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林子墨現在渾身不對勁兒,就像是自己最不堪最羞恥的一麵被人看見了,那種赤luoluo的別扭如同一把火,從他的腳底蔓延到頭頂。


    這倒也不是他人生最丟人的時刻,曾經他還在泥地裏打著滾哭,當時周圍圍攏著一幫看熱鬧的小朋友,嘻嘻哈哈指指點點,他也沒覺得有什麽,咬著牙完成了那場測試。


    可如今的情況......


    “稍等!”林子墨飛速衝迴房間,把那“作案工具”平底鍋扔進碗櫃,沾著黑色物質的鍋鏟塞進抽屜,還欲蓋彌彰的噴了噴空氣清新劑。


    李舜生踏進房門時,一切作案痕跡都已消失無蹤,隻有那仿佛看得見黑影的古怪味道還漂浮在空中。


    他多年以來的經驗讓他第一時刻便看清了房間的布局,和他空蕩蕩的房間恰好相反,這個是花了心思布置的房間。昂貴的雙人床擺在房間中央,把不大的房間占去大半,原木床頭櫃上放著投影儀,一旁正接著遊戲主機的連接線,遊戲手柄隨意的放在枕頭邊,應該是昨晚睡前玩完順手放下的。幾件衣服隨手搭在衣架上,款式不多,有他們第一次見麵時林子墨身上穿的那件奢侈品風衣。


    “家裏的菜也不多。”林子墨拉開冰箱,微微彎腰,神色自然,仿佛剛才在門口說完做早餐後倉皇而逃的那個人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李舜生站在他身後往冰箱裏麵看,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林子墨白皙的後頸上,他穿了件黑色t恤,襯得膚色白到晃眼,李舜生目光搖了搖,飄到林子墨的耳朵上。


    據說有些人不會將害羞反應到臉紅上,而是耳朵根紅,李舜生確信剛才林子墨的表現是實打實的有些難為情,但麵前這家夥臉不紅心不跳,連耳朵都依舊白得像用雪捏出來的,可謂是表裏不如一到極致了。


    大概世界上就是有厚臉皮到這種程度的人吧。


    李舜生心中點點頭。


    林子墨在前麵對著瓜果蔬菜介紹半天,也沒聽見後麵有啥反應,還以為李舜生的廚藝也就是說說,正準備想著法子幫對方圓圓場,就見一隻手臂從自己耳邊穿過,隨手拿了兩個雞蛋。


    “也快到中午了,做別的飯太耽誤時間。”李舜生不動聲色的收迴手,表情萬分誠懇,好似剛剛發現垃圾簍裏雞蛋殼的人不是他一樣,“煎個雞蛋餅吧?怎麽樣?”


    林子墨瞅瞅煤氣灶——上麵的鍋已經藏起來了,鍋鏟——那抽屜嚴絲合縫,分毫未動。


    “挺好。”林子墨微笑:“我特愛吃雞蛋餅,真的。”


    李舜生洗幹淨手,係上圍裙,動作熟練又輕快,打雞蛋,放麵粉,加鹽,一氣嗬成。林子墨在旁邊看著,像個勤學好問的小學生,專注極了。


    “你做飯一定很好吃。”林子墨道:“是專門學過嗎?”


    李舜生一心二用,半點沒耽誤,迴答:“專門學倒也算不上,之前在中華料理店做過幫工,久而久之就學會了。有蔥嗎?”


    “有。”林子墨轉個圈,在廚房角落找到蔥:“要切嗎?”


    “恩。”李舜生點點頭,剛準備接手,就見林子墨利索的洗好蔥,“噠噠”地切起蔥段來,刀工既快,蔥花大小還能保持均勻。


    “人們都說熟能生巧。”林子墨低頭切蔥:“但也要分人。比如說我、咳咳、我媽......大概就是沒天賦的那種,學了大半輩子做飯,到頭來做出來的飯能把人吃的住進醫院。對,沒錯,你別猜了,那個‘人’特指的就是我。”


    李舜生彎起眼笑出聲:“那阿姨現在做的飯你還敢吃嗎?”


    林子墨一頓,手裏的動作停住,兩秒後,他把切好的蔥花碼整齊:“我好久都沒吃她做的飯了。”


    他後退一步,把施展廚藝的舞台還給李舜生,倚在牆上:“哎,好餓。”


    李舜生沒接話,把蔥段倒進碗裏,打開抽油煙機。


    林子墨正一點點記憶剛才做菜的步驟,突然發現麵前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停了下來,手的主人轉過身麵向他,皺起眉頭,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們家的平底鍋呢?”


    “鍋?”林子墨頓了頓,他還真就隻買了一個平底鍋,此時此刻正散發著黑氣靜靜的躺在櫃子裏呢。


    “鍋......我忘買了。”林子墨真誠的睜大雙眼:“我現在就去買一個,等我一下!”


