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月亮籠罩著廣袤的森林,透過白雪皚皚的密枝,可以看見一座爬滿枯藤的城堡,它迎風佇立,像一個孤獨的守望者。


    然而透過明亮的窗口,可以看見華麗的燭台、溫暖的壁爐、銀光閃閃的餐具以及棕色笨重的管風琴。


    因為女神日的緣故,今天埃裏溫領土上所有的貴族全部到場。


    吉本·貝爾領主,托比·貝爾家族、格林家族、安德森家族、奧利弗家族、近年來才崛起的柯克家族,以及底下數不清的小貴族們。


    寬闊的舞台中央,樂師們陶醉地演奏,塞西莉亞正和格林家的長子貝拉米跳舞。隨著轉圈的動作,她橙色的裙擺時不時打到貝拉米白色的的綢褲,兩人看起來無比親密。


    約瑟芬沒了白天的驕縱,她端著酒杯失神地倚著著棕色的大門。就在剛剛半個沙漏的時間前,她無比憤怒又清晰地認識了這個世界——比她想象的,還要惡心。


    塞西莉亞姐姐和貝拉米·格林訂婚了。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塞西莉亞姐姐明明和卡萊爾哥哥是情人,為什麽她可以那麽毫不猶豫、那麽狠心地拋棄他?


    為什麽?


    她苦澀地喝完一整杯紅豔豔的葡萄酒,順著外麵濃鬱的蕙蕪草清香出去。


    清冽的冷風吹紅了她的眼,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了女子傷心的啜泣聲。


    “為什麽?為什麽她可以跟你訂婚,而我隻能頂著情人的名頭避過他人的耳目來見你?這不公平!”


    翠西尖利的嗓音就像一把很鈍、很鈍的銼刀,刮在約瑟芬本就破碎的心房,她仿佛被淩遲,身形不穩地靠著石牆。


    原來,城主堡的謠言是假的,翠西已經和薩利先生搞在了一起?


    她忽然很想知道,那個對她一向溫柔的薩利先生,會怎麽應對這種難堪的問題。


    如果、如果他能跟翠西斷幹淨,那她可以選擇不知道這件事。


    “翠西,我以為你足夠聰明。”


    薩利先生的聲音冷冰冰的。


    約瑟芬籲一口氣,還未放鬆的肩膀在聽到接下來那一句徹底僵掉。


    ——“她隻是家族聯姻工具,就算不是她,也會有別人,以後不許你去找她麻煩。”


    她張著嘴,感覺心房有道巨大的口子,冷風唿唿地吹過,帶走她全身上下那僅存的一絲暖氣。


    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沉寂了太久的東西在慢慢覺醒。


    “薩利先生?是嗎!”


    ——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主動站了出去,冷冷地看著麵前的兩人。


    一身白色製服、短發利落的薩利先生依舊眉目溫和,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那樣。


    ——在她被貴族女孩推倒在地,身上滿是髒汙時,隻有薩利先生逆著光,唇角微彎,遞給她一方粉色的帕子。


    約瑟芬的心被一股股濃烈的酸澀浸泡。


    她以為薩利會驚恐、會辯解、會作保證……


    但那也隻是她以為而已。


    薩利先生靜靜地站在翠西旁,那雙向來溫柔的綠眸,似乎被冰冷的冬雨衝刷過,隻留一片片空白與濕冷。


    “薩利先生,你不解釋嗎?”約瑟芬直勾勾望著兩人,腳步趔趄,勉強向前走了幾步。


    向來目中無人的翠西猶豫著往後退了一步。該懂的她都懂,一個聰明的“情婦”,這種時候就應該識趣地退場。


    “啪”——她如碧藕的手腕被男人抓住。


    “薩利……”


    “安德森小姐,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前的情婦,也將是我以後永永遠遠的情婦——翠西。”


    約瑟芬難堪地咬唇,比月色還慘白的臉劃過一抹銀光,她死死撐著飄搖的身體,不甘心、又暗含警告地,“你說什麽?薩利·貝爾先生,我能請求你再說一遍嗎?”


    “翠西·霍爾小姐,將是我薩利·貝爾,永永遠遠的愛人。”


    冷漠的音調,英俊的側臉。


    他似乎就是薩利先生,又似乎,不是。


    一股衝動攫住了約瑟芬,她低低輕笑幾聲,華貴的披肩隨著她的步伐緩緩掉落在雪白的地麵。


    她捂著臉,似在抽泣,一步一步地靠近兩人。


    “薩利先生可真過分呢嗎,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你和塞西莉亞姐姐一樣,都好過分。”


    “好過分,好過分……好、過、分!”


    她的表情還是悲傷的,可在吐出最後一個音節時,她被陰影完全籠罩的右邊臉詭異地猙獰扭曲,抬起塗著綺豔指甲的右手猛地揮向翠西。


    “啪——”


    極響的一聲。


    空氣凝滯幾秒,翠西驚恐的聲音才慢幾拍地響起:“薩利!”


    隻見薩利白皙英俊的右臉腫的老高,還有三道斑駁可怖的血痕——他擋在翠西身前,無悲無喜的空白眼眸變得陰鷙,就連眉間,也沾染了幾分鐵血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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