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將簪子斜□□髻中,對著盆中的清水照了下,喜滋滋道:“正想著缺一枚發簪,就得了一枚!”


    她當時從桃花山上墜下,不僅衣服掛成了破布,就連頭上的發釵都不知跌落到何處。雀兒小姑娘伶俐,見她用布條將一頭如雲秀發綁成粗辮,忙將自己頭上簪的竹釵取下來。當時,秦茾也在旁邊,默默將這事記在了心上。“喜歡就好!”秦茾見她喜歡,心中也是高興。


    兩人帶著大白向村裏而去。此刻是吃晚飯的時辰,村民們端著飯碗坐在自家門前,左鄰右舍歡聲笑語不斷,偶有頑童吃膩了自家的飯菜,便竄到鄰居家的飯桌上換個口味。村民們見他二人走來,紛紛過來招唿。張大嬸子拉著扶蘇的手,嚷著讓扶蘇去嚐她燒的香菇煨野雞。扶蘇連忙推辭,她還是不放手,隻到秦茾微笑著說已經用過晚飯,吃得很飽,才不情願道:“明日中午定要來我家吃飯!”


    再有五戶人家便是裏尹家,扶蘇遠遠地便聽見張誠曜的大嗓門,不由笑道:“張爺爺的聲音真是穿透力十足!”秦茾笑而不語,用手指了指頭頂掠過的雲雀。扶蘇莞爾,原來這些雲雀俱是從張誠曜家門前的大樹上飛過來。


    “爺爺!秦大哥和葉姑娘來了!”張芸兒眼尖,瞧見兩人身影,放下手中的飯碗跑了過來。張誠曜捋著花白胡子樂嗬嗬地站起來,待扶蘇走近,生氣道:“你這丫頭,可有兩日沒來瞧我們了。”


    張誠曜和扶蘇祖父年齡相近,見他佯惱,笑道:“這幾日在忙著整理冬天的衣物,這不一忙完便來看您老人家了!”她說的是實話,自建康迴來,便有了去意。對秦茾的救命相助之恩,她感動,卻無以為報,隻有抽空做一些力所能竭的事。


    兩人在張誠曜身旁的青石長凳上坐下,芸兒挨著扶蘇坐,瞪著眼睛打量,“你臉上的傷疤真得瞧不見了!”


    扶蘇笑著看向秦茾,“這一切多虧秦大哥!”秦茾微黑的臉上透出紅意,不自在道:“不要記在我頭上,是那牟仲醫術高超!”當日若不是秦茾掏出那本《金匱要略》,牟仲怎會給出玉肌散,扶蘇見他不認,遂笑著轉移話題,“張大叔今日上山定是收獲不少?”芸兒的爹撓著後腦勺,憨聲道:“獵了一頭野豬和幾隻野兔。”


    “明日將那野豬宰殺了,挑一段送給秦小子、葉丫頭。”張誠曜吩咐道。張芸兒跳起來,歡喜道:“由我來送。”


    扶蘇笑了起來,“謝謝爺爺,野豬肉我怕是吃不到了!”張誠曜的目光在她和秦茾臉上掃視了片刻,狐疑道:“咋迴事?”


    扶蘇站起身,輕聲道:“我離家已有一段日子,爹娘肯定望穿秋水,所以明日我便啟程迴鄉。”周圍一切忽然靜了下來,片刻還是張誠曜最先反應過來,“父母在,不遠遊!你這孩子是應該迴去待在爹娘身邊了。”


    “爺爺太無情了,我舍不得葉姐姐走。”張芸兒揪著他的衣袖,不依道。張誠曜歎了一聲,摸著她的頭,“傻丫頭,你舍得離開這桃花村和爹娘嗎?”芸兒張著嘴,僵在那裏。


    張大嬸將一家人的碗筷收攏迴屋,再出來時手裏拎著一個包裹,微笑道:“這是家裏製的一些肉脯,姑娘要遠行,帶著權當作零嘴罷!”張誠曜讚許地點了下頭,這個兒媳婦行事一直深得他心。張大嬸的手粗糙溫熱,扶蘇的心暖得像四月天,低頭謝道:“謝謝張大嬸。”


    正在依依惜別之際,山腳忽然起了巨風,漫天沙塵撲麵而來,眾人忙避到廊下。“爺爺,你瞧!”張芸兒指著西邊的天際,驚唿道。絢麗奪目的晚霞在天幕上不停地變幻著顏色,明黃,橙紅,血紅,正在眾人皆極目遠眺之際,霞光突然不見,桃花村上空一片青黑。“這天怕是不好……”不知誰低聲道。


    張誠曜對紛紛聚集過來的村民叮囑道:“都散了罷!迴去關好門戶,小心謹慎些!”又轉過頭,對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秦茾、扶蘇道:“你們也早點迴去休息,葉丫頭明日不是還要出門嘛!”


