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生活, 嗯,挺舒服的,這種舒服來源於兩方, 一方是青嵐實現了人生真正的自由, 也就是說,整個裴府的事務,全由她說了算, 不用顧忌太多人的情緒和喜好,這太爽了。另一方……好吧,裴錚的技術在飛一般的成長, 這個,也是好事對不對?身體上的歡娛很能帶動情緒的歡娛。


    在樂陽住了一個月後, 裴錚準備迴上陽,樂陽水域眾多, 這是好事, 但是在盛夏,水多就代表蚊蟲也多, 裴錚對那些東西煩不盛煩。


    青嵐當然能調出驅蚊的香包,不過這東西,也不是能擋個十成十的,總有些漏網之魚。一夜醒來, 胳膊上總能找到幾個小紅包,得抹三四天藥膏才能消下去。


    上陽就好多了,蚊子的毒性比樂陽可小多了, 最多叮出一個小紅點,抹了藥膏,大半天就能消下去。


    再一個,上陽地域廣寬平坦,裴錚在茂原有一個小型馬場,青嵐挺想去看看的。


    這兩人說要走,那絕對是雷厲風行的性子,東西都沒怎麽準備,說走就走了,氣得吉祥幾個差點兒哭出來。


    嫁妝還都在樂陽呢,就這麽伶伶俐俐的去了上陽,穿什麽用什麽?


    她們想的就是多,去年她們一行不也什麽都沒帶就去了上陽麽,可有凍著餓著了?就裴錚這種人,他要說迴上陽,那必是把上陽的一應都打點好了的,連拎包入住這句話都省了的。


    上陽才是裴錚的大本營,那裏肯定什麽都不缺。


    吉祥衝著青嵐嗬嗬了兩聲,姑娘的東西肯定是不缺的,可是她敢發誓,她們幾個的東西,一件都沒準備。姑爺恨不得把她們全扔在樂陽,永遠都不要迴到姑娘身邊。


    青嵐了然一般的摸了摸鼻尖,隻能安慰她們說:“你們收拾收拾稍後一點跟上來就是了,我喜歡騎快馬,不愛坐車子,我在上陽等著你們。”


    “哎,姑娘,那破軍一眾小郎怎麽辦?”


    “跟你們一起走唄,有破軍在,我也能放心些。如果他們有意向,讓他們到上陽各地走走,按照我教給他們的方法,各自寫幾篇遊記來,當做作業。”


    吉祥無言以對,這根本就不是他們有沒有意向的事,而是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姑娘就是想把小郎們趕出去,免得打擾她的生活。


    時人都說男人們才會色令智昏,可姑娘若是昏起來,也挺讓人牙根兒癢癢的。


    青嵐換了男裝,照例把頭發梳了一個高馬尾擰巴擰巴挽成個高髻用玉冠固定在頭頂,這種發型挺方便,不用盈盈幫忙,她一個人就能搞定。


    男裝也好穿,中衣長褲外麵套一件外衣,腰上盤扣腰帶一圍,再換一雙方便行路的靴子就妥了。


    要不是看見裴錚進來,她差點兒又想搓一把藥泥抹到臉上。


    “我覺得你這裝扮是想和我一起浪跡天涯,而非迴家,你完全可以再慎重一些。一路上,都有別院,如果累了,我們就在別院歇兩天再走,不著急。”


    不早說,青嵐瞪了他一眼,然後進了內室又換了一套衣服出來,這迴連靴子都換了,換成了更舒服的布鞋。


    原則上,她從來不會為了趕路而趕路,出了門,就是遊山玩水的過程,哪怕遇到風雨都不會掃了那種興致。不過,裴錚就不一定了,他這人,縱是天塌下來都不會失了儀態,她無法想像他一頭臉的灰塵仆仆或是他被大雨澆成落湯雞的樣子。


    新換的衣服是女裝,但是舒適度比較高,行動起來也方便,上馬下馬時不會被馬鞍勾住這個繩扣或是那個係帶,當然看起來也不會衣帶飄飄就是了。


    裴錚說:“今晚我們歇在六十裏外的別院,那裏有個鹿苑,今晚吃烤鹿肉。”


    青嵐看了看這天,越發燥熱了,然後他說吃烤鹿肉,是認真的嗎?


