻有我能看見”的安心感,讓自己下意識地將對方納入圈子,理所當然地做了過分自信的假設?


    他對人的情緒總有種難以言說的掌控感,就如同冥冥之中的第六感一樣,他說不清楚是為什麽,但那些細微的動作,變化的臉部周圍,瞳孔折射光線的角度,總能讓他察覺到改變,就像人工智能了解的情緒並不是他真的感同身受,而是他的數據模塊經過分析,告訴他這樣的姿態和表情表達了怎樣的心緒,林子墨暫時不明白過分深層的情感表達,但淺顯易懂的敵意和善意他卻是能清晰的分辨出來。


    所以他在這個基地隻有一個夥伴。


    “不管怎樣,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林子墨警告道:“插手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我還想活著從這裏離開呢。”


    此後的三天裏,李舜生都沒能和林子墨說上話。


    對方獨處的時間驟然縮減,肉眼可見地開始了人際交往——說白了就是四處打探消息,動作之明顯,簡直像是故意展現在教官和奧斯洛麵前的。


    當林子墨想和一個人交好時,他總不會失手。


    如何引起上層的注意,這是他計劃的第一步。打探消息當然也有用處,隻是錦上添花罷了。


    經過一早晨的槍械訓練,放棄了掩藏自己的林子墨展現出驚人的成績——這還是在他沒有認真,隻是不再故意射偏的情況下。


    今天的午飯又是難吃的要死的水煮肉,又幹又柴的雞胸肉,和毫無口感的花椰菜,林子墨繃著小臉努力往嘴裏塞,這幅模樣簡直和長大之後吃飯的德行一模一樣,李舜生每次都不願意錯過林子墨吃飯的環節。


    “我真是佩服你,你是怎麽做到吃這種東西還能津津有味的?”林子墨生無可戀的往嘴裏倒吃的,看他的表情和嚼蠟沒啥區別,嘴巴機械地嚼碎食物,能多簡潔就多簡潔,他這個動作完全不是為了品嚐,隻是單純地不想吞咽的時候被噎到。


    問話的對象風見雄二小朋友正細細咀嚼著白肉,吞下一大口,這才抬起頭迴答:“食物隻是補充能量的工具,隻要能吃飽就夠了。”


    “啊,某種意義上來講,你是真的強。”林子墨用叉子戳著盤子裏的肉,整塊的雞肉從肉絲變成肉泥,惡心程度直線上升,搞得他更不想吃了。


    “那個小家夥,我記得他。”奧斯洛坐在二樓的露台上,這裏和樓下灰黑簡裝的食堂簡直是天壤之別,金碧輝煌的裝飾,紅色的燈芯絨窗簾勾著黃色的流蘇,如同巨大舞台的幕布,紅木餐桌放在露台上,麵前的山珍海味似乎吸引不到奧斯洛的分毫注意,他右手的餐叉在空中畫了個圈,停在林子墨身上。


    “他是雄二的夥伴吧?”奧斯洛的眼睛落在下方,栗發男孩白色的皮膚格外顯眼,幾乎不需要搜索,就能從人群中定格到他,“似乎在這裏待了好幾年了?”


    “是的,奧斯洛先生。”吉米站在奧斯洛右後側一步遠的方向,恭敬的姿態像個英國的老管家,“五歲那年來的,如今也有六年了。”


    奧斯洛抬起手腕,目光仍直視著下方,“不愧是雄二的同伴啊,兩個人真是如出一轍的相似——那出色的才能,簡直就是為了這個黑暗世界而生的。”


    空著的高腳杯倒入紅酒,微酸帶澀的酒液在圓弧的玻璃杯中蕩起些許波浪,奧斯洛收迴手,一飲而盡。


    細細品味的紅酒,卻被鯨吞而下,用藝術商人外殼包裝自己的奧斯洛在這一刻卸下自己的偽裝,升騰起的酒意帶著熱烘烘的氣息,從他的胸膛騰地升至鼻腔,他笑了,猶如貴族望著鬥獸場內自己最驕傲的奴隸。


    “讓這群孩子裏最恨他的那個人當他的對手,啊,忘了問,林子墨這孩子是在你的‘畢業名單’裏吧。”


    “是的,奧斯洛先生。”吉米的食指緩緩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個貼心的笑容,“還有一個消息您一定會覺得滿意——那個最恨林子墨的孩子,也在這份名單中。”


    “唿,真是漫長啊。”金色的手表內嵌著奪目的鑽石,就連緩慢滑動的秒針也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黑色,奧斯洛交叉雙手,重疊的指關節撐著下巴,感歎道:“我突然,有些期待明天的‘畢業考試’了呢。”


    喧鬧的食堂大廳,沒有人知道上方那雙監視的眼睛。


    隻有在下方的李舜生忽然停止了笑意,麵前一直沒有動靜的係統任務欄突然彈出,遮住他麵前大半個視野,他整個人一滯,勸說林子墨好好吃飯的話語戛然而止。


    【任務:保護人質(林子墨)】


    缺失的任務信息,終於補齊。


    作者有話要說:一天不更新,就感覺像是過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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