    眾人散去,張豹也低著頭隨在人群之後。張鶴從身後捅了他一下,低聲道:“葉姑娘明天便走了,你不去道個別?”張豹瞪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張鶴見他眼睛微紅,悄悄伸了下舌頭,察顏觀色地走在一旁,再不敢招惹。


    扶蘇與秦茾摸著黑迴到村後的竹樓裏,秦茾用火石點了油燈,扶蘇將樓門關上,憂心道:“這天像是有雨呢!”大白一向是睡在樓下的廚房,今日卻不知怎麽迴事,扒著她的腿不放,扶蘇無奈,隻得將它領上樓。


    “早些休息,明日我送你!”秦茾將扶蘇臥室的窗戶放下,走到門邊道。


    “你也早些歇息!”秦茾走後,扶蘇從衣櫃裏翻出了一件舊衣服,團在地上,當大白臨時的窩。“乖乖睡吧!”她摸了摸大白的腦袋,脫鞋上床。白天忙著拾掇,早已疲累,剛挨著枕頭,便進入了黑甜的夢鄉。


    深夜,桃花村一片靜謐,青黑的天幕上不見星月。張鶴因晚上多喝了幾碗稀飯,小腹脹得難受,披著外裳到茅房小解。一陣風來,吹得茅房頂上簌簌作響。“這鬼天氣!”他嘟噥著提上褲子,朦朧中見旁邊樹林裏有個黑影在移動,頓時吃了一驚,高聲喝道:“什麽人?”


    不待他走近細看,便聽滄啷一聲,黑影手中已多了一柄亮閃閃的長劍,獰笑道:“小子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找死!”


    “有強盜,大夥快醒醒!”張鶴嚇出了一身冷汗,撒腿便向自家跑去,一邊跑一邊高聲示警。他右手剛摸上平日狩獵用的鋼叉,便見眼前一道白光。鮮血泉水般濺了出來,少年的眼睛瞪得極大,慢慢向後倒了下去。


    百餘黑衣人從山腳風馳電掣般過來,中間那人甫一落地,便飛起一腳向先前那人踹去,“老子是怎麽和你交代的,切勿打草驚蛇知不知道!”說話間,張元一家已被驚醒,相鄰幾家陸續亮起了燈,有人高聲喊道:“張大叔,發生什麽事了?”


    “鬆爺,這可怎麽辦?”其中一人低聲道。為首那人瞧著星星點點亮起的燈光,麵如黑鐵,沉默須臾,舉手向頸上比劃了下,“你們四十人跟我來,餘下的負責這裏!手腳都給我利索點。”說完,帶頭向村後而去。


    張元睡夢中聽到兒子一聲淒厲的叫喊,唬得魂飛魄散,不及點燈,提著鋼叉摸索著打開了房門。“是二弟的聲音!”張豹正走到院中,聽到響聲,迴頭道。


    父子二人剛走到前屋,門就吱呀一聲從外麵開了,數十黑衣人提著亮閃閃的刀劍一下子蜂擁進來。張元還未及反應,便被一刀劈中肩胛,他吃痛地吼了一聲,“你們這些該千刀殺的賊人!”


    張元掄圓了鋼叉將張豹護在身後,低聲道:“快去裏尹家門前敲鍾!”不待張豹迴應,身上已被捅了十餘個窟窿,整個人搖搖欲墜。張豹見自己的爹成了血人,目眥欲裂,哪還顧得上去敲鍾,瘋了般衝到前麵,怒吼道:“我和你們拚了!”領頭那人剛被當眾踹了一腳,心中怒火無處發泄,陰森道:“這般忠勇,我便送你們一家團圓!”手起劍落,張豹已是身首分離。


    一行人闖至堂屋,張家娘子抱著剛六個月的女兒滿麵淒惶地坐在床邊。見他們進來,將嬰兒放在床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聲乞求,“稚子無知,請各位饒她一命!”


    “饒她可不能饒你!”麵前一人獰笑著,長劍刺穿心髒,鮮血涔涔流出。張家娘子戀戀不舍地瞧著繈褓中的女嬰,頭一歪倒在了床沿上。女嬰猶自不知,閉著眼睛甜甜地睡著。


    桃花山腳,數十道黑影如鬼魅無聲伏在竹樓四周。“東廂房的點子紮手,我帶人解決!喬山帶餘下的人去西廂房!”黑影躍進院中,布署道。樓門被無聲地撬開,黑影相隨著向上移動。


    秦茾今夜睡得並不安穩,迷糊中感到一絲不安。睜開眼,將懸在牆上的長劍取下,躍至門邊,側耳細聽,果然有細不可聞的腳步聲。一聲,兩聲,三聲,腳步複遝,竟似有數十人之多。不好,他輕手輕腳打開房門,恰與幾個已走到客廳的黑影碰了個對麵。


    對方未曾料得他出來,愣怔之後忽然醒悟,紛紛圍攻過來。一時刀光劍影,打得不可開交。客廳本就狹小,秦茾被困在中央,長劍施展不開。這群黑衣人又俱是一等一的高手,早得了命令要置二人於死地,為了能在主子麵前邀功,此刻更是拚盡全力。


    秦茾雖以一敵眾,心思卻一分為二,眼見著後來的黑衣人向西廂房而去,左手一揮,數枚暗鏢飛出。那些人不防他在如此困境下還能出手,大意之下紛紛中招。


    有了前車之鑒,後來之人立馬分成兩排,後排擋鏢,前排進攻,眼見著西廂房門一擊就破,秦茾關心則亂,手中長劍失了章法。隻聽嘶的一聲,左臂衣袖被挑破,鮮血順著手腕流淌下來。


    “暗器有毒,賊子們小心了!”西廂房門突然打開,十餘道黑色之物疾射而出。腥膻之氣撲麵而來,門前之人大驚,紛紛避讓,未及閃開之人,有的被擊中穴道,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有的誤接在手,隻覺手掌酥麻,毒氣沿著筋脈向四肢百骸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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