    特別認真。


    六十裏的距離,要是馬兒腳程快些,小半日就能到。不過她們沒催著馬兒跑,就那麽慢答答的走著,路上遇到稀罕些的花兒草兒還采了些插在馬鞍上,洗了兩迴臉,爬了一迴樹把掉落的小喜鵲送迴窩,生火吃了一頓烤魚。晚霞漫天的時候才到了別院小莊子。


    打理小莊子的是寅七,主管這片地方的農政稅收,不管官中的,隻管裴錚私人的,因為這裏有一塊地是屬於裴錚的私產。


    就是從那兩家倒黴商家手裏奪過來的。


    挺大一片兒,將近有四五萬畝,地方足夠大,所以才有地方建鹿苑。


    有鹿苑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這裏的種植模式,正是按照青嵐以前說的,可循環種養模式,一個莊子就是一個完整的生態循環係統。


    這個,大約也是裴錚故意要她看到的東西。


    真的挺有成就感的,起碼這片地方土地被養護的很不錯,土質遠比其它地方的田地的土質要肥沃很多。


    土地養護的好,就代表著糧食能豐產,糧食能豐產,受饑綏的人群就會變少。這隻是民生工程的第一步,他邁的不錯。


    “這種模式,僅你一個人在用,還是其他人也在用?”


    裴錚說:“去年隻是我一個人在用,其他商人和土地主都在觀望,今年已經有三成的人也開始試用了,如果今年獲利不錯,明年會有更多人用。這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青嵐點頭:“我知道。我提出的也隻是一個契機而已,沒有勉強人一定要用這種方法。有人會用,如你,你相信著我,所以敢用;自然也有人會置疑,如大多數觀望者。田地的事不是小事,多觀望觀望也是應該之舉。黎民多苦,我沒想著要徹底幫助他們擺脫這種境地,我隻給他們一些可行性的建議,說到底,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至於他們聽不聽我的,這就是他們的事了。”


    裴錚笑說:“你想的很明白,慶國這情勢,非一朝一夕能改變,畢竟這天下,庸才太多太多了。”


    所以青嵐的第二步計劃才是啟智。


    兩級分化的為什麽這麽嚴重呢?原因就是讀過書的人和沒讀過書的人無話可講,一方循了禮教,而一方隻循了人性的本能。


    這真的很讓人傷腦筋,因為很多庶民的本能就是胡攪蠻纏不講理,兩方說話跟雞同鴨講一般。


    青嵐一路見的太多了這種情況,很多人都是隻憑著本能活著,仿佛思維退化了的猿一般,連模仿的能力都失去了,隻剩麻木。


    青嵐沒想著要當個救世主,因為她救不了,她能做的也隻是把自已的星火傳下去,讓這個世界一點點的改變。


    能做救世主的,隻有生活在這方世界的人們。他們一點點的覺醒,然後改變世界,拯救自己。


    青嵐的神色一時間縹緲的近乎於虛無,裴錚猛的拽住她的手問道:“你在想什麽?”


    青嵐迴過神來,笑了笑說:“我在想——七月的戎原一定是一望無際的繁花似錦,大約……隴西也是這麽美麗的吧。你想不想隨我一起去看看?聽說草原上的星空與別處格外不同。”


    裴錚扯著她離開鹿苑,順著小路迴到別院,然後指著天空說:“戎原的星空與河西的星空並無異處。”


    青嵐哈哈大笑:“你著實多此一舉,若是在鹿苑時你讓我看星空,再對我說這話比現在說更有說服力。”


    “為何?”


    “那裏有鹿糞的味道啊!草原上的牲畜更多,但凡水草豐茂些的地方,肯定會有這種味道。嗯,還有……牲畜走青時散發出的那種味道,哈哈哈,我以前見過一個傻子,他以為那是麝香味,在公羊身上剪了一縷腹下毛戴在身上,哈哈哈……。”


    青嵐笑的太忘我,等笑聲終於停了,轉過頭看裴錚,卻見他神色頗為怪異。


    “怎麽了?”


    “沒事,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些關於麝香味的傳聞……”


    “嗯?什麽?”


