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色這麽好, 不多看兩眼豈不是很虧?”林子墨隻看到自己那槍沒中, 便又立刻迴頭,麵前的人影如泡沫般消失在空中, 悄無蹤影。


    “那你可要多看兩眼,畢竟......今天應該是你最後一次能見到月光了吧?”空中突然逼近的聲音泄露了對方的行蹤,林子墨就地一滾, 險之又險的避開, 隻見皎潔的銀光自下而上一閃而逝, 刀刃破開空氣帶起一陣勁風, 林子墨根本來不及抬槍瞄準, 隻能憑借直覺隨手一槍, 子彈擦著對方的大腿劃過,留下一道劃痕, 連血珠都未滴落。


    移動速度太快了,而且毫無軌跡可尋。


    林子墨當機立斷, 快步後撤, 背靠住右手側一棵兩人合抱寬的大樹,屏息凝神。


    對方的能力很強, 林子墨依靠背後的遮擋物可以規避一部分來自視野死角的攻擊,他指尖一轉, 借著風衣的遮擋,從懷中把抓鉤從係統中取出,迅速裝備在手臂上。


    麵前人的瞬移並不是速度太快而產生的視野誤差,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空間跳躍, 不管是怎麽樣的動作,再輕柔再緩慢,周遭的氣流在運動產生的那一刻都會產生變化,就如同瞬移者舉起匕首攻擊時,那一瞬破開的風,總能讓林子墨察覺,從而躲過一次攻擊。


    但這樣的躲閃終究會有盡頭,對方的契約過度使用需要支付代價,自己的預判和躲閃需要消耗精力,林子墨從來不會用未知的數據來賭自己的一條命。


    林子墨的注意力看似全然集中,實際早就分了一半到車廂那頭的兩人身上。他現在與麵前這位瞬移者處於僵持階段,一個砍不中,一個瞄不準,兩兩奈何不了對方,李舜生那邊的情況則不相同,妹妹頭少年的契約能力名為隔絕,不僅能夠隔絕李舜生的電流,就連迎麵而來的刀尖都能隔絕在體表之外,李舜生同他來迴周旋,打得愈發艱難。


    得速戰速決了。


    “你就隻會躲嗎?”連續幾次偷襲失敗,瞬移者有些焦躁,他察覺到如果不是自己這天生適合戰鬥的契約能力,對麵的男人早就依靠手裏那柄□□將他擊斃了,那槍口如同隱藏在暗處的毒舌緩緩吐出的蛇信,死死盯緊他的額頭,好幾次他在千鈞一發之際變更落點,那被爆頭的恐懼才瞬間消弭。


    迴應他的是一聲槍響,直直落在他方才出現的地點。


    又失敗了,他咬牙,惡狠狠的盯住樹邊單手持槍的男人,再一次隱去身形,等候下一次時機。


    “砰砰砰——”一直沒有開槍的林子墨此刻卻連開三槍,臉上露出煩躁的神色,更是不顧形勢頻頻側頭往下方看去。


    這三槍沒有一槍打中,每一槍都直直的射向樹幹,震得樹枝亂晃,驚鳥亂飛。


    他在擔心什麽?瞬移者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馬路正中翻起的車廂上,被稱為黑色死神的契約者正在和自己的隊友交手,瞬移者來迴確定,終於發現麵前的人絲毫沒有擔心自己的處境,他關係的是下麵的戰局。


    “你很關心你的搭檔?”瞬移者突兀的問。


    果然,他話音剛落,就看到對麵毫無破綻的男人唿吸紊亂了一瞬。雖然隻有短短幾秒,也足夠他抓住男人的弱點了。


    瞬移者身為契約者的本能瞬間占據上風,他的大腦自動幫他規劃出最合理的戰鬥路線:和搭檔合力解決黑色死神,再來對付這個難纏的敵人。


    心念一轉,瞬移者變更攻擊頻率,直到確定林子墨那手qiang裏的子彈全然耗盡,得意洋洋的在空中一旋身,俯身衝下。


    “嗬。”林子墨嘴裏冷笑一聲,隱藏在袖中的抓鉤如同蛛爪,直直射向空中的瞬移者。


    怎麽會???瞬移者眼睜睜看著自己下落的身體觸碰到那隻黑色的抓鉤。


    我明明沒有顯露身形,他怎麽知道我會在這裏?怎麽會?


