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集家具鋪子的掌櫃很守信譽,愣是比常家給定的最後期限早了半個月就捎信來喊他們去提貨。常家請了人將定做的家具全搬迴了家,常子勝按照楊雪說的指使著擺好。常家的女人們紛紛過去察看,羅老太太左看右看,不斷地點頭表達著自己的滿意之情。


    馬氏和孟氏看到那幾乎要撞到天花板的高大衣櫃,心裏頗為不滿,這樣的衣櫃價錢肯定比一般的貴許多。可這些家具是羅老太太親自定下的,老太太又在場,她們哪敢直接發牢騷,可不說心裏又難受。


    馬氏做出不解的樣子道:“這,祖母您怎麽給四弟他們定了這樣的衣櫃,跟咱們的都不同,這也太高太寬了。幸好新房子房間比舊房子寬,不然還真放不下。”


    羅老太太解釋道:“雪姐兒的陪嫁棉被有四鋪四蓋,咱們家準備的櫃子若是不高一點,哪裏裝得下。若是做那種一般的櫃子,那棉被就得放在外頭了。依照規矩,來喝喜酒的四路親戚都會打聽新娘家送的陪嫁,來新房坐上一坐看看新娘子。若是叫人家看到棉被放在外頭,非得笑話咱們家不可。所以我才定下了這樣高大的櫃子。”


    白氏笑道:“還是祖母您想得周到,人家楊家送了東西,若是咱們家竟然沒地方擺放,還真要叫人笑話。”


    孟氏轉動著眼珠子,道:“這櫃子這麽高大,花的錢肯定不少吧。”羅老太太淡淡地道:“那是自然。”


    趙氏看出了幾個兒媳婦的不滿。這也難怪,她們三個房裏的可都是馬家集家具鋪子最常見最普通,大多數鄉下人成親都會選擇的那種尺寸的櫃子,如今輪到楊雪了,家裏卻多花了錢置辦了這樣明顯比三個嫂子房裏都好的櫃子。


    有幾個兒子的人家,做長輩的一定要一碗水端平,不然非鬧出是非不可。趙氏雖然有些偏心小兒子,但也努力做到不讓其他兒媳婦寒心。


    婆婆自己平常老教訓自己不能偏心,可如今自己卻行事明顯不公。不用說,這櫃子這麽做肯定是楊家人提出的。公婆本來就看重楊家,楊家提出了什麽要求,婆婆哪有不答應的。


    若是當初由自己操持這事,肯定不會答應楊家人這種不合理的要求。楊家楊元本這一輩就他一個,然後他又隻有一個兒子,哪裏能理解兒子眾多人家的煩惱。楊雪這個兒媳婦真是不省心,這還沒嫁進門就惹得家宅不寧了。


    趙氏心裏窩火,加上也想安撫一下其他媳婦,便道:“八床棉被多要地方放,加高櫃子確實應該,可沒必要加深加寬啊。”


    羅老太太哼了一聲:“人家楊家給雪姐兒準備的棉被不是八斤重就是十斤重,不加深放得下嗎?雖然做這櫃子多花了錢,不過這樣的錢我花得高興。楊家這麽舍得,往後四郎和雪姐兒生了孩兒,都不用擔心沒被子蓋,根本不用重新置辦,說穿了這是給我常家省錢。親家這麽大方,我們常家難不成就這麽點櫃子錢都舍不得了?”


    羅老太太說完,眼光在趙氏婆媳四人身上來迴逡巡,一副你們娘家當初若是也這麽大方,我也會給你們準備這種高大櫃子的神色。


    趙氏低頭不語,她當初嫁過來的時候家裏雖然送了兩鋪兩蓋,但蓋的都隻有八斤重,鋪的都隻有五斤重。後來她生了四子一女,家裏的棉被大多是重新置辦的。


    孟氏縮在衣袖裏的手緊握成拳,指甲將掌心都掐破了。幾個妯娌當中,就她的娘家最窮。如今鄉下姑娘出嫁,一般都是兩鋪兩蓋,可她爹娘當初愣是連這個都不想給她準備,最後還是她撒潑耍橫硬要來了兩鋪兩蓋,可那斤兩卻不大足。


    當初她過門的時候,準備鋪在新床的那一鋪一蓋的棉花斤兩也就差個半斤八兩,常家請來的鋪床的長輩不可能察覺。可是將另外兩床棉被放進櫃子的是馬氏這個刻薄的婆娘,那兩床棉被斤兩又明顯不足,這婆娘一掂就知道了。


    如果是白氏這個心地寬厚的人,肯定不會宣揚出去。馬氏這婆娘卻毫不遮掩地說了出去,害得她那會兒在長輩們跟前抬不起頭,被常家溝所有的婆娘暗地笑話。


    若不是遇上一心一意喜歡疼愛他的三郎,而是遇上別的男人,她在夫家的日子肯定艱難無比。因為這個,孟氏一開始就不喜歡馬氏,再加上檀哥兒被鬆哥兒欺負馬氏一味裝傻充愣不管教,她就越加厭惡這位二嫂了。


    孟氏總覺得羅老太太方才所說的話還有那譏誚的眼神,完全是針對自己。而自己陪嫁的棉被斤兩不足若不是馬氏壞心眼地說出去,長輩們根本不會知道。此刻的孟氏恨馬氏,恨羅老太太,也恨楊雪。若不是楊家人臭顯擺,非得給楊雪置辦那麽多棉被,自己至於受到這番羞辱嗎?


