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門,就不知道這天地有多大, 看著靠譜的人其實有多不靠譜。


    第一日, 行了六十裏,幾個小公子就覺得不行了不行了, 必須要休息了, 一路上騎馬走著, 腰也酸腿也疼, 胳膊也僵,背都挺不起來了,渾身都不像自個兒的了。


    到了驛站後, 一個個連腰都挺不直, 都是被長隨扶著進去的。


    真是沒眼看呐。


    驛站是官驛, 離盛京不遠, 常接待往來的官眷, 所以規模真不小, 建的和別院似的,廊橋魚池假山流水一個不缺。屋裏的家具也都是紅木製成的,看著特別體麵。


    青柏幾個進了屋就攤在榻上了, 這個時候真顧不得嫌棄榻上的鋪陳。等稍稍緩過一會兒, 長隨拿了茶水進來, 喝過茶後, 他們才有心思看看自己要住的環境怎麽樣。


    榻上的墊子有些舊,但是洗的特別幹淨,屋裏還燃過香丸, 茶具也擦的挺幹淨。


    這就行了,監學的生學宿舍也就是這個樣子,有些還不如這裏呢。


    現在髒的反而是他們,身上又是灰又是土的,抖一抖衣袖都能抖下半斤土。


    “備水,我要沐浴。”一刻都不能忍了,灰頭土臉的怎麽看怎麽狼狽。


    青嵐站在院子裏看著這幾個公子哥兒,不由得開始後悔,早知道他們幾個這麽嬌弱,以前就該多鍛煉幾次。這幾隻,下了馬後不管不顧的就攤在那兒了,護衛也不安排,車馬也不過問,甩手甩的特別心安理得。


    讓這幾隻護著她得了吧,誰護誰還不一定呢。


    福臨先進屋裏把榻上的被褥換了,重新點了香丸,要水燙過杯盞,整理著差不多了才出來。


    院子裏風光正好,青嵐就沒迴屋,一邊等著那哥兒幾個什麽時候想起她來,一邊詢問兩個帶隊護衛如何執守安置。


    這些人已經都是老手了,多次送年禮往返各地,自有一套行路規則。


    領隊叫王為,副領隊叫周用,都是三十多歲的壯漢,以前是府裏的私兵,後來,青鬆把下河莊的私兵都帶走了,隻留下二十個當做教官,繼續招驀訓練新人,他倆就是留下的教官。


    這迴明世子抽了一百個私兵當護衛,他倆正是頭領。


    這兩人經驗老道。


    青嵐隻問了幾句話就得出了這個想法,當下也就放下了心,讓他們各自忙去。


    迴過頭來,那幾隻還在一個勁兒的催著要水要吃食,驛站的幾名管驛連連致歉,讓他們稍等一會兒,洗漱用水正在燒著呢。


    態度卑謙的很,好在這幾隻都不是跋扈之人,好歹還知道不能失了風度。聽到管驛這麽說,便不再催著要水了,一個個人模人樣坐的端端正正。


    青嵐搖了搖頭,不做任何評置,轉身進了她的房間歇下不提。


    第二日,走過五十裏後,路邊遇到了一個茶腳店。茶腳店就是供路人喝茶歇腳的小店,搭幾張桌子,蓋幾間草廳,打一口水井,壘一間灶台,再備上些茶餅和大碗,就能開張了。


    行路人有富貴有貧窮,茶腳店相對應的服務就不同。


    和青嵐的車隊一起到茶腳店歇腳灌水的還有一隊行商,十來個風塵仆仆的男子,一人牽著一頭驢,驢背上駝著兩兜貨物,驢脖上綁著一對銅鈴兒,行走之間便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看見青嵐他們的車隊過來時,他們遠遠的避開,挑了一處背陰的地方停下。打頭的老者進了茶寮,掏出一把大錢買了十幾碗熱水,等茶水好了,他一股腦兒的倒進一隻水桶中,提著桶迴到同隊中。


    另外的人已經把驢身上的貨物都卸下來,牽著流的一身汗的驢去旁邊草地上打個滾,牽迴來後喂了幾塊豆餅,再打了一桶水分給十幾個驢喝


    青柏不解的問王為“王大哥,他們怎麽舍不得給驢飲水”


    王為迴答說“那些驢駝著重物行路,不可食的太飽,也不可飲的太足,否則容易傷了它們的脾胃。”


    青桐也問“咱們的馬匹是否也不能多食多飲”


    王為迴答“一般的道理。咱們的馬匹也都是在晚上填足草料的,白天裏都不給多食多飲。”


    然後,青桐又問“我看他們自已吃的粗糠餅,怎麽把豆餅給了驢這些驢吃的比他們還精細啊”


    王為又迴答“因為那些驢對於他們很重要,是一家子生計的來源。”


    可青桐還是不太懂,不過再沒發問,隻是看著那隊行商吃東西,一塊褐色硬餅就著半桶熱茶水,幾口就下了肚,然後打了一桶井水,把隨身攜帶的竹筒裝滿水,塞上塞子後,又拾掇著把貨物裝到驢背上。領頭的老者一揚鞭哨,驢子便又叮叮當當的上了路


    行商走遠了,車隊的護衛們也開始裝水準備起程,始終當做隱形人的茶腳店的店主這時才走了出來,對著周用躬了躬身,小心的說“貴人看著給幾個辛苦錢就中。”