    扣緊小腿的抓鉤無情的伸出倒刺,緊緊勾住骨肉,瞬移者痛的慘叫一聲,身形委頓於地,他反手握刀,狠狠劈向抓鉤的連接線,線沒斷,反而徒增腿上的幾分痛楚,他倉皇的迴頭一望,下意識發動能力逃跑,卻依舊沒能擺脫那道堅韌的細繩。


    站在山坡上的林子墨站在繩子的另一頭,單手伸出,看著被困在抓鉤裏的人在空中扭動,如同放風箏一般,按動機關,將線漸漸收緊。


    瞬移者“砰”地落地,被一點點拖行,拖行到林子墨黑色的靴子前。


    瞬移者這才發現,這個男人渾身灰塵,看起來狼狽不堪,可腳下的靴子皮麵仍然光潔亮麗,仿佛剛才的艱難躲閃不過是小孩子間的過家家罷了。


    林子墨那幾槍看著是胡開亂射,實際上則是為了計算出麵前男人的瞬移路線而做的必要準備工作。一個人不管擁有怎樣的能力,紮根在骨子裏的習慣不會變,就像左撇子會下意識用左手抵擋攻擊,打遊戲的新手練習的z字躲避總會是左右左右,這種情況在林子墨眼裏好猜的就像把一加一擺在他麵前一樣。


    瞬移者大概是受過某些訓練,一開始的動作無跡可尋,就算林子墨在大腦裏構建了他的動作路線規劃圖,也完全無法預測。後來那具有致命危險的幾槍,成功為林子墨的預判圖內增添了幾筆重要數據,也讓林子墨摸清了對方在緊急、放鬆的情況下會做出的第一抉擇,至於後來故意看向李舜生的那幾眼,做局的心思隻是擔憂之餘的副產物罷了。


    “別擔心,我不殺你。”林子墨隨手打斷他的手腳。


    被踩在腳下的瞬移者哼哼唧唧的扭動著,他的麵色呈現一種驚恐的慘白,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那種恐懼不是來自死亡的威脅,更像是......


    “你還沒有支付代價?”


    據說,沒有支付足夠代價,或者沒能及時支付代價的人,會逐步喪失自我,淪為沒有思想的doll。人是沒有靈魂的,靈魂在林子墨看來更像是自我的人格,那些經曆和過往組成的迴憶構成了一個人的內在。一個思維正常的人,一步步看著自己的意識消散,失去自我,比起□□的死亡,似乎更為殘忍。


    林子墨盯著麵前男人鐵青的臉,沒說話,白皙的手掌橫立成刀,毫不留情的打暈了對方。


    “抱歉啊,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且......”林子墨架起“黑百合之吻”,臉上褪去冰冷,掛上笑意:“我隻要確保不殺你就好了啊,你支不支付代價,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


    李舜生向後一個空翻,險之又險的躲過胸前的刀刃。


    他後退兩步,狠狠的喘了兩口粗氣,手臂上裂開的傷口崩出鮮血,持刀的手腕因為不斷地撞擊而微微顫抖,貓的聲音從耳機裏傳過來:“黑,你再堅持一下,這個樹林裏的動物太少了!該死的!”


    貓,人如其名,就是一隻貓,從李舜生認識他以來就一直附身在黑貓的身上,真名不詳。他的契約能力是通過對視附身到動物,曾經一次意外,他原本人類的身體損毀,從那之後,他就一直維持著黑貓的姿態,依靠芯片發出人聲。


    在他們的四人小組中,銀作為doll沒有戰鬥力,黃以前雖然是刑警,但畢竟隻是個普通人。貓的戰鬥力一向不強,在他們四人小組裏通常充當收集信息,潛行探查的工作。所以打架動手的事一向是李舜生的專長。


    此刻契約能力的壓製令幾人一時間手足無措,畢竟黑之所以能擁有“黑色死神”這樣的外號,憑借的就是他從不失手的才能,如今戰鬥力最強的黑陷入苦戰,遠在其他地點的黃與銀來不及增援,近在咫尺的貓又沒有能力增援。


    李舜生還沒來得及緩解酸痛的肌肉,妹妹頭少年的另一波攻擊又接踵而至,那少年對自己的契約能力如臂指使,從頭到腳沒有一絲漏洞,李舜生嚐試通過水流導電,也因為對方在腳底的“隔絕”能力而失效。


    陰雲再一次遮蔽天空,月色淡去,黑暗侵襲。妹妹頭手腕一轉,那刻著血槽的刀刃劃破空氣,隨著他向前衝刺的速度,迎麵而來!


