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紅色的綢緞掛在廣闊的天空,染紅無際的大海。夕陽之下,地平線之上,幾隻海鳥撲棱著翅膀低低地盤旋,一旦鎖中目標,它們鋒利的爪子將迅速略過海麵,穿透魚兒的魚鱗、內髒、身軀,直到它們掙紮著化為嘴裏的一塊肉。


    塞西莉亞睜著幹澀的眼坐在岸邊觀察它們,“啪嗒”一聲,她頭頂細長的果樹掉下一顆紅色的果子。果子在她的裙麵翻滾,恰好落在她潔白的手心。


    她抿抿幹裂的唇,一口塞進嘴裏用牙齒咬碎,汁液“唰”地爆開,她卻皺著臉把它吐掉,好苦,真的好苦,苦得她想吐。


    塞西莉亞發覺自己又想哭了。懦夫、膽小鬼、不可以,她罵自己。約瑟芬已經被抓走,她卻沒有,她沒有資格哭。


    她要找救援,她要等船上的魔法師來,她要告訴他們一切。可是在渾身濕透的情況下,她已經吹著海風從中午等到了傍晚,她感覺虛脫無力,又冷又熱。惡魔在她體內四處遊蕩,一旦她放鬆警惕,等待她的將是死亡與腐爛的身軀。


    或許卡萊爾說錯了,她沒有死在海裏,而是死在岸上,她死後成群結隊的小小鳥將來分食她的腐肉、螃蟹在她體內做窩、海龜也會將那雪白的蛋產在她的胸腔裏,等來年孵化,她僅存的毛發與牙齒將被破殼的小龜帶迴海底。或許小魚會誤把她的頭發當成海帶分食?她戲謔嘲弄地想。


    塞西莉亞,鎮定點,不要這麽消極,身體裏有個聲音告訴她。塞西莉亞一愣,她隱隱約約記得落在海裏之時,有個婉轉哀傷的女聲告訴她——要努力地成為她?


    是她的臆想還是確有其事?腦子裏迷糊糊的仿佛是一鍋煮爛的南瓜湯,她伸出勺子想舀南瓜肉,結果舀出的卻是一勺髒亂的鹽巴,除了鹹和困惑,什麽都沒帶給她。


    塞西莉亞甩甩頭,捶捶酸麻失去知覺的大腿,扶著細小隨時能被折斷的樹顫抖地爬起來。到後麵的村莊去,尋求他們的救援,在此之前,要先在海岸上做標記。她迴頭觀察沙灘,發現即便離陸地最近的沙子都呈現一種潮濕柔和的狀態,漲潮會覆蓋整個沙灘嗎?


    不管了,最起碼先把記號標上去。她把自己厚重的羊毛裙子和吸飽水的外套脫掉,在心裏預估了下,準備赤腳走到陸地上。但僅僅跨出第一步,她就兩腿發軟,大海奪走她力氣的同時,似乎也抽走了她兩條腿裏的肉與白骨。沒過一會兒她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不行,還不行,倒在這裏我會死的,我還不能死,塞西莉亞心想。


    海水拍打沙灘的聲音刺激著她的耳膜,她走到一半,實在沒有力氣一頭倒了下去,她大口喘息著,感受著沙灘的溫熱,覺得自己做了個愚蠢的判斷。


    視線越來越模糊,她也越來越困。


    睡吧,孩子。天堂的聲音在召喚她,睡吧,等你醒來你會發現雙眸將看清一切黑暗、雙耳能聽到萬物心聲、你柔軟的手臂、纖細的腿,將充滿力氣……睡吧,塞西莉亞。


    我不想睡,我會死亡。塞西莉亞痛苦地抓著喉嚨拒絕。


    不會的,孩子。我會守護你。


    我該相信你嗎?


    為什麽不?來自天堂的聲音更加哀傷,我就是你,為什麽不相信你自己?


