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貝拉米邀請塞西莉亞去聽音樂會,兩人恰巧遇到一同去的伊迪絲和約瑟芬。


    富麗堂皇的樂場內,好幾名手持不同樂器的人或坐或站地演奏。塞西莉亞覺得太過無聊,連打了好幾個哈切。


    “塞西莉亞小姐,讓我猜猜,是不是這場音樂會不和您的興趣?要不,我讓他們換別的曲目?”


    塞西莉亞搖頭,指了指門口,眼神示意問他要不要出去。


    貝拉米紳士地讓她先走,自己落後一步,兩人來到火刃之路,一路悠閑。


    穿著銀白戰甲的巡邏士兵們手持盾牌,冷著一張臉仔仔細細盯著街道上每一個可疑的人們。


    寬闊的街道、紅色的牆壁、白色的鴉羽,以及人山人海的平民們。


    “咚——咚——咚”教堂的大鍾響了十二下。


    這兒還沒有精確的時間單位,教堂大鍾能播報的時間一般都是早中午三個時間段,其餘時間都用沙漏。一個大沙漏大概一個小時,小沙漏則隻有15分鍾。


    “嗚——嗚——嗚”


    一陣汽笛聲遙遙傳來,震耳欲聾。


    遠處的人們驚喜地大叫:“是魔法師!是學徒們!”


    耳尖的人們早已停下迴家的步伐,匆匆往聖卡妮娜港口跑。


    又是一陣非常強烈的汽笛聲,聽得出來,這應該是一艘非常大的船。


    貝拉米眼裏劃過一抹興趣,“塞西莉亞小姐,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他看起來很雀躍。


    塞西莉亞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招唿上後麵也跟出來的約瑟芬,幾人一起往聖卡妮娜港口緩步走去。


    靠的近了,甚至能聞到空氣中濃烈的汽油味。抬頭遙遙望去,果真見到一艘無比巨大、足足有六層的金色大船。


    在船身兩側,分別印著丹克比卡學院嘲笑鳥的標誌。


    嘲笑鳥栩栩如生,尾巴長長,像是要蔓延到水裏。它火紅的翅膀像是覆著一層冷冷的幽藍冰焰,兩隻眼珠分別置於眼睛左右外側,極度不屑的表情。


    港口擠了太多的人,甚至還有幾個直接跳到海裏想近距離觀看的。不過,他們的願望落空了,一旦試圖靠近,船身就自動被一層透明的膜保護著,誰也進不去。


    “聖主啊!他們是來收徒的嗎?”


    “是的吧,好像兩年一次。”


    “我也要讓我孫子去報名看看!”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高聲唿喊,沒想到卻立即引來其他人不屑的嘲笑:“報名費就要一個金加隆,你付得起嗎!”


    “聖主啊,這簡直是搶劫!怎麽這麽貴?”


    相較於底下的人山人海,甲板上空蕩蕩的,偶爾會有一兩個穿著白袍後背印著嘲笑鳥的魔法學徒們經過。


    冷冽的陽光下,他們露在帽子外的半張臉忽明忽暗。


    “吱——”


    巨大的木板從船上緩緩放下,落到那巨大的碼頭處。


    所有人立即噤若寒蟬,甚至一部分人不自覺地匍匐著,麵帶狂熱。


    一行四人慢慢出現在大家視野。


    領頭的男子看起來較為年長溫和,戴著眼鏡。第二個女子穿了條紅色如火的及膝裙子,白白的小腿露了一節,再配上那一頭火紅的短發,她看起來既冷談又熱情。


    第三名綠發女子規規矩矩地穿著白色製服,隻是她袍子上畫著綠色的三條杠,與他人不同。最後一位是名年輕的男子,他完全露出臉,一頭金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周圍不少年輕的姑娘開始大膽地示愛,但相較於平日,她們的行為收斂了不少,畢竟魔法師可是比貴族還要高的存在。一不小心惹怒他們,必死無疑。


    塞西莉亞視線跟隨那頭金發,腦子裏突然冒出一段話:


    【約瑟芬小聲地啜泣著,她蜷縮著身子,恨不得把自己藏在板凳底下。她不明白,她到底做錯了什麽。月光下,一名金發藍眸少年披著一整個星河向她款款走來。他遞出一隻純白的手帕,並不過問她為什麽孤苦伶仃地一個人在這哭泣。】


    【他隻是坐姿懶散地在她身旁坐下,等她哭夠了,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衝她說:小女孩一個人哭可是不行的哦,下次我把肩膀借你。”】


    不是吧,難不成他是男主尤金?還有,約瑟芬為什麽一個人躲起來哭啊?不應該啊。


    正想得出神,一陣莫名其妙的妖風突然把眾人吹得睜不開眼,一個勁往魔法師那邊挪的約瑟芬一個沒站穩,直接被那股狂風卷起。


    “啊——”


    “啊——”


