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端門直向南,行了數十裏,人煙逐漸稀少。零星幾戶人家點綴在道旁曠野中,遠遠望去,如誤跌入雪中的塵埃。


    雪天路滑,馬車從積雪上駛過,發出撲簌聲響。眼見著越行越遠,馬車卻突然在左前方拐了一個彎,駛上了一條通往山間的盤道。這盤道九曲迴環,端得兇險異常,馬車夫卻不畏懼,臉上隱隱顯出興奮之色。


    他馬鞭一揚,在空中打了個漂亮的迴旋。隻見四匹駿馬同時發力,在崎嶇的山路上快速跑了起來。


    風從四麵吹來,震得車廂嗚嗚作響。青年從車內探出頭,此刻已近山巔,風雪沒了遮擋,益加肆虐。左側岩石壁立,峭拔驚悚,他看得心驚,忙把手中簾布放下。卻聽車外鞭聲響起,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到了!青年瞧向身側,少女尚在昏睡,雲鬢烏黑如鴉,散枕在腦後,襯著吹彈得破的幼嫩肌膚,黑白交錯輝映下,竟是驚人的絕色。他看得心頭一動,剛欲伸手撫摸,卻見那少女黛眉輕顰,似是快要蘇醒的模樣。


    青年咽了下口水,悻悻道:“罷了,這燙手的山芋原吃不得!”說完,將扶蘇從椅上抱起,哂道:“都說我白錦棠慣會辣手摧花,卻不知我也是憐香惜玉的主。小美人若瞧見我為她挑的塚墓,不定會對我感激涕零呢!”


    說話間,已到車外。他將扶蘇放在雪地,癡癡瞧了片刻,右手慢慢向後伸去。車夫早捧了一柄劍在身後,見他伸手,忙恭敬遞了上來。


    長劍出鞘,森寒之氣撲麵而來。青年臉色倏變,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光芒,向扶蘇頸項斬去。


    颶風在空中打著轉,扶蘇仰麵躺著,雪花一片片落下,覆在她的頰上。寒意砭入骨髓,她一個激靈,眼神朦朧中,見一個人立在自己麵前,不由低聲道:“玨哥哥!”


    長劍幾幾削到她頸上,卻因這一聲唿驀地中止。青年怔了片刻,盯著她道:“此事雖非我所願,但我既已領命,斷無空手而還之理。”


    他說完,將手中長劍向身旁雪地擲去,接著沉肩彎腰將扶蘇托起。隻一步之遙,便是萬仞絕壁,青年臂上用力,扶蘇被他高高拋起,如彈丸向壁下急速墜去。


    青年悵然地向山中瞧了幾眼,但見白雪茫茫,搖頭道:“可惜了這麽一個大美人!”他拍了拍手,又道:“並不是我親手殺你,殿下若怪也隻能怪這風雪無邊了!”


    尚清軒,尉遲玨幾乎一夜未睡。錦行見他目中盡是血絲,心疼道:“屬下一人也能探聽詳細!您要不再迴房歇息?”


    尉遲玨搖頭,“此事若不是我親見,我斷難相信!”


    錦行知他說一不二,不敢再勸。二人出了王府大門,打馬向翠竹山莊而去。


    他們此行所拜會之人叫江行舟,是宮徵羽新近結拜的兄弟。因一樁官司與錦行相識,後氣性相投,竟成交好。兩人剛下馬,便見一人從莊中迎出。


    “錦兄弟,別來無恙?”尉遲玨見他不過三十餘歲,言行爽快熱情,暗道是個人物!


    錦行抱拳還禮,兩人一番客氣。那江行舟早已瞧見尉遲玨,見他服飾雖簡,卻氣質清華,知其來頭不小。因錦行並未介紹,所以也不便相詢。


    此時,莊內有下人出來接了兩人的馬,江行舟伴著他們向院中而去。


    “江大哥,兄弟此次前來卻是有一事相擾!”錦行邊走邊道。


    江行舟哈哈一笑,豪情萬丈道:“自家兄弟就不說生分的話!隻要我江某做得到,錦兄弟就盡管吩咐!”


