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佳節,老天爺倒是很給麵子,天氣出奇的好。


    一輪皎潔的圓月掛在半空,郎朗清輝灑向人間,庭院之中草木芬芳,蟲鳴四起,好不熱鬧。宴會眾人都沉浸在一片和和樂樂的氛圍之中。


    月光之下,平地之上,小姑娘靈動如仙的一曲獨舞,雖算不上豔驚四座,卻也是出乎了太多人的意料。


    頭戴累絲金鳳釵的錦衣美婦人靜靜坐在桌案後,觀賞完阿晚整支舞,一雙秀致的柳葉眉微微蹙起,水色瀲灩的鳳眼凝住了片刻,像是在認真思索著什麽。


    這還是長公主顧嵐第一次真正的看阿晚跳舞,自從當年撕書之後,阿晚大鬧一場結果險些送掉小命,學舞一事仿佛就成了她們母女之間不可提及的禁忌。


    盡管最後,在太子殿下的勸說之下,長公主還是妥協了,將周娘子請進府中,教習阿晚學舞,直至今日。


    但是這兩年來,約莫是心結未解,她從不會像以前監督阿晚學習一樣,主動詢問阿晚習舞的功課。權當做不知有這迴事,自欺欺人罷了。


    她不問,阿晚自然更加不敢提起,就連練舞,也每日裏隻縮在自己那個小小的院子裏,也隻敢跳給其他人看,生恐娘親不小心見了心煩。


    不得不說,兩年前的那一場衝突,終究是在她們母女之間留下了一道難以修複的裂縫。


    那個自小就被她嬌寵著長大的小女兒,曾經無法無天恨不能上房揭瓦的任性小姑娘,好像忽然之間對她生出了一些畏懼,在她麵前,越來越拘謹守禮了。


    曾經總是喜歡嬌嬌地賴在她懷中,無所顧忌地要這個要那個,不給就耍潑耍賴的小姑娘,好像忽然之間,就消失了。


    不,也許並不是消失了。隻是在她麵前藏起來了。


    長公主顧嵐看著幾步之外,那個嬌氣地抱住太子胳膊,甩來甩去的天真小姑娘,如是想到。


    要不是今日阿晚興致上來,非要展示一下自己新學的舞蹈,她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這個小女兒多少珍貴的時光。而且,恐怕會繼續錯過一輩子。


    思及此處,美婦人眼睫忽然有些濕潤,她拿了帕子輕輕地拭去眼角的淚花。幸而此時有夜色遮掩,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兩年前書房之中,阿晚捧著書歡歡喜喜地遞給她之時,小女兒心裏,應當是期待著她的肯定的吧。


    然而當時的她,卻是因為世俗流言所限,不分青紅皂白,便將那書撕了個粉碎。之後,更是將她禁足。


    這些年來,也是對學舞之事不聞不問。


    直到今日,看到小姑娘跳舞時一絲不苟的專注模樣。她才忽然醒悟,舞蹈對於阿晚,究竟是怎樣一種重要的存在。


    難怪這固執的小丫頭,當時會以絕食據理力爭。


    曾經,是她以世俗之人的汙穢,曲解了小姑娘一片赤子之心,她錯過了太多屬於小女兒的珍貴時光。


    幸好,為時未晚。尚可補救。


    女人柔和的唇角彎出一抹弧度,眼中一片清明,仿佛霧靄散盡,終於柳暗花明。


    “沒想到這丫頭跳的竟然這般好,有這樣的寶貝閨女,可真是讓人羨慕的緊啊!”


    一旁的安老太君點點頭,笑容慈祥地誇讚道。


    長公主既然已經想通,聽到這番話,自然也就不像以前一樣別扭了,反倒確實生出一些與有榮焉的自豪之情。


    她的小女兒阿晚,果然是長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並為之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能做到這樣好。


    “哪裏,您家那位探花郎才算是人中龍鳳呢。聽說如今,京裏有待嫁閨女的那些夫人們,可正虎視眈眈著呢。”


    想到京城裏最近那些個流言蜚語,長公主顧嵐忍不住掩唇輕笑道。


    也怪不得各位夫人們都想要抓住這隻金龜婿了,這傅探花相貌本來就生的好,才學又高,難得的是品性還頗佳。


    這樣子萬裏挑一的少年郎,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了。


    據說有一位癡情的小姐,已經過了適婚之齡,仍舊遲遲未嫁,就是在等著這位傅探花呢。


    若是阿晚再大一些,長公主少不得也要像那些京城夫人們一樣,把這位傅探花良婿人選的首位了。


    好在阿晚年紀還小,離及笈都還有好幾年呢,還是個懵懂的小丫頭罷了,長公主也就沒有必要去湊這個熱鬧了。


    “哎,這孩子的婚事可讓人頭疼著呢”


    提起這個,就連一向豁達的安老太君,也忍不住長歎了口氣。


    自家這個孫兒也不知是未開竅還是怎麽的,周圍同他一般大小的青年,如今都抱上第二個孩子了,他這邊卻是半點兒動靜都沒有。


    同他提起這事兒,他也隻推說沒有中意的人,這事兒也就這麽擱置下來了。


    “不是聽說府中有位蘇姑娘,同您家長孫子是青梅竹馬的嗎?”


