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貝爾家三樓隻有最東邊的房間亮著。


    銀色月華灑滿大地,與飽滿的雪粒相映成趣。


    一襲紅色綿裙的女孩推開窗,站在窗邊長吸了口氣。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土腥味和火炭味。


    冰冷的寒風中,似乎流動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流--又冷又暖。


    無盡的蒼穹之下,一抹黑影劃破夜空。


    他像是被冰包裹,邁動腳步時他身上每一處肌肉都在伸縮和擴張。


    體內魔力瘋狂運轉,血液汩汩沸騰,一縷白色的氣芒悄悄鑽出表麵,周圍的冷空氣霎時變得滾燙。


    他遙遙眺望遠方,身形一閃頓時來到三樓陽台,伸出白皙的手攔了一下正欲關上的窗戶。


    塞西莉亞驚恐地瞪大眼,感覺一道裹挾著寒風的黑色身影推了她一把。


    她往後退幾步,待看清窗邊那紅發白袍的男子,鬼叫起來:“卡萊爾?你怎麽!”


    悠閑自得的男人迴身,抓住她的手,命令道:“把刀放下。”


    塞西莉亞這才發現剛剛自己下意識拿了放在桌上的水果刀,刀劍鋒芒在燭光下閃了閃,顯得無比冰冷。


    她虛弱地笑笑,丟掉刀打量麵前已經兩年沒見的年輕男子。他留著一頭紅色短發、皮膚白皙、身材高大、眼神如鷹一般銳利,隨意曲起的小臂仿佛蘊藏著能打倒一頭熊的力量。


    他很強壯,如果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或許會給人一種他很有安全感的錯覺。然而實際上他的性子惡劣,就如同無數這個時代的貴族一樣,自負、狂妄、易怒。尤其是對弱小之人,他更是視他們如地上的灰塵一般。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麵,這個惡劣的男孩正在逼仆人吃有毒的青蛙。她當時不過說了幾句,就被他粗魯地推進了冰冷的池塘。


    “在想什麽?”卡萊爾走到窗邊,隨意地撥弄生長旺盛的蕙蕪草,蕙蕪草代表著最誠摯的愛情,兩年不見,昔日隻會爬樹騎馬的小姑娘竟也憧憬上這種無聊的東西。


    塞西莉亞有些語無倫次地道:“你怎麽現在迴來了?”


    卡萊爾睨她一眼,並不迴答這個問題,“我給你的書看了嗎?”


    這一句話,就打破了兩人兩年未見產生的疏離感,塞西莉亞細細的眉皺起,她去到卡萊爾身邊坐下,很沒形象地翹著腿,抱怨道:“什麽嘛,我哪裏能看得懂?”


    “塞西莉亞小姐,我有寫注釋,你真的看了嗎?”卡萊爾不知為何加了“小姐”這個單詞,語氣嘲弄。


    “那你也不該給我這些,我又不是魔法師。”塞西莉亞把抽屜“砰”地一聲拉開來,露出裏麵的魔法書。她藍色的眼睛裏充溢著怒火,不懂卡萊爾一迴來就不給她好臉色是什麽意思。


    “很快你將成為魔法師。”卡萊爾沒計較她語氣裏的冒犯,“怎麽沒去宴會?那裏魔法師比較多,你不是很喜歡他們嗎?”


    “我今天掉到海裏了。”


    “噢?”卡萊爾來了點興趣,他放下手裏的蕙蕪草,為自己倒了一小杯果酒,腳步緩慢地來到塞西莉亞身旁,“為什麽?怎麽掉的?”


    塞西莉亞拍掉他想撫摸自己頭發的大手,生氣地同時也有點懊惱,自己該怎麽跟他解釋貝拉米的事?


    如果他喜歡自己,那她父親的做法無疑是在打他、打安德森家的臉。如果他不喜歡……這個應該沒多大可能吧?從小到大她都覺得自己於卡萊爾來說是特別的存在,應該不會的。


    思及此,她艱澀道:“卡萊爾,我要跟你說明一件事。”她望向他同為藍色的眼睛,心顫了一秒,不知為何,她覺得卡萊爾有些不一樣,甚至她隱隱有些害怕,自己講完這件事後他可能會報複自己。


    “你說。”卡萊爾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但他嘴角依舊噙著笑,絲毫也不焦急,或許在潛意識裏,他根本不認為塞西莉亞有膽子幹出這種事。


    塞西莉亞緊抿毫無血色的薄唇,許久,她開口,故作輕鬆:“我隻是有些想你而已。”


    一絲絲的冷風裹著幾顆晶瑩的雪花飄進屋裏,炭火劈裏啪啦,溫暖的房間內許久沒有迴聲。


    “這不是你想說的。”


    卡萊爾冷冷凝視她,發現她不停閃避自己的眼神後,有些不耐煩地扶著她的下顎逼她看自己。


    “塞西莉亞,不要對我撒謊。”他脫掉浸著雪水的鼴鼠皮手套,居高臨下地拍了拍塞西莉亞如紅蘋果一般飽滿的臉頰。


    塞西莉亞隻覺得他的手冰冷,有那麽一瞬,那股寒意似乎鑽進她的身體,唿唿地剖開她的心髒,她幾乎要承受不住這股寒冷。


    聖主啊,塞西莉亞在心裏喊,她為什麽要撒謊,這又不是她的錯,隻要跟他講明白是她父親的權宜之計就行了,為什麽要撒謊?


