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嚴明開車走的這段路是陸寧從來沒見過的,陸光榮和林夕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被埋在遙遠的老家,所以他們每年就是清明的時候在家門口端一個鐵盆燒燒紙錢,案台貢上水果豬肉以表思念。


    如果不是那一年少年的阻攔,那麽陸寧就會對這條路很熟悉。


    一路安靜著,陸寧努力瞪著眼不讓眼眶裏的東西掉出來,眼尾掃到旁邊單手停車的男人,心裏不爽的抽鼻子哼哼。


    詹嚴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陸浩更是在後備箱放了急救物品,拍著他的肩膀叮囑道:“忍著,忍過了她鬧鬧就沒事了。”


    哪裏有忍不了的理由?把牙咬碎了都得挨得住啊!


    所以,詹嚴明去後麵拿紙錢蠟燭時,陸寧也看到了旁邊一個白色的急救藥箱。


    憋著小嘴,有一天晚上陸浩就拿著這東西在她麵前轉悠,什麽也不說就是賤賤的笑。


    手被大掌牽起來,不等陸寧甩手他就說:“等等路不好走,我牽著你。”


    低頭看看那隻手,陸寧的腦子裏突然就閃過剛剛在樓下,五樓大姐姐距離小明哥哥一個拳頭的距離,心裏不知怎麽的,就順暢了,嘟嘟嘴,老實讓牽著,一腳一腳踩著詹嚴明走過的步子壓上自己的腳步。


    這裏是距離市裏三個小時車程的地方,這裏是姥姥以前生活的地方,陸寧走到半山腰,前麵的人停下來,放開握著她的手,用力的攬住她的肩頭固定好,轉腰,看著遠處,詹嚴明說:“寧子,看那裏,那是姥姥的房子。”


    陸寧順著他的眼睛尋過去,一片白色的三層小樓,她不知道哪一間才是,有些心急的往前一步踏空,差點栽下去,但是,肩頭的手掌鼓著青筋,護著她。


    不失時機的,某人說:“還是得我牽著你。”


    順利握住小手,帶上山。


    這裏不怎麽漂亮,沒有公墓的那種白磚和規劃,這是一片附近居民埋骨灰的山頭,一片的墓碑,參差不齊,但是老人的墓地卻特別的顯眼,視野開闊,周圍的斜坡被護上了白磚,圓形的一圈,環繞簇擁著中間的墓碑,一麵大大的石碑,上麵剛剛用紅漆描過一遍的文字,深刻的,工整的,姥姥的笑容,清晰的重現,這張臉,好久不見了。


    現在這裏,才是姥姥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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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寧不曾忘記,那麽久了,姥姥去的時候她還那麽小,卻一直都記得,她陪著姥姥過的最後一個春節,在陸寧的心裏,春節,有著不同的意義。


    她站在墓碑前被砌出來的大理石地板上,看著前麵的男人,彎腰,抬手摩挲石碑,他像是摩挲著真實的**,眼裏帶著溫柔的笑,雖然風很大,但是陸寧聽到了,他在說:“今年來晚了,大寶貝帶著小寶貝來了,是不是很想我?我很想您,姥姥,今天怎麽這麽漂亮。”


    手指很熟練的拂過整麵石碑,山裏風大,飄起的塵土落在石碑上,被大手蹭幹淨,那雙從來都幹淨的手掌,此時灰黑的,指間滲入泥土。


    陸寧在詹嚴明點蠟燭的時候靠近,用自己的後背擋著山風,蠟燭立在石碑兩旁,中間還有之前大人們來時留下的水果,詹嚴明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袋子,小心打開封口,撲鼻的芝麻香,他撚一塊給陸寧,“試試,我小時候最愛吃的。”


    是他自己烤的芝麻白糖餅幹,和小時候姥姥裝在鐵罐裏的那種味道一模一樣,他看著食譜學的,又自己改造了一下。


    陸寧就著那隻髒手咬一口,超級香,突然就把她一直憋著的眼淚逼出來了,嘩啦掉在下麵的餅幹上,慢慢滲進去,詹嚴明放進自己嘴裏吃掉,“恩,有一點鹹了。”


    他想逗陸寧說話,但是沒有成功,從山下開始,她就沒開過口。


    詹嚴明隻有在今天身上才會裝著打火機,現在他手上的打火機還是陸浩準備的。


    厚厚一疊的紙錢,大掌揉一揉,揉的軟一點,薑黃的糙紙錢,精細的冥幣,大大的元寶,銀色的硬幣,還有美元,歐元什麽的,陸寧學著樣子,揉一揉,兩三份一起,柔軟,沾上火星,看著火焰由小變大燎過眼球,再鬆手放進去,不斷的燒,堆成一個小火堆,有風吹過了,把黑黑的火芯帶著還沒燒盡的紙張揚起來,飛向不知道方向的地方,陸寧覺得,姥姥會收到,會在那裏過得很好。


    姥姥的笑,是她心中最深刻的溫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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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嚴明偷偷看陸寧,看到她紅紅的眼尾,看到她一張被火烤紅的小臉,看她被風吹亂的腦袋,看她也髒了的小手。


    他把剩下的大元寶遞過去,陸寧整個給扔進火力,火堆越燒越高,越烤越熱,陸寧還不知道躲,就繼續燒,眼淚糊的滿臉都是。


    詹嚴明的手臂穿過她的腋下,整個把人架起來後退三步重新放在地上,他拿著一根木枝歸攏,把飛到外圍的火苗撚滅,再用木枝通一通火堆底下,翻出很多一時沒有被燒完的紙,燒了一半的紙張重新撲向烈火,轟轟烈烈,奮不顧身。