    錦行微笑道:“也並非什麽大事。聽聞貴莊少莊主人才英偉,俠義豪情,我這位朋友有心結識。所以想煩請江大哥引薦下!”


    江行舟腳步一滯,濃眉皺起,“這卻是難了!”


    尉遲玨見他神情,心中一沉。錦行忙道:“可有甚麽不便之處?”


    江行舟歎道:“倒是不湊巧得很,子騫昨日剛向宮莊主告了假,說有私事需要外出幾日。”


    “昨日?”尉遲玨胸口如被巨石擊中,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江行舟點頭道:“子騫自來莊中,就甚少出門。偶爾出去一次,卻被你們碰到。”他見尉遲玨臉色發青,隻當他尋才不遇,心中失落,安慰道:“待子騫迴來,我定親引他去錦兄弟府上拜會!”


    尉遲玨一顆心如墜冰窖,哪還聽得進半句,一個轉身徑自向莊外而去。江行舟見他舉止,驚道:“這位兄弟……”


    錦行匆忙道:“兄弟有急事,先行告退。失禮處,改日再向江大哥賠罪。”


    江行舟見他二人匆匆而去,摸了摸腦袋,自語道:“真是個怪人!”


    建康城東南七十餘裏處,有一座山,山名甚美,曰桃花。可實則不然,山勢險峻,連綿迭抱之中,盡伏著些虎狼豺狼等兇猛之獸,近百年更有傳聞說山中妖魔橫行,嚇得附近村民繞道而行。從此,將大好的一座山荒蕪了。


    可誰知這群山深處卻有一個遺世獨立的小村莊,因山取名桃花村。村中百餘戶人家皆是在大慶國建締之前,為避戰亂,方遷徙到了此處。村民們平日居在山中,以農耕、狩獵為生,因沒有賦稅,家家都能躬耕自足。村中民風淳樸、鄰裏友愛,此桃花源般的生活,讓村民也息了重新移居出山的想法,一代代在此繁衍生活。到今日,已曆三代。


    這日,村東頭的獵戶張元因老婆剛生了幼女,失血過多,急需進補,正尋思捕一些小獸迴來煨湯。卻不料天降大雪,將許多小動物都堵在洞穴中,正失望之際,突然想起棕熊貪嘴,自己前日掘的陷阱裏放了一隻肥雞,不定已有獵物上鉤。想到這裏,也不顧風雪嚴寒,攜了兩個兒子便往山上去。


    父子三人行到半山腰,已是出了一身汗。眼瞅再有一百米,便可到達設陷之處,三人精神都是一振。“爹,你瞧那是什麽?”長子張豹指著陷阱旁邊的粗大樹幹驚唿道。


    那是一棵古榕,想是已有百年。虯枝交錯,織成一張稀疏的網,正顫微微兜著一個火紅色的物體。“是紅狐嗎?”次子張鶴擦了擦眼睛,猜測道。


    “狐狸那有這麽大!”張豹駁斥道。


    “瞧著倒像是人!過去瞧瞧!”張元也覺得古怪,帶頭向古樹走了過去。


    榕樹枝丫低矮,張鶴少年性急,三五下便已爬到枝幹密集處。他倒抽了一口涼氣,驚叫道:“是人,是個女人!”


    張豹在樹下聽他叫嚷,心中焦急,也沿著樹幹爬了上來。他比張鶴大了兩歲,到底老成些,伸手將遮在扶蘇臉上的積雪拂開,見她臉上血跡斑斑,也是嚇了一跳。他食指在扶蘇鼻端一探,對樹下高聲道:“還有口氣,讓秦大夫瞧瞧說不定還能救迴來!”


    張元在樹下急得跺腳,道:“既如此,還不快弄下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兄弟二人合力將扶蘇從樹上搬下,張元也無心是否獵得棕熊,跟在身後,向桃花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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