    “算了。”李舜生看他真的穿上鞋往屋外奔,趕忙叫住人,道:“用我屋子裏的鍋吧。”


    心虛的林子墨顯得格外主動:“那我去拿。”林子墨接過李舜生的鑰匙,風風火火開門去了。


    門鎖轉動聲響起,隔壁傳來聲響,李舜生望了望手中的碗,明黃色的雞蛋液在麵粉的作用下顯現出一股稚嫩的淡黃色,他猶豫了下,把碗放下,目光鎖定在林子墨床邊的行李箱上。


    他記得這個行李箱,當初在商場那起劫持案中,林子墨身邊始終放著這個箱子,後來他幫林子墨去鈴木酒店取行李,也拿到的是這個箱子。林子墨從明麵上看是個旅行的富二代,拎個行李箱四處走無可厚非,但自從李舜生意識到對方的真實身份並沒有這麽簡單後,他看待這個行李箱有了不同的角度。


    這兩次的任務失敗,組織上已經對他的能力頗有微詞,可以說,這兩次任務的失敗都與林子墨有著脫不開的關係。他借助黃曾經的刑警身份調查,也沒能查到林子墨的特殊身份。隻有貓無意中打聽到林子墨最初坐飛機來到東京,也就隻帶了這麽一個行李箱罷了。


    那箱子是銀灰色的,拉鏈大開,上半截箱體歪歪扭扭的蓋在下半截上,從縫隙中隱約能看到黑色內襯。


    開還是不開,李舜生猶疑,腳步向前蹭了蹭。


    “你家鍋是櫥櫃裏放著的那個嗎?”隔壁突然冒出林子墨的聲音。


    李舜生猛然停下腳步,扭身走進廚房。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攪動麵糊。


    林子墨既然敢讓陌生人待在自己家裏,說明有恃無恐,就像自己敢讓林子墨此刻去他的房間一樣,就算有證據也不會擺在明麵上。李舜生手臂用力,硬生生攪拌出了工地裏水泥攪拌器的動靜。


    他把碗放下,打算去熱下牛奶,轉身間腿部移動,膝蓋前方沒關緊的櫃子門被蹭開一條縫,一股難以言喻的糊焦味衝破重重阻礙,撕破空氣清新劑維持的虛假表象,濃烈而洶湧如浪濤般吞噬整個房間。


    李舜生猛地拉開櫃門,倒退兩步,終於在那緩緩劃開的櫃子裏看到“罪魁禍首”,以及一口鍋。


    平底鍋。


    “我琢磨著你的飯量比較大,家裏的雞蛋可能不......”拎著平底鍋的林子墨表情一片空白,難以置信的看了看敞開的櫃門,又看了看對著一口鍋保持防禦姿態的李舜生,動作不可謂不快,幾乎能看到殘影般衝上前,“啪”地關緊櫃門,好似一切都沒發生似的一笑:“我想了想,怎麽能麻煩自己的鄰居幫忙做飯呢?”


    他伸手,搭住李舜生的肩,把對方帶出廚房,順腳把廚房門關上了。


    “那個鍋......”李舜生繃住笑意,一臉茫然地想迴頭望。


    “說起來!”林子墨錯步擋在李舜生身前,笑容親切友好:“之前拜托你幫忙拿行李,還沒來得及感謝,一直想請你吃頓飯,就是兩個人時間不趕巧,今天正好......”


    “可是鍋......”李舜生欲言又止。他發誓他不是故意逗林子墨的,隻是這男人從他們第一次見麵以來,不管是遇到什麽情況,都是一種淡定自若的狀態,如今像個小孩一樣蹩腳的掩飾“罪行”,反而多了幾分真實和親近。


    “哦,你說這個?”林子墨毫不費力的舉起平底鍋,輕飄飄的放在餐桌上,假裝沒聽懂李舜生的意思:“你的鍋先放我家,等迴來再拿。波洛咖啡店應該開門了吧?上次你買的咖啡味道很不錯......”


    朝陽從房屋東頭漸漸爬起,幾朵灰藍色的雲圍繞在它周圍,那暖光透過薄紗似的雲落下來,帶著不冷不熱的溫度灑向大地。


    “叮咚——”剛走下樓梯,林子墨褲兜裏的手機震了下。


    李舜生順勢停下,示意他請便。


    林子墨本來沒想看,隻是李舜生都站在原地了。他摸出來隨意看了眼,果不其然是伏特加發過來的資料,挺長一串,大致是一個doll的資料,三天後出現的地點,以及一小段這次自己合作夥伴的聯係方式及見麵信息。


    “......星海公園,對方為四人小組,成員代號:黑......”


    “有急事嗎?”李舜生湊上前。


    人影覆蓋住林子墨的手機屏幕,他不知為何,拇指下意識一點,切換到其他消息上:“沒什麽。”他把屏幕朝向李舜生,晃晃手機,把上麵的信息展露給對方:“就是個垃圾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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