    慢慢的,東西燒完了,火越來越小,慢慢沒了熱度,黑黑的一圈,時不時發出嘎吱兩聲。


    詹嚴明心裏也不好受,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想到那一天的火葬場,那一天的大火。


    陸寧挪到石碑跪下,單薄的褲子跪在涼涼的石磚上,再學著詹嚴明的樣子摩挲石碑,摩挲姥姥的照片,摩挲上麵的字,後知後覺看見自己髒髒的手心,哭的更大聲了,唔唔啊啊的,她從小就這麽哭的,平時不流淚,流淚就一定要整個大院都聽見。


    詹嚴明過去把人抱上自己的腿,他墊在陸寧下麵,讓她的膝蓋離開冰涼沒有溫度的地板,陸寧哭著伸著自己的手給他看,慌慌張張的第一句話是說:“小明哥哥我把姥姥弄髒了怎麽辦?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詹嚴明本來今天沒想哭的,他想堅強的給陸寧一個依靠,他覺得自己能夠看著她哭給她擦眼淚等她揍他,但是他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心疼,多久了?好不容易,他又可以左手挨著姥姥右手摟著陸寧了。


    他哄著逗著,“不哭啊,寧寶沒事,真沒事。”


    說著說著,自己眼淚出來,嘩啦啦沒停,並且因為懷裏的是她,所以哭的更傷心。


    雖然他將是最多接觸生死的醫生,雖然他長大了,雖然他每年都來,但是,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陸寧嗚嗚的很傷心,使勁用力把手心抹在自己的褲子上,仔細看看,幹淨了,又小心翼翼的重新摩挲姥姥的臉,姥姥的眼睛,姥姥的嘴唇,姥姥笑的時候眼角擠出的皺紋。


    詹嚴明心裏酸酸有軟軟,慶幸這個時候陪著她的是他。


    陸寧把自己的頭發往後梳,露出一整張臉,吸著鼻子不停抽泣,她帶著哭腔的聲音響徹整個山頭,她說:“嗚嗚……姥姥您看看,我,我來啦,我是小寶貝啊!!嗚嗚嗚!!!”


    詹嚴明摟著她腰身的手收的更緊,怎麽辦?寶貝你怎麽辦?姥姥最後忘記你了怎麽辦?


    山裏風間,斷斷續續的哭聲,詹嚴明從來沒有見過陸寧這樣哭泣,他不後悔,他至今堅持,我留在心上一輩子的痛,希望你能理解。


    陸寧嗚嗚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猛的迴頭,劈裏啪啦暴風雨般拳頭打在詹嚴明身上,砸下來的拳頭捶在胸膛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小嘴巴叫囂著:“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你看我姥姥都認不出我來了你真是太討厭了我討厭你!!”


    一聲一聲的“我討厭你,我怪你”,重重的在詹嚴明的心裏釗出大洞,空空的,都能灌風。


    不放手,牢牢綁住懷裏的人不放,眼淚從陸寧的脖頸漏進去,涼絲絲往下滑,陸寧的眼淚,也同樣鑽進詹嚴明的衣領,放肆流淌。


    詹嚴明低沉的嗓音盤旋在陸寧的耳際,他說:“寧子,姥姥最後被燒成了一堆灰,我看著推進去的,火好大,轟隆隆的,我什麽都聽不見,我媽都昏過去了,你叫我怎麽辦?你也想看嗎?想看看火葬場嗎?我每天晚上做噩夢,都是那裏轟隆隆的聲音,我不想讓你看見,你那麽小,怎麽辦?該怎麽辦?”


    陸寧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這樣哭了,也再也不會這樣放肆了,她往她從小就喜歡就依靠的小明哥哥身上狠狠的捶,捶累了就死死的掐,掐不動了就咬,終於找到方便的好辦法了,亮著兩排白牙一口一口咬下去,兩手扒開衣領紐扣崩裂,啊嗚咬上去。


    詹嚴明死死咬住嘴,一聲不吭讓她咬,大掌還輕拍著那因為氣憤而肌肉僵硬的後背,“咬吧咬吧,解解氣。”


    陸寧嘴裏咬著肉,含糊不清的吼:“要你替我決定要你多管閑事大壞蛋大混蛋!!”


    胸口肩頭的很痛,像是小獸的牙齒,鋒利寒冷,詹嚴明說:“寧子,姥姥其實誰都不記得了,她那個時候就有老年癡呆,你沒看出來吧?她去的很安詳,在我爸的懷裏抱著睡過去的,睡前還吃了水餃,你記得麽?那一天,你吃了十個那麽大的韭菜豬肉水餃,下午你媽媽帶著你去了公園,給你買了會飛的起球。”


    陸寧嘴裏含著一塊肉愣在那裏,她忘記了,一點也不記得了,那天是哪一天?到底是哪一天?!


    心裏委屈的嗚嗚又哭了,“混蛋!憑什麽!憑什麽!!我姥姥想我了你憑什麽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麵!!”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想求大家盡全力的給我打分留言,衝擊強推啊強推,還差一點點,得到強推是我畢生的心願啊,忍著姨媽痛努力坐好碼字三更,打滾耍賴裝可愛要花花嘛!看過的姑娘都要留言+2分嘛!一次兩次三次都要嘛!


    不知道留什麽言的姑娘就寫:小佳佳決定今晚召明子哥溫熱大掌捂肚皮!


    還有一更我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但是一定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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