    驚恐淒厲的女聲狠狠揪著每個人的耳朵。


    一縷散開的棕色長發拂過塞西莉亞的臉,透過細細小小的縫隙,她看到天藍的像是一顆巨大的寶石。


    視線抖了抖,她茫然地聽著周圍的人大聲喊著她的名字,撕心裂肺。側頭看了眼死死抓著自己的纖細白手,她才意識到——她跟約瑟芬一起被吹上天了。


    這股感覺很奇妙,很像她以前坐海盜船那種失重感,每當船體高高揚起,又猛地俯衝下去時,她沐浴在冷冽的清風中,心髒砰砰跳,感到又刺激又快樂。


    一個白色的身影像一道利劍劃破長空,尤金先救下離他較近的棕發女子。


    “撲通”一聲,另一個女子掉入海中。


    她橙色的長發像海藻般在水麵漂浮,橙藍相間,無比明媚。但很快,這明媚便不見了。


    “貝拉米少爺,不可以!”


    “撲通”又是一聲,另一道身影直接跳入結著薄薄冰碴的大海,焦急地朝橙發女子遊去。


    漫天的冰水瞬間包圍住塞西莉亞,海底下仿佛有個怪物,伸著陰冷的雙手,抓著她的腳踝,不停地把她往下拉。


    她掙紮幾下,再也忍不住吸氣,仿佛吸進去、喝進去一口尖尖的刀子。


    肺裏火燒般地疼,她的意識卻無比清晰。


    “貝爾小姐!”


    “格林少爺!”


    岸邊,約瑟芬死死抱著尤金,一張臉白了又白,驚懼交加。


    尤金用力地掰開她纏在自個兒脖子上的手,起身那一刹那,本來焦急的目光微變,抬手驀地抓住瑪琪的魔杖。


    “你在做什麽!”


    紅裙瑪琪危險地眯起眸子,“鬆開!我隻是在教訓她,誰讓她跟我穿一樣的裙子!”


    最年長的費力曼聞言抬抬眼鏡,冷淡地瞥了瑪琪一眼,像柳樹條一樣樸實無華的魔杖微抬,一團白色的光芒直直落在瑪琪臉上。


    “糾察。”隨著話音落下,瑪琪大叫一聲,捂著臉不敢置信,“費力曼?”


    隻見她潔白的臉突然冒出滾滾白眼,幾道熔漿似的刻痕遲鈍地、用力地在她臉上刻出一隻嘲笑鳥的形狀。


    如同潔白無瑕的璞玉,突然被一團髒兮兮的汙痕毀滅了。


    “費力曼?”瑪琪痛苦地捂著臉蹲下,眼淚嘩嘩直流。


    費力曼收迴魔杖,目光落在索菲巨大的、深入海裏的綠色藤蔓上,聲音不悲不喜:


    “魔法師不得對平民出手,瑪琪,迴去後你自行去糾察所領罰。如果還有下一次,”他語氣微頓,金色的豎瞳冷冷清清,像是一隻生活在太陽底下的、無害的蛇,“再有下一次,我會原地處決。”


    尤金本欲發作的臉緩和下來,眼看著人已經被索菲救迴來,他雙手抱頭,無聊地叼著牙簽思考晚上該吃什麽。


    “謝,謝謝你。”棕發女子淚眼朦朧地來道謝。


    “沒事,快去看看你朋友吧。”尤金開朗的笑,跟個小太陽一樣。


    約瑟芬臉不自覺被他的笑容閃到,臉蛋微紅,小跑到幾近昏迷的塞西莉亞身旁。


    隻見索菲綠色的魔杖在塞西莉亞的肩頭各點兩下,“療傷術”,她說道。一股淡綠色的光芒慢慢籠罩塞西莉亞,像是春日溫柔的微風,輕輕拂過,所及之處,生命璀璨。


    少女蒼白的臉漸漸恢複了些神色。


    貝拉米抱著她,渾身發抖,冰涼的水珠“啪嗒啪嗒”地滴在她的額頭,他卻沒有再放開,隻是更緊地擁抱著她,滿臉愧色:“塞西莉亞小姐……”


    “塞西莉亞姐姐。”棕發少女猶疑地穿過人群,一張臉滿是淚花,“對不起,塞西莉亞姐姐,對不起。”


    她急切地道歉,鼻尖一抽一抽地,看起來怯怯的,無辜又惹人憐愛。


    “對不起,伊迪絲姐姐,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抓著姐姐就好了,嗚…嗚,都是我的錯,姐姐你罵我吧。”她再也控製不住地起身,雙手捂臉悲痛欲絕地撲倒伊迪絲懷裏。


    “我當時,我當時隻是……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姐姐,我,我”她抽噎好幾下,勉強說出一段完整的話:“我,我是不是很壞?塞西莉亞姐姐不會原諒我的……”


    伊迪絲輕拍她的後背,白皙的手指搭在對方柔順的長發上,柔柔地勸撫:“我可憐的女孩。”


    然而在無人看見的、被茂盛秀發下擋著的嘴角,伊迪絲卻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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