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亞躺在一大片金黃的幹草上,她嘴唇幹癟慘白、四肢無力、身體像是被掏空的棉被,輕飄飄的隻剩外殼。臉上的血順著耳廓流到草上,又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她緩緩睜開空洞猩紅的左眼,茫然地盯著屋頂。


    聖主,我活下來了嗎?她苦澀地問,這裏究竟是人間還是惡鬼遍地的地獄?


    “你當然活下來了。”心底的聲音失望地告訴她。“我沒見過比你還膽小的人,就這麽任由他打你,萬一你真進地獄怎麽辦?”經曆了剛剛一事,女聲脫下溫柔的偽裝,抱怨道。


    “你住嘴。”塞西莉亞嘴唇抖個不停,“一個連名字都不敢說的家夥,沒有資格指責我膽小。”


    “名字?我說過我就是你,要我重複一遍嗎,我-是-塞-西-莉-亞!”


    “騙子。”塞西莉亞冷冷說道。她試圖抬起左手,結果卻悲哀地發現連根小拇指她都抬不起來。


    “膽小鬼。”


    塞西莉亞沒理這句諷刺,她覺得好累,好累好累。左眼逐漸模糊,腦袋又開始昏昏沉沉,她連忙吞了口口水,惡心的血腥味讓她稍微清醒了點。


    我還不能死,我也不想死。


    她唿出一口微弱的氣,耳尖地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陣悶響,像是樹條抽動的動靜。


    他要抽打我?塞西莉亞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不,不會的。可……為什麽不會呢?他都無緣無故從後麵偷襲我,說不定就是一個瘋子、一個未進化的野人、一個殘暴的獵食者。


    為什麽她總要遭受不幸?


    事實證明,她想錯了,直到她緊繃著的神經再也支持不住,陷入睡眠時,外麵的野人也沒有衝進來鞭打她。不過她睡得並不安穩,夢中全是一個張牙舞爪的野人在她麵前揮舞著拳頭,似乎不把她打死不甘心一般。


    求求你,別打了,她無力地哀求。


    突然,怪模怪樣的野人停下,盯著她嘴唇翕動,說:“小姐。”


    什麽?她被嚇了一跳,從夢中醒來,耳邊又聽到一句“小姐。”聲音有些熟悉,她卻聽不出到底是誰。費力地掀開似乎黏在一起的眼皮,塞西莉亞看到一雙小小的眼睛,又黑又亮的一雙眼——莎拉。


    被背叛與欺騙的憤怒席卷了她全身,她想站起來狠狠教訓這個孩子,然而目前,她綿軟無力的手怕是連對方的一根頭發也揪不下來。百般無奈之下,她隻能用陰狠的眼神作為自己的武器,試圖嚇走這個孩子。


    莎拉的表情不甚真切,她拿出溫熱的濕毛巾,輕柔地擦拭塞西莉亞臉上的血跡。她擦得很仔細,從鬢角、額邊、鼻梁、一直到嘴巴,傷得最重的右眼部分她沒敢動,隻能把染在睫毛上的血緩緩擦掉。


    塞西莉亞冷笑,“真是一個善良的女孩。”


    莎拉的手一頓,低垂著頭把毛巾收迴去,換幹淨的另一麵給她擦脖子。


    “我不知道叔叔跟著我和戴維。”她小聲說。


    “那是你叔叔?”


    莎拉的情緒低落下去,“嗯。”她用鼻音應了一聲,“他是個瘋子,因為不舍得我才把你抓起來的。”


    塞西莉亞迷惑不已,她想問更多的問題,可一開口嘴裏的血就順著喉嚨流下去,她被嗆得咳了兩聲,可這輕輕的兩聲卻幾乎要了她的命。


    莎拉了然地左手托起她的後腦勺,右手把地上的幹草堆高,又用毛巾鋪在上麵,最後才輕輕地把她放下。


    “今天你會沒事的,父親母親決定明天再把你‘送出去’。”


    “送?送出去?”塞西莉亞宛若沒聽懂的樣子,追問了一句。


    莎拉突然沉默,這股沉默很快就感染到塞西莉亞,也讓她明白這個“送出去”絕非是真正意義上的“送出去”。雖然很不想討好這個小女孩,但是為了得知自己明天究竟會遇到什麽,她還是委曲求全地放輕語氣問:“莎拉,送我去哪兒?”