    “你遲些會知道的……我讓人炙了鹿臀,應該快好了。喝酒麽?河西的酒水比南邊的偏烈一些,不過喝著不錯,吃鹿肉的時候小酌幾杯無妨。”


    “那就來一壺吧,要不幹吃著也沒趣,嗨呀,有涼風好月為伴,美酒佳人做陪,哎,裴小郎,咱也來一個不醉不歸唄?明日有雨,咱正好能歇一天……”


    裴錚微笑,有何不可呢?正事要做,風月也要談,且還要好好談。


    一壺烈酒半斤鹿肉,讓青嵐一夜不得安歇。


    裴錚麵上潮紅喘著氣說:“你聞聞,這榻上的味道像不像麝香味?”


    青嵐沒有骨頭似的伏在榻上,渾身酸軟難言,她轉過頭不理會裴錚的虎狼之詞。這個人,在床第之間向來沒下限,什麽葷話都能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出來。床下有多禁'欲,床上就有多顛狂,那種一種不死不休的狠勁兒……太吃不消了。


    裴錚輕輕的唱著:“豆蔻開花三月三,一個蟲兒往裏鑽……”然後就進來了。


    青嵐隻覺得有種晴天霹靂之感,腦門子都炸的發懵……這他娘的日子,沒法兒過了。


    以後爺要吃鹿肉喝烈酒,就把腦袋瓜子擰下來當球踢。


    ……


    磨磨蹭蹭的走了八天,兩人才終於到了上陽,剛進了門,就看見吉祥幾個正滿臉幽怨的瞪著她們。


    “嗬嗬,你們走的挺快哈,都趕到我們前邊去了,你說多可惜,咱們怎麽就沒遇到呢?”


    如意張口就懟:“可不是不巧麽,怕是姑娘走的路和咱走的路不是一條路,所以才沒見著。咱們就怕姑娘來時人手不著用,一路那叫一個風雨兼程披星戴月,五六天兒的路程生生趕成了三天。姑娘倒好,先頭還說要和姑爺快馬加鞭,怎麽這會子才到?”


    青嵐:……這不是浪過頭了麽……


    吉祥推了如意一把,然後又轉成笑臉說:“姑娘到了就好,省得我們時時掛心,姑爺身邊也沒多帶個人……真是讓我們好一場懸心。昨兒丁三哥收到了醜八的消息,我們這才放下心來。一路騎馬可是累了?我們已經備好了香沐湯,姑娘先泡著解解乏,多壽的雞絲香菌麵也快好了……”


    裴錚:……真該把這幾個扔在樂陽,瞧瞧這眉眼架式,好像她們是溫柔大度的正室,而他是個媚君罔上的妾室一樣。


    明天就讓丁三挑幾個丫頭送進來,這幾個,趁早扔出去了事。


    青嵐一邊走一邊聽吉祥說:“破軍和小郎們把我們送到這裏後就走了,說是姑娘交給他們的作業還沒做呢。……破軍說先去豐原,再進茂原,大概一個來月就迴來,讓姑娘不必擔心……”


    青嵐停下腳步問:“還有別的事嗎?我看你欲言又止的。”


    吉祥說:“十公子來信說八公子九公子去了隴北,四夫人也去了,不過沒過幾天又迴了郢州……”


    青嵐又停住腳步,四伯收了李家一個養女做了妾室,四伯母性子明快但也剛烈絕決,許是夫妻起了矛盾。


    四老爺做了的事,青嵐不想理,但是四夫人不能受了委屈。


    這事就看四夫人如何想了。


    青嵐的信發出去不到兩天,郢州又來了信。


    青嵐看過信後不免有些驚異之色,四夫人竟然要和離?


    這下麻煩可大了。


    ……


    四夫人麵容很平靜,她不緊不慢的說著隴北的事——


    “李氏腹中已有了孩子,兩人坐臥皆在一室,府裏下人也都稱她夫人,老爺也沒糾正……我處處像個客人一般,李氏說我要是想要什麽就跟她說……哈哈哈,我一個堂堂正正的正妻來到夫君身邊卻成了他的客人,他說李氏腹中有孕讓我多體諒一二……嗬嗬嗬嗬,我突然就不認識他了。如今的明四已然不是我的夫君了,他如今位高權重,有嬌妻在懷……他和我的情份早沒了,情份都沒了還留著姻緣做什麽?”