    李舜生身手敏捷的向後撤步,右手抬起,“當”地一聲,架住襲來的兩柄刀刃,左手在腰間一抹,重新抽出一柄匕.首,刀尖向右,橫插著捅向少年的肺部。


    “當——”那匕.首如同撞擊到巨石般,狠狠地反彈迴來!李舜生手掌一麻,這匕.首竟然打著旋飛了出去。


    “遭了遭了遭了!”貓在樹林裏,這裏沒什麽野生動物,大多是鬆鼠小老鼠一類的,好不容易找到個流浪的大型犬,趕忙附身上去,他甩著舌頭往迴跑,就看到林子墨那家夥對著他貓咪的軀體上下其手摸來摸去。


    “汪汪汪汪!!!!”沒了語音芯片的貓隻能這麽表達一下憤怒了。


    林子墨取下夾在貓耳上的銀色耳麥,扭頭就看到一隻“拖把”站在自己身後,憤怒地用鼻頭拱自己的小腿。


    “呃。”林子墨左看看貓,右看看狗,抬了抬手,最後還是下不去恨心讓自己的手摸到這麽一隻髒兮兮的狗頭上:“是貓吧?”


    也不知道他怎麽從動物的眼裏看出情感的,林子墨一瞬間體會到自己剛才的動作像極了耍流氓,趕忙迴答道:“我就是借用一下你的耳機,等會兒就還,現在黑那邊的形勢很緊張,我想我們需要合作。”


    “嗷嗚?”拖把狗眨眨眼。


    林子墨根本分辨不出這狗的眼睛在哪兒,但他聽到狗叫了:“那個妹妹頭的能力據我觀察,能夠隔絕一切攻擊。”


    他話說著,就跟吃飯喝水唿吸一樣隨手一槍,直直打中快速移動中的妹妹頭。


    子彈在妹妹頭的額頭上“叮”的彈開,半點痕跡沒有。巨大的衝擊力讓他止不住倒退跌倒,李舜生趁機拉開身形。


    林子墨在瞄準鏡裏看了又看,從坡上到坡下這麽近的距離,以他的視力,分明能將下方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可他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就列文虎克附體,湊在瞄準鏡前,一遍又一遍的掃視那個黑色的身影,就這幾秒的功夫,他連對方身上的風衣劃開幾道缺口,缺口的長度深度全都計算出來了。


    “一會兒我會從這個方向開槍。”林子墨用手指在麵前畫出一道線:“你從相反方向攻擊......”他低頭看看狗臉:“聽懂就汪一聲。”


    貓:“嗷。”


    林子墨:“行叭。”


    “這樣強力的防禦能力,通常隻能部分防禦。而這個家夥全身都布滿防禦屏障,需要耗費的精力是巨大的。而且......”林子墨敲敲耳麥:“黑,你聽就好了,不用迴答。”


    瞄準鏡裏的麵具臉輕輕點頭。


    “相信你也發現了,盡管從各個方向攻擊,你的匕.首都會反彈,但在不同的部位,反彈的力道截然不同,說明防禦有強有弱。”林子墨又開了一槍,替李舜生贏得一點喘息的機會:“這也就說明,他的防禦體係,並不是下意識的自動防禦,而是需要依靠他的思維去主動操控的。胸口脖頸頭顱這樣的地方防禦力強,而手掌,小腿,屁股這樣的地方防禦力弱。”


    林子墨丟給貓一個眼神,示意他可以上場。


    “如果攻擊來自四麵八方,那注意力分散的點就更多,這時,一旦某個部分出現致命攻擊,他勢必會無暇顧及其他部分,產生漏洞。”林子墨說著說著,發現自己不自覺的用了曾經教導戰隊隊友的語氣,語調是溫柔的,內裏則強橫又□□,他懊惱的鼓鼓腮幫,連忙又說:“我剛才看你的攻擊軌跡,想必一定是發現了這個規律,隻是這個實施起來很難一個人完成,所以你才沒能成功。”