    她心裏湧出苦水,然而麵上,她卻綻放一個無比甜美的笑容,“卡萊爾,這就是我要說的。”


    或許我害怕他?塞西莉亞不確定地猜測。不對,我愛他,我隻是不想讓他知道殘酷的事實,她安慰自己。


    卡萊爾直視她許久,確認她不想講出真話後,鬆開掐著她臉頰的手,改為溫柔地撫摸她橙色的發頂。


    “塞西莉亞小姐,我們太久沒見了。久到你已經不願意跟我講真話了。”他的話聽起來很失落很疲憊。


    濃重的愧疚感一下子占據了塞西莉亞的大腦,她在他懷裏蹭掉眼淚,急切地開口:“不是的,卡萊爾,不是。”


    “那是什麽?”卡萊爾在她耳邊輕聲問。


    “我,我……卡萊爾,你先答應我,我說完這件事你不許生氣。”


    “我不生氣,塞西莉亞。”他保證道。


    “父親,父親前幾天讓我,讓我和貝拉米訂婚了。”她抽泣著,害怕地不敢去看卡萊爾,但還是硬著頭皮講下去:“但是,他宣稱的是,‘貝爾家女兒’和‘貝拉米·格林’先生,他的意思是,這麽做是為了穩住吉本叔叔,以後讓優拉嫁過去。”


    “托比是先跟你商量過?還是他先做的決定,並沒有告訴你?”不知是憤怒還是本來就如此,卡萊爾毫無敬意地直唿她父親的名字,也簡明扼要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塞西莉亞覺得好累,她的腰彎下去,雙手無力地垂著。不得不說,她後悔了,每次隻要卡萊爾表現得受傷一點,她總是會和盤托出,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壞人。


    明明他才是壞人,他完完全全地掌握了她的心思,還要這樣來折磨她,又氣又怒之下,她別開臉,挑釁道:“你猜。”


    卡萊爾輕笑,“塞西莉亞,這沒什麽值得我好生氣的。”


    “你不生氣?”塞西莉亞冰藍色的眼眸滿是不可置信。她站起來,固執地盯著他的臉,發現他的確沒有生氣,甚至嘴邊還帶笑,似乎是在諷刺她的自作多情。


    “卡萊爾?”她失落地喃喃自語,“卡萊爾?”她倒下去,陷在柔軟的椅子裏,苦澀萬分。


    “塞西莉亞?你怎麽了?”卡萊爾不解地扶起她,動作輕柔,“既然優拉會代你嫁過去,那我為什麽要生氣?”


    塞西莉亞張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右手放在他的胸口,試圖感受他的心跳。


    很平穩。


    “塞西莉亞,我錯過了你的成年禮,有沒有什麽想要的……”卡萊爾的聲音還在響,塞西莉亞卻聽不下去,她盯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突然迷茫起來。


    或許她跟卡萊爾之間隻是玩的比較好的朋友而已?可他剛剛又說“既然優拉會代你嫁過去,那他也沒必要生氣。”,這是什麽意思?


    她遲鈍地轉頭,近距離地觀察他,這才發現他原本白皙光潔的臉上竟然有一條淡淡的疤痕,從太陽穴一路到下巴,像一條歪歪曲曲的蜈蚣。


    “你的臉……”她伸出食指,輕輕按在疤痕上,感受著它的紋路。


    “還是被你看出來了?我記得你說你最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子,本來是想等疤痕去掉再來見你的,可這傷疤修複起來要時間,估計得有一陣子,我等不及了,塞西莉亞。”卡萊爾把她擁入懷中,白袍冰冷,她瑟縮了一下。


    “卡萊爾?”


    “嗯?”


    塞西莉亞的嘴仿佛被膠水緊緊粘著,她掙紮著擺脫,害怕地問道:“你以後會向我求婚嗎?”


    “塞西莉亞?”卡萊爾親吻她光潔的額頭,語氣縱容,說的話也是那麽理所當然:“我不向你求婚那能向誰?”


    “可是,你都不在乎我和……”


    “塞西莉亞小姐,”卡萊爾咬重她的名字,語氣不悅:“沒必要在乎的事為什麽要去生氣?你以前可不這樣膽小怕事,托比把你養成一個唯唯諾諾隻會哭泣的小女孩了。”


    塞西莉亞久久沒有迴答。


    “或許,你是對的。”良久,她在心裏說道。自己太敏感了,明明在他迴來之前自己一點兒都不害怕的,現在卻患得患失,或許,她真的被養成一個隻會哭泣的小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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