    二夫人急急的勸說:“你真是糊塗了,要和離的話早幹什麽去了?你為他守了十年活寡,養大一雙兒子,孝順了十年父母,這些,都不算了不成?你要是不和離,那李氏再得老四歡心她也是一個妾……再有,小八小九呢?你要是合離了,小八小九怎麽辦呢?你們到底夫妻了一場,何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四夫人搖頭:“二嫂,你不懂,正是有過情份我才不願走到彼此怨恨的地步,他到底是森兒霖兒的父親,我不願鬧的太難堪。至於森兒霖兒,我會讓他們去河西,小五兒身邊也缺人,讓他倆幫小五兒去吧,比在他爹跟前自在。”


    二夫人:“就再沒轉圜的餘地了麽?你再想一想,這陣子別急著下決定,等過陣子你冷靜下來後再說這事。你先歇著,我去找你二哥說說話。”


    四夫人知道二夫人是好意,想勸她打消這個念頭,可是,她真的沒有失去理智,她隻是……累了,不想再熬了。


    在空守的這十年之中,她熬幹了所有的熱切和盼望,熬到她的心冷了,熄了。


    明四納妾早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不是在嫉妒,她隻是覺得和明四的這段緣份,走到了頭兒。他不再熱切熟悉語重情長,她亦如此而已。


    不過這事確實急不得,且不說明四自己願不願意和離,還有盛京那裏呢,得跟老侯爺老夫人招唿一聲,兩個老人年紀大了,她怕他們受不住。


    二老爺肯定會罵四老爺糊塗混賬被鬼迷了心竅,會讓四老爺給她道歉認錯,可是真沒必要,捆綁不成夫妻,生拉硬拽的,太沒意思。


    ……


    青森青霖兩個這陣子也是倍受折磨,好不容易迴到了親爹身邊,結果整府的人都對他倆份外客氣,照顧的像客人一樣。


    還沒等緩過來,親娘竟又一個人離開了隴北……等他倆匆匆趕迴河西,竟又聽到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親娘要和親爹和離!


    兄弟倆立刻被震傻了。


    然後就是腦袋裏塞進一團亂麻般的糾結——親娘是好娘,親爹也是好爹,可是這麽好的爹娘……怎麽就走到這個地步了呢?


    和離啊!整個大慶自建朝以來二百多年總共才出了五個和離的婦人。她們與丈夫和離是實屬無奈,若非萬不得已,誰會選擇和離這條路走?


    所以,親娘為什麽非要和親爹和離?


    四夫人是這樣說的:“我和你爹就好比緊緊相挨著的兩盆炭火,燃著的時候,明知道對方不冷依然給對方取著暖……可這炭火總有燒盡的時候,炭盆總有冰冷的時候。一旦炭火熄了,既使我們挨的再近也不可能再給對方帶去溫暖了……我們早到燒完了,隻留下餘燼。你爹心裏對著我再燒不起來,我對著你爹也燒不起來了。夫妻之情,早就斷了。”


    青森問:“不是因為我爹納了妾?”


    四夫人搖頭:“不是,這世間納了妾的男人不知凡幾,你爹納妾,我不怪他,你祖父還有幾個姨娘呢,你外公也有妾室。我隻是,心裏不惦記你爹了。”


    青霖問:“那我爹呢?他惦記著誰?”


    四夫人笑:“我不惦記他了,所以不想再問他惦記著誰,他惦記誰,已經於我要緊了。如今我想說的是你們倆個,若我和你爹和離了,你們倆就不必迴隴北了,去河西找你五妹妹吧。你們也大了,應該學會怎麽保護自已了,日後,也少去隴北。我不是不讓你們跟父親親近,隻是你們也看到了,李氏不是個尋常婦人……小心些總沒大錯。”


    青森青霖一陣昏頭,感情這是把他倆的出路都尋好了呀?


    可是——


    “你不跟我們住在一起了嗎?”


    四夫人笑:“我啊,我有地方去。我外公給我陪嫁了一片牧場,我有很多年沒去過了,就在隴西,離上陽不遠,一兩天的路程。山腳下啊,有河有森林,夏季特別好看,我那時總騎著馬爬到山頂看日落……”


    兜兜轉轉,竟還是又迴到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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