    得了,後半句安慰越說越亂,不如不說。


    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林子墨選擇閉嘴,閉嘴前他最後囑托:“我在你的兩點鍾方向,一會兒我會開槍,貓會從你的十點鍾方向發動襲擊,注意我們的攻擊,千萬小心。”


    話音剛落,李舜生就見餘光處狂奔而來一隻大狗,灰白的狗毛被泥巴粘結成縷,名副其實的髒辮,那狗一往無前,惡狠狠的衝著妹妹頭的右臂咬去。


    “這他媽什麽玩意兒!”妹妹頭驚訝一瞬,轉而笑開,看著這狗被自己的手臂崩壞牙齒。


    可對他的襲擊還沒結束,就在他的視線還停留在狗身上時,自山坡而下的子彈狠狠集中他的太陽穴,“砰砰砰!”三聲槍響接連響起,妹妹頭控製不住地傾斜身體,使勁向山坡瞅去,林子墨笑笑,對著他的臉又是一發。


    “沒用!”他張狂的笑:“你們的攻擊是在給我撓癢癢嗎?沒用沒用沒用,我都說了沒用。”


    李舜生抬手將匕.首捅向對方的腹部,腳下用力,狠狠踹向對方的腳踝,剛穩住身形的妹妹頭霎時間又向一側歪倒。李舜生還不停,空閑的左手發動契約能力,高壓強的電流頓時化作一條銀鏈,劈頭蓋臉的砸向對方!那攻擊快的驚人,妹妹頭慌忙間想抬手抵擋,卻發現自己的右手還被那條死狗狠狠叼住。


    擋住擋住!擋住啊!


    他在心裏呐喊,可既要顧及太陽穴時不時襲來的子彈,又要提防一擊致命的電流,還要防備那隻死狗的攻擊,不知不覺,在他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那幾分“隔離”的能力,在他的潛意識調動下早已分配殆盡,沒有一絲一毫去對付那刺來的匕.首了。


    “噗嗤——”腹部一痛,緊接著一股涼意在體內彌漫開,妹妹頭身形委頓,那些先前被“隔離”的疼痛放大幾倍襲來,他下意識的伸手捂住傷口,踉蹌。


    “滾啊!”他麵色猙獰,一腳踢在大狗的腹部,一頭一米高的狗,“嗷嗚”一聲慘叫,被他硬生生踢出三米遠。


    “貓!”李舜生身形一頓,忍不住偏過頭去看,盡管就那一瞬,等他再迴過頭時,麵前隻有一柄尖利刀刃,衝著眉心刺來。電光火石之間,一顆子彈如同流星般墜來,直直打穿妹妹頭的手掌。


    李舜生一腳將對方踹翻,手掌一把按住妹妹頭的妹妹頭。


    “別別別,我不想死!!”


    電光閃過,一切都安靜了。


    “唿——”林子墨長籲一口氣,收起槍,俯衝下山坡:“你還好嗎?”


    李舜生沒說話,站在原地,就那麽注視著林子墨,眼神說不出透著幾分怎樣的情感,總之林子墨是看不透。


    早就從狗身體轉移到麻雀身體裏的貓站在樹梢,不解的望著兩個相顧無言的人,拍拍翅膀,去找自己的貓軀體了。


    林子墨想看看他的傷勢,又覺得這樣太刻意,雖說他察覺到對方就是李舜生了,可李舜生顯然不這麽覺得。於是他隻能插科打諢的讓對方在一旁休息,自己去開車廂門。


    “說起來,咱們要是真的把這個doll帶走,普通人看了還以為這是拐賣人口呢。”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沒話找話。


    李舜生身上的傷看著誇張,四處都是流血的傷口,但其實並不嚴重,都是些皮外傷,隻是他此時心裏也亂的很,沒工夫做其他的事,就那樣冷著臉站在原地,林子墨還真就以為他受了些外表看不出的內傷,小心極了。


