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懿堂內,酒闌人散。柳子真斂了臉上歡色,恨聲道:“豈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綠萼點頭道:“奴婢也覺著不對勁,隻是那葉姑娘口齒伶俐,竟說得不由人不信。我瞧著王爺並沒惱,定是信了。”


    “尉遲玨是他的心頭寶,自然是說什麽都不會錯!”柳子真柳眉倒豎,將妝奩上尉遲清雲所送錦匣揮掃在地。


    綠萼慌忙去撿,口中勸道:“王妃莫要動氣。如今小王爺羽翼漸豐,再要動他,恐怕不易。再說他已承爵位,木既成舟,豈能輕撼。”


    柳子真雙手掩麵,泣聲道:“縱是如此,我亦不甘。他就如一根刺,在我心中紮了數年,如今愈長愈大,我怎不痛楚。瑞兒何辜,我又何辜?”


    見她落淚,綠萼嚇得跪倒在地,急道:“王妃既然不甘,不若我們從長計議。”


    柳子真精神為之一振,催促道:“你又有甚麽方法?”


    綠萼思忖片刻,方道:“不知王妃可瞧見適才小王爺看那姑娘眼神,可是既溫柔又歡喜?”


    柳子真點頭道:“是又如何?”


    “王爺既安排葉扶蘇搬至曲谿樓,我們便……。”綠萼附在柳子真耳邊低語道。


    “尉遲玨愛屋及烏,到時必會伸出援手。此事雖不能動他爵位,王爺也勢必大怒,傷及他們之間感情。”柳子真讚道:“還是你心思細密,又能忠心護主,難怪娘當年定要讓你做陪嫁。”


    綠萼得她讚歎,卻不自喜,隻道:“我是王妃身邊人,若有人讓王妃傷心,奴婢自當同仇敵愾。”


    卻說尉遲玨和葉扶蘇走出嘉懿堂,行到清漣園,雙雙停了腳步,相視而笑。“大哥,今日可還滿意?”葉扶蘇笑謔道。


    “倒是將她心意看得益發清楚了。”尉遲玨將那池中粉荷折了一枝遞向扶蘇道:“有勞你陪我演這一出。”


    “大哥,你可別忘了我們約定,幫我找到雷虎。”葉扶蘇將那荷花放在鼻端深嗅了一口,認真道。


    “自不會忘。”尉遲玨緩步向前,劍眉微蹙,麵有憂色,“你搬至曲谿樓後,那人定會以你為仇,你一切均需小心。”


    扶蘇微笑道:“無妨,你也知我不是那等弱質女流。”


    尉遲玨哈哈大笑道:“你當她們會與你打架?”


    扶蘇也悟道:“你指的是暗算?”


    “後院中最厲害的手段往往是殺人於無形,有時你死都不明白怎麽死的。”尉遲玨恐嚇道。


    “那我也不怕,我豈是笨的?”扶蘇嘻嘻笑道。


    “不怕便好,迴頭讓秋芸幫你去曲谿樓打理。”尉遲玨沉聲道:“我隻願早日將那口蜜腹劍之人揪出來。”


    “被人惦記不是好事?”扶蘇逗他。


    “你喜歡被人惦記?”尉遲玨一雙鳳目隱隱含笑,盯著葉扶蘇道。


    “哼,不理你了。”見他此種神情,葉扶蘇心中發慌,俏臉飛紅,頭也不迴地跑迴了尚清軒。


    午後的曲谿樓籠在一片暖陽之下,葉扶蘇和尉遲玨在臨湖的翠亭中設下棋桌,臨風弈棋。兩人搏殺得正酣,就聽秋芸叫道:“表小姐。”


    尉遲玨見來人,唇角一彎,臉上現出清笑,“珊兒,你怎得來了?”


    他平日裏大抵清冷,此刻卻難得露出笑意,葉扶蘇心中好奇,轉頭去瞧。隻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穿著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外罩一件大紅雲絲披風,小巧的瓜子臉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歡跳著向這邊跑過來。


    “我想你便來了。”小姑娘跑到近前,擠坐到尉遲玨的凳上,笑吟吟道。


    “真是調皮,姑姑可知道?”尉遲玨點了她額頭一下,不放心地問道。


    “知道。”小姑娘大咧咧道。


    “玨王爺,這位是?”葉扶蘇見他們親熱不比旁人,笑問道。


    “我是端木珊,你又是誰?”小姑娘的眼睛不太友好地睇著扶蘇,搶應道。


    “珊兒,她是你未過門的嫂子。雍城葉家小姐扶蘇,你現稱她姐姐便可。”尉遲玨緩聲道。


    “什麽,你不是不願與她結親的嗎?”端木珊驚叫起來。


    尉遲玨瞧了扶蘇一眼,不甚自在道:“那都是先前了,我現今見著她,卻覺得她一切都好,甚合我意。”


    端木珊撇了撇嘴,道:“我卻未見出她有什麽好?”


    端木珊今年十三歲,尉遲玨隻當她是小姑娘心性,見扶蘇貌美心中嫉妒,斥道:“盡是胡說,多一個姐姐愛你豈不是更好?”