    莎拉搖搖頭,就是不說話。黑暗中塞西莉亞聽到液體滴落地麵的輕響。是我的血嗎?這一想法很快被她否定,她看向捂著臉哭泣的莎拉,很想嘲諷她這是鱷魚的眼淚。


    “我會……救你,”她斷斷續續地哭道,“小姐,你別怕,我會救你。”


    塞西莉亞麵無表情,若經過這些事她還相信這個女孩,那她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莎拉,你告訴我,我明天會經曆些什麽,告訴我好不好?”她壓抑心頭的怒火輕柔說。


    莎拉又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下,開始講述一個荒誕的的奇聞異事。


    “我是從姐姐的日記裏知道這個村叫寂靜村的,姐姐她很厲害,是我們家唯一會認字的人。大概二十年前開始,每到特定的夜晚,村口會出現一個孤獨縹緲的背影。他似乎穿著黑夜這件衣服,從來沒有人能看到他的容貌。他走得很慢,但從未停下,從村頭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當主人開門那一刻——就是在迎接自己死亡的到來。”


    胡扯,那個人說不定是你叔叔。塞西莉亞惡意地猜想,但她沒有打斷,繼續聽莎拉講。


    “死的人多了,村裏開始人心惶惶,最終十幾個勇士決定聯手對付他。可第二天趕到現場的人們卻發現了可怕的一幕,十幾位勇者的身體被切得亂七八糟、幾乎算是死無全屍。


    大家越來越害怕,不少人決定要離開這個村子。然而怪異的事又發生了,不論人們怎麽選擇路線,始終都走不出這巴掌大的土地,這片村莊像是被什麽東西包圍起來了。


    絕望的人們走不通陸路,便想著乘船離開,當第一艘船揚起風帆時,所有參與工作的人都流下了喜悅的淚水。可偉大的法神拋棄了他們,原本風平浪靜的大海突然像隻暴怒的獅子吞掉了船隻。


    走投無路的人們抱在一起,他們的淚水在風中凝成悲壯的誓言,決定在下一次殺人者來時,全部聚在一起拚個你死我活。


    然而那一天真正到現場的隻有一名小矮子和他的柔弱妻子。當黑夜降臨,殺人者的身影從渺茫的霧氣中走出來。他這次隻選了一個人——那名矮子。


    大家開始摸清規律,每年殺人者降臨那晚,會從自家選出一名“獻祭者”送出去。果真如猜想的那般,殺人者每家隻殺一人,但那晚,全家的人必須都在場,否則第二天躲起來的家人會全部死於非命。


    漸漸地,每家每戶的人越來越少,人們在出不去的情況下,發現了一些不小心踏足這片村莊的外來人。這些再也出不去的外來人便成了獻祭者。”莎拉的聲音平穩,敘事條理分明,她看了眼塞西莉亞,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神情開口:“小姐,今年你是我們家的獻祭者。”


    塞西莉亞半信半疑,莎拉講得過於直白,直白到沒有一絲修飾,仿佛真的是從她姐姐的日記裏知道這些事。但是她猶疑:“你姐姐呢?”


    “成了獻祭者。”莎拉古井不波地迴答。


    塞西莉亞愣了下,硬著頭皮繼續問:“你見過這些事嗎?你怎麽知道這些是真的?”


    “我當然見過!”莎拉情緒突然激動,她壓抑著聲音尖叫:“去年,就是去年,我看著十姐姐親眼變成獻祭者!第二天還是我和父親一起挖的墳!”


    “你知道有多恐怖嗎!整整一隻手!一隻手都被那個人砍下了!”


    在講故事時,塞西莉亞清醒很多,力氣也恢複了些,她冷眼望著情緒激動的莎拉,沒有選擇安撫,而是逼問道:“所以這就是我該死的原因嗎?”


    “你不會死,我就是來救你的。”莎拉揉著紅通通的眼睛,坐在地上,她望向屋頂,目光似乎穿透房梁,直視著外麵烏雲密布的天空。


    “現在,就是現在,我在他們的晚飯裏加了助眠草,他們不會醒來的。你快站起來。”


    塞西莉亞一動不動。


    莎拉急了,她推著她的肩膀,又站起來拉她,使出渾身的勁都沒有成功,“我說的是真的,如果你還不走,等到明天就來不及了!”


    “你把門打開,我要看門口有沒有人。”塞西莉亞其實也很激動,處於死路裏的人即便看到一絲光亮也會奮不顧身地去追尋,她表麵說著不相信莎拉,但凡事都有意外,當意外發生,就是她活下去的契機。她不能放棄,她要賭博,搏一搏這渺小的可能。


    莎拉聞言,聽話地朝門口走去,在開門的那一刻,她迴望塞西莉亞,小小的眼睛在黑夜裏發光,似乎是在向她證明——她沒有騙她。


    塞西莉亞緊張地靠著牆,手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希望外麵沒人、希望她能逃過一劫。


    “吱呀。”


    月色像流水,從門縫間緩緩流進。


    門口站立著一個黑色高挑的身影,莎拉呆呆地和他對望,下一刻頭.顱落地,沾著美麗的鮮血,滾到塞西莉亞的腳邊。


    殺人者。


    塞西莉亞臉色慘白地念出這個單詞。


    殺人者輕飄飄地看她一眼,收迴刀,轉身離開。


    塞西莉亞宛若溺水的鳥兒,倒在地上。


    莎拉滿是恐懼的黑眼睛盯著她。


    塞西莉亞閉眼,白著臉捂著心髒祈禱:


    求主憐憫我們,


    求主憐憫我們。


    我們在天上的父,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降臨,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刺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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