    骨碌碌——


    正當林子墨拉開車廂門插銷時,一陣不尋常的滾動聲突然出現。那聲音由遠及近,像是不鏽鋼杯子在地麵滾動的聲音。


    骨碌碌——


    林子墨汗毛直立,瞳孔驟然緊縮,那熟悉的聲音自迴憶深處中而來,穿透十幾年的記憶,一點點滾動,滑落,停止在他麵前。


    他的餘光在地麵搜尋,順著坡度,他看到那個圓滾滾的軍綠色物體,搖搖晃晃的滾來。


    那是個拔了栓的手.榴.彈。


    他的心髒猛然狠狠的一抽,用盡一切力氣迴頭,奔跑,他的手心全是冷汗,唿吸如同風扇般鼓動抽吸,但擔心自己不夠快,還不夠快。


    李舜生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林子墨撲到在地,那一瞬間似乎很長,兩個人的脖頸交纏在一起,他突然發現林子墨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抖,那個從來淡定的人現在如同一隻驚慌的小動物。


    李舜生此刻也意識到了,他順著那響聲望過去,剛想翻轉身體,卻再也沒有機會。


    白色的光與熱,瞬間爆炸,烈焰與衝擊波一同襲來,在這地動山搖中,他隻能抱緊身上的那個人,然後,意識全無。


    **


    “轟隆——”


    爆炸聲夾雜著慘叫與哭泣。林子墨微闔著雙眼,腦震蕩使得他頭暈目眩,不知身處何時身在何地。他透過細長的眼縫,隱約間看到衝天的火光,滾滾熱浪灼燒著他的皮膚,連發絲都卷曲起來。他感到一雙柔軟的手臂環繞著自己,幾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他臉上,又順著耳畔滑落。


    “墨墨、墨墨,不要睡......”輕柔的女聲顫抖著唿喊自己。


    好熟悉,好熟悉啊......林子墨拚命想要睜開雙眼,可那眼皮仿佛千斤重,一絲一毫也無法抬起。


    “轟隆隆——”爆炸聲又一次響起,建築物開始崩塌,細碎的沙石從空中滑落,如同雨滴灑落在林子墨的身體上。那個女人依舊抱著自己,一絲一毫也沒有鬆開。


    許久,震耳欲聾的爆炸終於停歇,身上的人一動不動的趴著,為林子墨遮擋住一波又一波來自附近的爆炸。林子墨躺在那裏,他的意識清醒,身軀卻無法動彈,他想看看麵前的女人,竭盡全力,卻連手指都沒法動彈。那熾熱粘稠的血腥味液體從女人的軀體上流下,流過林子墨幼小的四肢,流過他斑駁著淚痕的臉。他聽到那心跳聲漸漸停止,軀體逐漸冰涼,他焦躁的喘息,無能為力。


    過了很久,爆炸停止,耳鳴褪去,林子墨在一片黑暗中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麵前站定:“老大,過來看,這有個小孩。”


    “什麽小孩?”他身側的聲音如同砂礫:“不就是個死女人嗎?”


    “你眼瞎啊!哎,這女的抱的也太緊了吧......”


    別,別讓我離開她!林子墨拚命掙紮,可這似乎隻是他腦海中無謂的幻想,他的四肢依舊癱軟的垂落著,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女子的手臂用槍柄撬開,把自己抱出去。


    “正好......那個訓練營缺幾個孩子......”


    林子墨猛然睜開雙眼,瞳孔中仿佛還倒映著那鮮血以及明亮的火焰。


    夢境戛然而止。


    入目的不是爆炸後的畫麵,也不是病房的白牆白床單,而是一塊屏幕。


    係統的藍色屏幕。


    在任務列表裏,【拯救人質窪田正】的任務終於打上了已完成標簽,獎勵補給箱也被係統自動開啟。


    一行係統托管信息出現在屏幕右上角:


    【因宿主遭遇生命危險,自動保護裝置已啟動,補給箱自動完成開啟,獲得道具“副本券”,綁定隊友,無人應答,默認綁定好感度第一順位,李舜生已加入您的隊伍,副本正式開啟。】


    副本?什麽副本?


    李舜生呢?他怎麽樣了?


