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探入了他的神識。


    天璿星君幾乎在第一時間驚醒。奇的是,他感受到自己心跳自然、唿吸平穩,似乎並不擔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懶洋洋的,含含糊糊,帶著些許笑意:“別鬧。”


    活了一千八百多年,他若還認不出自己的聲音,就當真可笑了。


    但這個語氣……


    這個語氣怎麽可能是他說出的!


    天璿如醍醐灌頂,猛然一下睜開眼,入眼盡是一片紅豔豔。紅的屋梁,紅的門窗,床上還貼著兩個紅喜字。這頭,是紅的帷帳,紅的被褥,雪白的肌膚……


    肌膚?


    他不由得大吃一驚,看向懷裏攬著的女子,略有些眼熟,端的是眉目如畫,瑩潤可愛。兩人的長發糾纏在一起,身子也交疊在一起。她抿著嘴促狹地笑著,一副偷偷幹了壞事被抓包的表情,有幾分尷尬,又有幾分得意。


    天璿終於認出此人是誰,心頭大駭,又窘迫又難堪,猛地推開她。此人毫無防備,挾著身上蓋的大紅色被褥滾下床榻。被褥一褪,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未著寸縷!


    “你……”天璿立時氣血翻騰,自丹田深處湧出一股熱浪直逼天靈蓋,漲得滿臉通紅,禁不住怒道,“不……不知廉恥!”


    那女子裹著被褥從地上坐起來,下巴擱在床沿,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扁了扁嘴,竟似有些委屈和嬌羞的意味:“穆哥哥。”


    他沒時間去想這個稱唿中的情義,想施個仙法變身衣裳出來,終究還是太過慌亂了,忙中出錯,毫無成效。餘光瞥見地上淩亂地散落著幾件大紅色衣物,隔空一指,那衣物卻紋絲不動。


    法力怎會如此不濟?


    他不由得心裏一沉,探查之下,發覺體內的靈氣並不充沛,內田空蕩得如同凡夫俗子。


    天璿眉毛緊皺,弓起腿,拿過枕頭遮住要害,強行忍住欲將她扔出去的衝動,冷冰冰地盯著她,道:“巫姑娘,你對我做了何事?”


    在這般直勾勾的注視下,這位巫姑娘的臉也慢慢紅了,輕輕咬了咬嘴唇。


    他心裏卻微微一動,心跳驟然加速,好似被蠱惑了一般,忍不住想傾身覆住那雙唇。


    天璿還記得它的滋味。又香又軟,十分銷魂。


    這一走神間,巫姑娘已吃力地爬上床榻,姿勢極為別扭,娥眉輕蹙,身子微微顫動,似乎在強忍不適。她輕手輕腳地為天璿蓋好被子,自己也掀了被子一角鑽進去,環住他的脖子,柔嫩的臉在他肩頭蹭了蹭,找了個舒適的位子靠了上去。


    柔軟的身子,曼妙的曲線,怦怦如雷聲大的心跳……


    天璿像是著了魔一般,唿吸漸重,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探手想推開她。不防身下一暖,他渾身一顫,垂下眼,隻見一具溫熱的身子貼了上來,大腿根部還印著幹涸的血跡。


    大紅的被褥,雪白的肌膚,殷紅的血漬……


    這場麵太過香豔刺激,天璿轟鳴的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竄而過,他神色喑啞,心跳愈發劇烈,一個把持不住,猛然箍住巫姑娘的後腦勺,俯下頭去親吻她的嘴唇,然後是臉頰,脖頸,胸脯……


    果然是記憶中的滋味。


    九天之上清心寡欲的上仙天璿,此時如同欲念深種的凡人一般激動難耐,沉醉其中不可自拔,腦袋裏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燒盡了他最後的理智。


    巫姑娘在他的親吻和觸摸下顫栗著,緊緊抱住他,身子輕顫,肌膚相親。


    引火燎原。


    天璿覺得好像沉入了一個古怪的空間,浮浮沉沉,又熟悉又陌生。


    他聽見自己低聲笑著開了口,語調十分輕佻,隱含著一絲寵溺,十分的陌生:“小巫女,為何窺我神識?”


    “種了些東西進去。”她低低喘息,帶著顫音道,“此為傀儡蠱,害怕麽?”


    “為何要怕?”


    巫姑娘聞言,迷離的眼中覆上一層氤氳,揚起臉啄了啄他的額頭,半真半假地道:“此為禁術,惡毒非常,將使你我生死相隨,永生永世,不得分離。你也不怕麽?”


    傀儡蠱,這名字一聽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可天璿卻愕然發覺自己唿吸漸平,當真是一點都不在意,調情的話不受控製一般脫口而出:“若你喜歡,永生永世作你的傀儡又如何?”


    “油嘴滑舌。”巫姑娘笑著抓過他的一縷頭發,纏在手指上轉了幾圈。玩弄一番,忽然輕聲道,“穆哥哥,我……我有些怕。”


    天璿不由自主地抓過她的手,安撫地捏了捏,嘴巴像是受到咒術似的不受控製,道:“莫怕。你我兩情相悅,天地為證,神仙為媒,誰也無可奈何。你乃我心頭之血,我定會護你周全,不會讓任何人傷及你一分一毫。”


    “心頭之血?這是何說法?”巫姑娘忍俊不禁,複又輕聲低語,“那這心頭血……比起做神仙又如何?”


    她的長發散落在天璿的胸口,癢癢的,帶著一點酥麻。


    “穆哥哥,你是想做個孤苦的神仙,還是與我做一對亡命鴛鴦?”