    安老太君聞言,愣了愣,倒是不知道外麵的傳言都已經這麽厲害了。


    傅母這邊,確實是有意撮合自家自幼喪父的外甥女和兒子。一則將來婆媳關係好相處也免了外甥女遠嫁他方,二則這兩孩子自小一起長大,關係也還不錯,而且外甥女是個溫柔良善的性子,將來照顧兒子她也能放心。


    隻不過,在安老太君看來,這隻是傅母的一廂情願罷了。


    這個長孫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他的性子她這個做祖母的還是略知一二的。


    明深這孩子,對那位借住在家的蘇表妹,恐怕僅僅是兄妹之誼,並沒有什麽男女之情。


    而且安老太君私下裏覺得,那位蘇姑娘,雖說現在看著賢惠溫柔,以她多年看人的眼光,這姑娘以後如何還說不準呢。而且蘇青漪終究是小戶出身,以後恐難以擔當主母之位。


    以長孫子的學識才貌和身份,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綽綽有餘,現在大把的名門貴女還排隊等著呢,實在沒有必要將就這位蘇姑娘。


    隻是如今,沒想到外麵的風言風語這麽厲害,都傳到了長公主這裏,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在搗鬼。看來是要盡快定下長孫的婚事了,以免有心之人趁虛而入。


    安老太君看了一眼長孫子,隻見他正同阿晚站在一塊兒,小姑娘拉著他的袖子,仰著頭同他說些什麽,青年眼中有著罕見的溫柔神色。


    這個孫子雖然平日裏麵上待人溫和有禮,但實則是有些冷淡疏離的。


    倒是很少看到他對小姑娘家這般體貼,一向有著潔癖的長孫,這會兒連小姑娘抓著他袖子都不介意了。


    阿晚這小丫頭,為人直爽大大咧咧的,倒是挺合她這個老太婆性子的。


    要是有這樣的小丫頭做孫媳婦兒,能讓孫子這種外熱內冷的家夥知道體貼,還能給她這個當祖母的解解悶,想想也是件挺不錯的事兒呢。


    哎,隻可惜兩人年齡相差稍微大了些,恐怕長公主這邊不會舍得啊。


    不然的話,自家孫子人長得俊才學又好,阿晚又是一副玲瓏嬌俏的小美人模樣。兩人站在一塊兒,郎才女貌,瞧著是再相配不過了。


    月色漸漸隱匿在雲層之後,清暉散去,夜有些深了。宴席也差不多接近尾聲,這次中秋家宴,可說是賓主盡歡。


    歇息了會兒,長公主將安老太君一行人送至府門處,與老太君告別,囑托馬車小心行駛。一片車馬轔轔聲響之中,大家夥也就熱熱鬧鬧地散了。


    門口處,顧承也同長公主說了幾句,準備順便告辭了,等會兒迴去宮中還得熬夜批折子。


    誰承想,衣袖卻被阿晚這個小家夥拽住了,顧承伸出手拉了一下,沒有拉開。


    小姑娘固執地拽著他的衣袖,皺著張小臉苦巴巴地看著他,清澈的杏眼中含著顯而易見的不滿神色。


    “阿晚乖,我迴去還有事兒要處理,改天再來陪你好不好?”


    少年有些無奈,抬手順了順小姑娘頭頂細軟的發絲,開口輕聲哄道。


    “改天是哪天?你上次也說改天,然後一個月都沒有過來,哼哼!”


    阿晚仰頭直視著他,聲音清脆地質問道。


    喲嗬,沒想到這小丫頭還這麽記仇呢。少年看著小姑娘皺成一團苦巴巴的小臉,有些忍俊不禁。


    不得不說,被人這般全心全意依賴和信賴的感覺,其實真的很好。畢竟,這是他上輩子活了整整一世,也未曾體驗過的。就像是他在這孤苦伶仃的世間,終於找到了一處安穩地寄托。


    重活一世,確實是老天爺賜予他的莫大福氣。其中最大的福氣,就是讓他重新認識了阿晚這個小姑娘。明明上輩子,他們還是相看兩相厭,連陌生人都不如的一對表兄妹。


    若非這一世他想要補償林家,也不會誤打誤撞地發現,上輩子反感厭惡的那個小姑娘,其實並沒有傳言那樣刁蠻霸道,反倒是赤誠可愛的很。


    三人成虎,果然並非虛言。


    顧承深鎖眉頭,認真思索了片刻,實在不忍心讓小姑娘失望。也罷,那些個折子,他這幾日熬夜多費些功夫看完,應當還是能抽出一些空隙的。


    少年微微蹲下身子,與嬌嬌俏俏的小姑娘目光平視,嗓音微沉地開口道,“聽說最近齊雲山的楓葉開的正好,最多七日之後,我就帶你去玩一趟如何?”


    “那說好了!誰反悔誰是小狗!”


    小姑娘脆生生的拍板定音,仿佛生怕他下一刻就後悔似的。


    阿晚握著小拳頭,伸出細嫩的小指送到他眼前,這是要拉勾勾的意思了,這還是小時候玩的把戲。都這麽大了還玩這個,少年無奈,還是伸出小拇指,與小姑娘定下了“盟約”。


    不過顧承怎麽也沒想到,這一次,他沒有失約,小姑娘卻失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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