    還沒等林子墨詢問,他輕飄飄的身體突然一墜,仿佛有一截鉤子從天外勾住他,整個人不受控製的掉落。


    **


    人力存續保障機構菲尼斯·迦勒底,簡稱為迦勒底,是一個不受任何國家幹涉,為使人類的文明不致滅絕,悠長延續下去的機構。


    從全世界挑選來的禦主,在魔術與科技的結合之下,通過使用英靈召喚係統,召喚從者,修複人理。


    “李桑?你今天也來召喚嗎?”藍眼睛的黑發青年懷抱著聖晶石,站在召喚陣前反複猶豫,來迴徘徊。


    這已經是他這個月剩下的最後一點聖晶石了,天知道最近自己的運氣是造了什麽孽,除了一星,就是二星,偶爾能有三星從者都謝天謝地了!


    “恩啊。”黑發黑眸的少年摸摸後腦勺,不太好意思的笑笑:“來迦勒底這麽久了,也沒召喚過英靈,今天想來嚐試一下。”


    迦勒底的禦主共有四十八位,都是作為拯救人理的候選人被帶進迦勒底的。他們來自世界各地,大部分是出身於魔術世家,隻有來自遠東的兩位黑發青年是例外,一個隻是沒有任何魔術基礎的普通人藤丸立香,另一個則是身份成謎,但從未展現過魔術的李舜生。


    李舜生看了看麵前的法陣,再一次打開在他昏迷醒來後就出現在腦海中的係統。


    當時他在爆炸的昏迷中醒來,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待在一個實驗室一樣的休息間,年齡縮水成高中模樣,腦海中還多了個自稱是林子墨綁定的係統。


    李舜生問起林子墨的下落,係統也隻是迴答他【請等待任務發放】。


    對於林子墨,他也說不上是怎樣的情感。他還記得昏迷前的最後一刻,那個替他擋住一切危險的身影。他知道自己和林子墨是同一類人,演戲,欺騙,如同唿吸般熟練。兩人各懷鬼胎的相互接近,親密友好的充當夥伴。究竟是試探多一些還是真情實感多一些?就算前麵都是假的,但在生死關頭的時刻,一個人還會演戲嗎?


    一個又一個念頭如同奔騰而來的波濤,滾滾而來,生生不息。李舜生都沒察覺到林子墨平日裏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現過這樣多次。他一個人太久了,孤獨仿佛一座方舟,將他困在無人大海,他在一個人的船上,用盡畢生的氣力去追逐曾經擁有的美好,可那份記憶中的溫暖就仿佛迷霧中的仙島,可望而不可即,就這樣,他以為自己會習慣這樣的生活時,突然有一盞燈,飄飄搖搖,乘著小舟靠近,那光亮如豆,不大,湊上去卻溫暖極了。李舜生沒想過奪走那盞光,更沒想過去占有,他隻是遠遠凝視,希望那溫暖能停留的再久一點。


    所以當係統今天告訴他有任務是【召喚屬於自己的從者時】,他毫不猶豫的過來了。


    七彩的聖晶石在懷裏泛著光,李舜生剛要把他扔進法陣,就被藤丸立香一把攔住。


    “李桑,你大概不知道,召喚這個事情,不能太過隨意。”藤丸立香一本正經。


    藤丸立香算是迦勒底中擁有從者數最多的禦主了,之前一發聖晶石召喚出嬴政的事跡,時隔兩個月也在迦勒底內四處流傳。可以說,藤丸立香是召喚界的老前輩了。


    他示意李舜生站在召喚陣前,問道:“李桑是中國人吧?”


    “恩。”李舜生點點頭。


    “那你有沒有聽過一首歌叫:《好運來》?”


    李舜生:???


    藤丸立香格外熱情:“你聽我給你唱一遍啊,等會兒召喚的時候就要靠你自己唱了。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帶來了好運帶來了喜和愛......”


    李舜生:......


    李舜生招架不住藤丸立香閃閃發亮的眼睛:“我試試吧。”


    伴隨著優美動聽(...)的歌聲,聖晶石投入召喚陣中,轉瞬便如同沉入湖底般,消失不見。


    藍色的法陣的條紋一道道閃起亮光,最終匯集成圓。伴隨著一圈彩光旋轉,升起,法陣中央一道衝天的光柱自虛空投射而下。


    “是五星五星!”藤丸立香激動地像是自己抽到了最高星級的從者:“快看看是什麽職介的,最好是個拐!”