    天璿不禁低頭,把臉埋入她發間,嗅到一股清甜的體香,他貪婪地嗅了又嗅,伸手將她摟住,攬在懷裏。“做不做神仙不重要,我隻想和你做一對鴛鴦,哪怕是亡命天涯,也好過在九天之上孑然一身。”


    懷裏的人笑了一聲,他能感受到她胸腔隨著她的笑聲而帶動的顫音。天璿垂眸,見巫姑娘嘴角揚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做亡命鴛鴦太苦,不如我們一起做神仙罷。”


    天璿攬在她腰間的手不禁收攏了幾分。


    巫姑娘揚起頭,嘴角的弧度未變,臉上微微泛紅,眸子裏有一道奪目的光彩:“穆哥哥,記住你今日的話,莫要食言。”她拉著他的胳膊一抬,輕輕掙出他的懷抱,用被角裹了裹身子,好似有些害羞,赤著腳下地,在淩亂的喜服裏一陣翻騰,取出一隻不起眼的盒子,盈盈走來。


    天璿伸長手臂,將她往懷裏一帶,笑道:“這是什麽?嫁妝麽?”


    巫姑娘卻難得鄭重地道:“此是我楚巫最緊要之物,亦是我的命根,我將它交由你……”


    “篤篤篤!”


    卻在此時,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他臉色微變,沉聲喝道,嗓音啞得將自己嚇了一跳:“誰?”


    “兄長莫不是在貪睡吧?”那拍門之人開了口,卻是個女子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一絲不正經,與天璿方才調笑的語調如出一轍。這是他的小妹搖光星君。


    緊接著一道男聲響了起來。“休得胡言。天璿星君穩重端正,自當不為俗念所困。”與方才那聲不正經的話截然不同,這個聲音一本正經,出自他的同僚,北鬥七星君之一的開陽之口。


    天璿不由心頭一緊,清了清嗓子,問:“何事?”


    “兄長,巫瑤去小公子屋裏了,咱們去看看吧!”


    巫瑤?


    他一怔,看向懷中之人。巫瑤不是在此麽?


    搖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兄長快些,別等巫瑤施展完巫術了……”


    天璿還在出神:如果去小公子屋裏的是巫瑤,那他懷裏這個眉眼和巫瑤一模一樣的人,又是什麽?


    此時,他弄丟的理智終於迴來了,駭然將懷中的巫瑤一推,一時力道沒把握好,不覺身後一空,卻是自己不當心跌下了床。


    門外之人聽到了屋裏的動靜。“星君可有不適?”開陽的聲音裏帶了一絲關切。


    “一聽名字就這樣激動呀?”搖光吃吃直笑,“不枉巫瑤昨日那般待你。”


    聽到這話,天璿星君胸腔裏的那顆心髒大幅度地抽搐了幾下。“無妨。”他生怕二位會破門而入,見到這幅不堪的畫麵,連道,“你們先去,我隨後就到。”


    “快來哦!”


    “嗯。”天璿敷衍地應了一聲,緊張得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待門口的影子走遠了,這才鬆了一口氣,擦了擦滿頭的冷汗,仿佛剛結束了一場惡戰。


    對於旁邊這個和巫瑤長得一樣的人,天璿不知如何麵對,正在心裏琢磨些什麽冠冕堂皇的話,借以掩飾尷尬,僵硬地扭過頭,目光卻落了個空。


    巫瑤人呢?


    她是什麽時候走掉的?


    為何自己全無所覺?


    天璿隱隱察覺到不對勁,環顧一周,四周依舊是紅的屋頂、紅的帷帳、紅的被褥,隻是……


    這窗上並無喜字。


    這地上並無喜服。


    這屋裏,也並無他人殘留的氣息。


    天璿陡然一驚,當即一查內息。磅礴雄厚,仙氣充沛。


    再一探神識。清明安泰,齊整無虞。


    天璿麵皮抖了抖。那麽,剛才那些是什麽?


    他又低頭看了看身上,衣物穿戴整齊,仍是昨夜和衣睡下的樣子,隻是皺了幾分。


    天璿星君愣怔許久,思及方才種種,臉色變了又變,十分精彩。


    是了,若真是巫瑤,她怎麽會喚“穆哥哥”這麽個肉麻惡心的稱唿?


    而自己……


    天璿麵上又冷了冷。自己怎麽會輕佻地與她調笑,怎麽會急不可耐地對她動手動腳!


    從始至終,這間屋子裏僅有他一人。


    ——方才種種,不過南柯一夢罷了!


    想他堂堂北鬥七星君之一,九重天上出了名清心寡欲、冷心冷麵的上仙,無欲無求地活了一千八百多年。在見到巫瑤之前,連姑娘的小手都不曾拉過,不想昨日才被她“那般”了去,而今更覺羞辱,他居然……


    居然做了如此荒唐淫靡、不堪啟齒的夢。


    而這夢裏的女主人,居然還是昨日才“那般”過他的巫瑤!


    仙人之夢,一貫隻做預示吉兇的兆相之用。如今他卻做了此等不堪迴想的夢,天璿自然在第一時間猜測此夢出自巫瑤的手筆,而將自己定力不夠心性不堅才遭了算計的緣由拋諸腦後。


    楚巫狂妄詭譎,果然有些刁鑽本事!


    天璿星君頓時眼前一黑,心頭又沉重了幾分,又想到了被她“那般”一幕,恨得直咬牙,連連做了好幾個深唿吸,才勉強把胸口那股翻騰的氣血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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