    你不是我。塞西莉亞在心裏默默反駁,但她沒有再拒絕,閉著眼慢慢陷入沉睡。


    ——————————


    “大人,您該醒了。”一道蒼老衰弱的聲音輕輕響起。


    塞西莉亞緩緩睜眼,麵前一片黑暗,也靜得可怕。撐著手臂坐到床沿後,她發現自己渾身赤.裸,長發及腰。


    “勞,怎麽不點蠟燭?”她聽到自己開口問。


    “大人,您好不容易入睡,我不敢讓燭光擾了您的好夢。”黑暗中,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


    “好夢?”塞西莉亞笑了,“我從不做夢,夢是魔鬼,它會在悄無聲息之間占據我的肉.體與靈魂,操縱我的四肢去幹一些愚蠢的事。”


    年老的聲音沒有接這句話。


    “大人,新來的那個孩子情況不好。”


    “無所謂,我有的是孩子,不乖的孩子就抓去給比勒爾吃,他一定很喜歡。”


    “嚓”地一聲,一道微弱的火光亮起,塞西莉亞隻能看見年老聲音的主人佝僂著腰去點蠟燭。從背影看,他矮小不堪,像隻蠢笨的八爪蜘蛛。塞西莉亞懷疑,他隱在黑袍裏的身體的確有八隻手。


    把火點上後,勞轉身,一張臉也慢慢呈現在塞西莉亞麵前。


    十分醜陋的一張臉,像是一張粗糙的羊皮紙上,畫了兩隻大小不一的眼睛,一個按在腦袋上,一個按在下巴上。沒有鼻子,嘴巴在中間,橫著占據了一張臉的長度。頭上是密密麻麻被火燒過留下的痕跡,理所當然的也沒有一根頭發。


    “勞,我真的不想看見你這張臉,你會嚇到我。”塞西莉亞厭惡地說道。


    勞站在燭光照不到的黑暗裏,一言不發地低下頭,用多餘的衣袍麵料蓋在自己臉上,“大人,走吧。”


    塞西莉亞起身,挑挑揀揀半天,選了件紫色袍子蓋在身上。


    勞拿著蠟燭走在前麵,他走的很慢,帶著她一路穿過長長的幽靈走廊,在一扇房門前停下。


    塞西莉亞徑直推開門,吩咐勞:“別進來,我要一個人。”


    屋裏很暗,她聽到年輕男子微弱的唿吸聲。腳下很黏,她知道這是他的鮮血,令人陶醉的血液。


    他瘦得不成人形,四肢被打斷,胸腔的骨頭也被塞西莉亞一根根折斷了。


    塞西莉亞觀望好一會兒才脫下外袍,露出姣好的身材,她蹲下去,撫摸著他瘦弱的身軀輕笑:“斯諾,你怎麽又穿了衣裳?看樣子你的手還沒完全斷。”她緩緩幫他脫掉褲子,鑽進他的懷裏。


    “滾。”年輕男子低低地罵了聲,卻隻能無力地看著塞西莉亞在他身上起起伏伏。


    “你到底想要什麽?斯諾?我已經把我能做的全做了,你為什麽還不接受我?”塞西莉亞哀傷地問,她驀地停下,試圖去親吻他冰涼的唇。


    “我要你死。”黑暗中,斯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冷冷說道。


    住嘴,住嘴,我不想聽這些話,為什麽你這麽不乖,塞西莉亞掙紮著,疲憊與憤怒攫住她,她伸手,放在斯諾喉間。


    終於,確定斯諾沒有別的話要講後,她無比失望地在他喉間割了條長長的口子,瞬時他的脖頸皮肉外翻,血液奔湧。


    斯諾痛苦地呻.吟出聲,“我要你死。”他又咬著牙說了一遍。“我發誓,有一天我一定砍下你的頭顱為我的妻兒祭奠,你的心髒與血液將化為黑臭的濃汁,我發誓……我發誓!”


    我不能讓你如願,你在試圖激怒我,讓我殺你,我不會這麽做,塞西莉亞了然,她輕笑道:“你可真會讓我傷心,斯諾,你太不乖了,不乖的孩子就要挨打。”她歪著腦袋思考,眼尖地發現斯諾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與決絕。


    他以為自己要死了嗎?他以為他可以得到解放?可惜,她偏不那樣做。好一會兒塞西莉亞搖搖頭,目露戲謔,調皮又殘忍地趴在他耳邊曖.昧地說:“但我不想那麽做,我要把你養好,一輩子都留在我的身邊。”


    “一輩子哦。”她眯著眼睛笑了。“你反抗不了的。”


    斯諾決絕的眼神消失,他宛若黑夜裏潛伏的毒蛇,靜靜地凝視她。


    “你會後悔的。”半晌,他扯著碎裂的喉嚨緩緩開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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