    李舜生一眨不眨地盯著法陣的中心。


    環形的彩色光圈已經散去,中間的光柱化為光點,緩緩漂浮,凝聚。一個略顯矮小的身影出現在法陣中。


    “這個身高?五星的話,應該是女性從者吧?”藤丸立香異常熟練的分析。


    女性?李舜生皺皺眉,難道是自己猜測錯誤了?


    “請不要胡亂變更別人的性別。”清脆如山泉般的少年音自法陣中發出,被四散的魔力環繞著的,顯然是一位以少年姿態降臨的從者。


    他有著白皙如牛奶般的肌膚,琥珀色的雙眸,穿著明顯不是古代風格,幹練貼身的暗紫色緊身作戰服,額頭上戴有如同蛛眼般的紅色護目鏡,整個人的裝扮透著點科幻色彩。他右手持一柄□□,左手則隨意的搭在腰間,神情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憤怒,這點古怪的表情很快在看到李舜生之後消失了,變成一種更加微妙的神情。


    藤丸立香在腦海裏瘋狂搜索,大部分的從者都是由古代的傳說及曆史故事演變而來,還有一小部分類似童謠這樣依靠長期以來人心的概念成型,而類似於這種現代感十足的從者,還真的是挺少見的。


    “從者lin(林),職介你們猜吧。”少年從者麵容冷峻,他把□□放迴英靈座,一步一步的靠近李舜生,昂起頭:“我要和禦主好好聯絡感情了,請閑雜人等不要打擾,謝謝!”


    藤丸立香:“呃,好的,你們慢走?”


    林子墨在前,李舜生在後,兩個人沉默著在走廊行走。


    迦勒底的建築物內部空間極大,雖然人員人數眾多,但走在走廊裏仍有一種自己生活在北歐的即視感。


    林子墨嘴唇翁動,好幾次想開口說話,都沒說出來。他維持著麵上的冰冷,實則早被自己這幅性轉黑百合的羞恥cosy 般的裝扮整的羞恥極了。更別提穿上這個裝扮的自己莫名縮水到十五歲的年紀,根本就......


    “你還好嗎?”李舜生突然出聲。


    “啊?”林子墨愣了下,隨後不知道是從心縫兒的哪個角落裏捕捉到一絲絲甜蜜,把剛才的羞憤一掃而空:“恩,還好。你呢?”


    李舜生沉默了下,迴答:“我挺好的。就是......”他手指向身後點了點:“這邊再走下去是死路,我的宿舍在反方向。”


    林子墨:“我這是剛來,不太熟悉。”


    李舜生:“恩,好的。”


    從者被召喚之時,通常都會以自己全勝時期的模樣出現,照這麽看林子墨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全盛期居然是十五歲,而且因為這點原因,某人的性格和智商也一並迴到十五歲的模樣。


    李舜生莫名覺得這樣的林子墨有點可愛,比起之前那個戲精附體的林子墨,能真真實實把情感表露在臉上的林子墨,實在是單純極了。


    林子墨氣鼓鼓的往前走。他沒注意到身後李舜生突然溫柔的眼神。隻是覺得自己不認路這個糟糕的毛病被心儀對象發現了,還被調侃了。


    林子墨:不知為啥反正就很氣。


    迦勒底的宿舍是單人間。林子墨一眼就看中李舜生房間裏那個柔軟的單人床,毫不客氣地坐下。


    他的兩隻手支撐在雙腿中間,腿耷拉在床邊一晃一晃的,見李舜生把門關好,他點開係統麵板:“你也收到任務了對吧?”


    “恩,組隊任務。”李舜生其實還想問問這個係統的事,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


    “任務:拯救人質......”林子墨一字一頓的念著,像個在課堂上被老師叫起來背課文的小學生:“獎勵:補給箱一個,失敗:死亡。”


    他一臉無語的指著麵板上“拯救人質”之後括號裏的那一行小字:“這個‘全人類’,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人質難不成是全人類???”


    作者有話要說:愛護狗狗,人人有責。


    請不要傷害狗,以及單身狗,謝謝。


    感謝在2020-02-03 23:06:29~2020-02-05 22:07: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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