    馬氏心裏也難受,因為她當初嫁進來可是三鋪三蓋,一色的八斤九斤,屬於常家媳婦中的頭一份。楊雪一來就將自己的風頭蓋過了。馬氏憤憤然在心裏念叨,楊家給楊雪的陪嫁多,往後得益的是她和四弟的兒女,他的鬆哥兒橙姐兒又享受不到。可這櫃子的錢用的卻是家裏所有人的錢,這怎麽說都是不公平的。


    仿佛猜到了大家心裏所想,羅老太太跟著又道:“四郎成親家具錢比他三個哥哥花得多,那也是他自己賺的,是他該得的。他們四兄弟,就他一個人從十六歲開始就跟著大郎出去做工掙錢。這孩子勤快能幹,又不藏私,這些年給家裏交了不少錢迴來。說起掙錢,他三個哥哥沒一個比得上他。所以他成親的時候多花點理所應當。”


    “應當,應當,祖母您說得對。給四弟置辦家具怎麽花錢我們都沒意見,是不是啊弟妹。”白氏自來是羅老太太的貼心小棉襖,應聲蟲,在她眼裏羅老太太說什麽都有理。“啊,嗯,是這樣。”馬氏扯著嘴角應和。“是,那個,祖母說得對,四弟自己掙得多就該花得多。”孟氏雖然言不由衷,但笑容瞧著倒是燦爛得很。


    羅老太太笑了笑:“你們三個做嫂嫂的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好了,這東西也看完了,都出去了,我要鎖門了。”


    雖然這是常子勝的新房,但羅老太太並沒有讓他搬進來,老人的意思是這房間索性等楊雪嫁過來之後兩個人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常子勝才住進來。


    本來這房子不上鎖,可有一迴常子勝無意中走進新房子自己準備做新房的房間,卻聞到好大一股子尿騷味。他悄悄觀察才發現,因為自己這間房沒有擺任何東西很空曠,檀哥兒喜歡進來瞎跑。房間門檻高,這孩子進來了沒大人抱自己根本出不去,孟氏若是需要暫時離開或者懲罰兒子,就將檀哥兒抱進來不管。


    檀哥兒哭鬧,就尿在房裏。興許侄兒還在這房裏拉屎不過被清理了自己沒看到罷了。這可是自己和楊雪的新房,自己和楊雪都還沒住進來,怎麽能讓三哥一家這麽糟踐。


    常子勝很不高興,想提醒一下常子樵讓他說說孟氏。可轉而一想,這事三哥不可能不知道。興許他早已經說過三嫂了,但三嫂不聽,三哥那麽疼三嫂,自然不舍得說重話,最後就隨她了。


    這可是自己的新房,常子勝哪裏忍得下,當晚就告訴了羅老太太這件事。羅老太太很生氣,第二天抽空跑到新房子那邊去看。偏巧孟氏正帶著檀哥兒在那間房裏玩,檀哥兒嚷著要尿尿,她也不將孩子抱到茅廁去尿,而是讓他就尿在地上。羅老太太將這對母子逮個正著,對孟氏劈頭蓋臉一通嗬斥。老人迴頭就取下了自己房裏一口箱子的鎖將房間鎖了。此後那鑰匙都是羅老太太親自管著,其他人包括趙氏都不能隨便進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五月初七就到了,依照武清縣的習俗,男女成親不光男方家大擺筵席,女方也一樣,不過女方操辦的嫁女宴在男方宴席的前一天而已。楊雪這一天被外祖母舅母姨媽姑姑姐姐等等各路女眷圍著打趣叮囑。到了晚上更是被白氏拎到一邊耳提麵命,內容是有關周公之禮的一些注意事項啊步驟啊技巧啊之類的,總之是各種少兒不宜。


    楊雪聽得麵紅耳赤不勝其煩,惹得白氏一通嗬斥,念叨著什麽此事關涉到夫妻一輩子能否和和美美,第一次極其重要,千萬馬虎不得之類的話。鑒於楊雪學習態度欠佳,白氏又重複了一通教學內容,楊雪真是要多囧有多囧。


    偏偏楊霜還嫌楊雪不夠囧,湊過來問楊雪白氏關上門和她說了什麽。楊雪自然不肯說,結果楊霜嘿嘿笑道:“瞞什麽呀,你二姐我可是過來人,這時候娘將你叫到一邊還關上房門,能說什麽事啊,不就是教你怎麽洞房唄。”


    “你,你說什麽!”楊雪跳起老高,羞憤道,“不要臉的東西,誰跟你說這些!”楊霜撇嘴:“嘖嘖嘖,瞧你這樣兒,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害什麽羞啊,虧得我還好心地跑過來尋你,想將自己當初的經驗跟你說一說,讓你明晚少受點苦。”


    天哪,二姐是不是瘋了,這樣私密的事情哪能跟別人分享!難不成女人一成親生了孩子就變得這般沒羞沒臊沒臉沒皮了?二姐當初多靦腆斯文的一個人啊。楊雪覺得很幻滅,暗自提醒自己往後千萬不能變成這樣。


    “滾,誰耐煩聽你胡說八道!”楊雪羞憤地一把推開楊霜跑了出去。楊霜在她身後捂嘴暗笑:哎呀,有個妹子可以取笑真好,當年大姐就是這麽欺負自己的。你還別說,這滋味真是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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