    “我才不要她愛我呢!”端木珊說著眼圈已紅了起來,起身一跺腳飛跑了出去。


    扶蘇冷眼旁觀,看得清楚。小姑娘年齡雖小,卻是已對尉遲玨暗生情愫。眼前這人卻不自知,見端木珊氣惱跑走,兀自歎道:“姑娘大了,脾氣也大了。”


    見扶蘇隻是淺笑不語,又道:“她叫端木珊,是我一個姑姑的女兒。姑姑未出嫁時,待我甚好。婚後不久,得了此女,愛若珍寶,常攜了迴來,與我極是熟悉,所以規矩上不免疏忽了點。還望你不要在意!”


    扶蘇將一白子捏在指間,笑道:“你隻是話多,可是怕輸?”


    尉遲玨見她渾然不在意的樣子,當下輕鬆。思忖片刻,將手中黑子放入局中,也笑道:“誰輸誰贏,還未可知。”


    端木珊氣乎乎跑到門口,偷偷向後一瞥,卻見尉遲玨依然和葉扶蘇端坐在亭中弈棋。氣惱道:“表哥卻是有了她,便不理我。果真世間男子不應娶妻,否則他心中便容不下第三人。”


    丫環蕊珠跟著她一通急跑,此刻正扶在石上大口喘氣,聽她謬論,想笑又不敢笑,隻好道:“小姐說得甚是。”


    主仆正在喘氣,就聽身邊有人道:“原來是表小姐,怎麽不去曲谿樓見小王爺?”


    端木珊聽她一說,心中更酸,氣惱道:“玨哥哥可不待見我。如今他心中隻有那人。”


    綠萼見她委屈,心中竊喜,又道:“王妃剛才還在念叨,表小姐有兩日沒來了。你瑞表哥新得了好多西洋玩藝,王妃都擱在那裏。隻說等你來了,請你去挑選。”


    端木珊孩童脾氣,聽得此話,轉悲為喜道:“果真?那我們快去罷,免得舅母久等。”綠萼見她一派天真,跟在後麵喊道:“表小姐,慢點。”


    “拜見舅母。”端木珊行禮道。


    “真是個乖孩子,快到舅母這裏來。”柳子真將她拉過來細細打量,親熱道:“我們珊兒真是越長越美!”


    端木珊得她誇獎,心中得意,嘴甜道:“舅母更是風華絕代,無人能比。”說得柳子真哈哈笑道:“綠萼,還不將瑞兒放在這裏的稀罕物拿出來讓珊兒看看。”


    說話間,兩個丫環已經合力抬著一隻紫漆描金山水紋的海棠木箱子上來。那箱子打開,隻見裏麵琳琅滿目,俱是各色玩物。


    “珊兒,快去看看有什麽中意的?”柳子真笑道。


    “那珊兒不客氣了。”端木珊走到箱前,向裏麵看去。


    見她舉著一個粉色西洋娃娃,綠萼道:“我隻道洋人長得醜陋,沒想到與我們並無多大不同。這小女娃模樣倒也可愛,隻是眼珠碧綠,晚上看著可不和我們的貓咪差不多。”


    端木珊捂嘴笑道:“綠萼,你見識太短。我卻是與爹爹在碼頭見過一個洋人小姑娘,長得很是漂亮呢!”


    她又打開一個小盒子,隻見裏麵一塊亮晶晶的東西。舉起來,自己清清楚楚地映在裏麵。她喜道:“這真是個稀罕物!”


    “這是西方的鏡子,據說是用琉璃燒製而成。隻不過太過光亮,我卻是不喜。珊兒如此貌美,正好用來梳妝,也好早早嫁得如意郎君!”柳子真見她愛不釋手,便道。


    端木珊先時聽得興致,到最後一句便已垮了臉,沮喪道:“我哪裏貌美,玨哥哥現在眼中隻有他的未來王妃。”


    柳子真見她說話口無遮攔,心中暗喜,忙道:“珊兒,可是不喜那葉扶蘇?”


    端木珊點頭道:“誰與我搶玨哥哥,我都不喜。”她素日得父母嬌縱,說一不二,養成了率直跋扈的性格。


    “既如此,把她趕走不就行了。”綠萼接道。


    “你可是說得容易!她又不是阿貓阿狗,豈能說走便走。”端木珊瞥了她一眼,反駁道。


    “我倒是趕她不走,但表小姐若出手,保管她灰溜溜地離開王府,離開小王爺。”綠萼笑道。


    “快說,你有什麽妙法可讓她離開?”端木珊興奮道。


    綠萼走到她身邊,低聲細說。


    端木珊聽完,愣了片刻,卻道:“玨哥哥若知道,定會生氣。”


    綠萼搖頭道:“這世間男子大多情薄,若她走了,小王爺不會惦記幾日的。從今往後,伴他左右的便隻有表小姐你了。”


    端木珊聽她說到最後一句,腦中已然勾勒出自己與尉遲玨相行相伴的場景,不由莞爾一笑。


    綠萼與柳子真目光相視,俱都一笑。綠萼心中暗道,此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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