    周用掏出一個大約二兩的銀角子扔給他,他又驚又喜的揖了一個大禮,高聲喊“貴人慢走,一路太平。”


    青柏幾個騎了一上午的馬,有些累了,便扔開韁繩跳進了青嵐的車子蹭車。


    他們幾個一進來,就擠的吉祥幾個去了別的車子上,青柏也不理這些,隻伸出頭從外望,看見周用後就問“你怎麽才給了店家那麽些銀子”


    青嵐無言的撫額,這怕不是個傻子吧


    和傻子同車,她怕自己也變傻,於是抬起腳,一腳把把踹出車門口,讓他坐在前轅板上多聞聞馬屁。


    青柏都被踹出去了,作為最會看人眼色的青桐不用多說,也乖乖的出去了,和青柏一左一右的坐在車轅板兩邊,完了還遞給青棣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六哥迴來的時間不長,還沒充分感受過五妹的兇殘本性,讓他感受感受吧


    青棣向外吹了一聲口哨,對青柏說“你不用問別人,以後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我,碰到我也不不懂的問題時,你再問別人。我跟你說啊,這茶寮就是小本營生,除了打製這些桌子,買的茶餅和茶碗,再加上最大的一項投入搭草廳子和打水井,其它的都是無本買賣。三分錢的茶餅就能煎兩大鍋茶湯,這一鍋茶湯就能賣個幾十錢。不說這些,就說咱們這迴,充其量就借了一下他的草篷子,水是咱們打上來的,火是咱們燒的,茶是咱們煮的,鍋也是咱們刷的,這要是放在平常,給他幾個大錢當柴火錢都可以。周大哥給了他一角銀子,已經是格外惠顧了。他什麽都沒幹就能白賺二兩銀子,你說他歡喜不歡喜哦,忘了說一件事,他這茶寮得給官府交一點兒保護費,要不然,沒這麽清淨。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那店家,說不得和某個小官有點兒關係,賞錢也拿的太平。”


    青桐在外麵又問“這又是什麽原故”


    青棣也悄悄的歎了口氣,搖了一下扇子說“五十裏路上隻一個茶寮,還正好開在官道上這可是個肥差事,若沒人刻意壓著不讓別人開,這一路,十裏八裏定會有其他的茶腳店,可是你也看見了,都沒有,所以我斷定,這間茶腳店後麵肯定有人給撐著腰,或者,幹脆就是某個小官或是強史的私營鋪子。至於我為什麽會這樣斷定,你們自已想去。”


    然後周用在車子邊上補充說“六公子說對了,那茶寮的確不是普通人家開的,店主是富江縣師爺家的一個妾室,剛才那個老兒,隻是看店的夥計。所謂民不與官鬥,但凡和官字沾了點邊兒的營生,平常民眾向來都是退避三舍的。至於別的官員和商家,這點小營生也看不進眼裏去。所以,六公子才會那樣說。”


    車轅上坐的兄弟倆,頓時不吭聲了。


    天黑時分,到了富江縣。富江縣裏也有官驛,可舒適度和豪華度遠比不上昨天的那個。


    被子枕頭上都是灰,窗戶紙都破了好幾格,也沒個假山金魚池的,就是空蕩蕩的一個大院子,磚縫裏的野草長的快有小腿高了。


    兄弟幾個進去轉了一圈又出來,著實是看不上眼呀,府裏二等下人的院子都比這個強。


    “要不,咱找個旅店住吧,這裏實在落不了腳。”


    “關鍵是,這兒就有兩個老吏在看著,真住這兒,咱們的飯食怎麽解決”


    青嵐下車看了一圈後,對王為說“今夜就住這裏,讓人去米糧店買些糧食,這裏的廚房還能用,水井也能用,收拾一下,咱們自己煮飯吧。另外,我估計一會兒會有人來拜訪,若是男子來了,就讓我六哥出麵接待。若是有女眷來,就說我歇下了。”


    王為點點頭出去吩咐護衛們卸車、喂馬匹和買糧油蔬菜去了,輪班執夜的事,由周用派人負責,兩班人互不幹擾,各自行動去了。


    吉祥幾個也取了水盆棉布,打水擦拭主子們住的房間,再一次的薰香丸換被褥杯盞茶具。


    另有五六個護衛去了廚房,燒水刷鍋準備做飯去了。


    青嵐幾個的飯食由福臨負責,從車上搬下來梗米白麵臘肉鹹魚就能做,行路中的夥食,不比家裏,怎麽便捷就怎麽做,再不濟,摘些野菜都能湊出一桌菜來。


    水井邊上隱約有一塊菜地,也不知荒了幾年,裏麵長了很多野蒜苗和薺薺菜、蒲公英、水苣菜,收拾一下,夠清炒涼拌幾盤菜了。


    護衛們的飯就很簡單,一小半黃豆和一多半脫了皮的麥粒用水煮,煮熟了放兩把鹽,再水煮一個蔬菜湯就好。


    青柏看著和馬料沒差多少的粗飯忍不住嘖舌,這個,人真的能吃嗎


    結果兩幫子護衛分組,把兩大鍋粗飯吃的一顆都不剩,最後還用沒有一點油的野菜湯溜了最後一點兒胃縫兒。


    然後他一晚上都沒睡瓷實,夢裏總有一群人首馬身的人趴在大鐵鍋邊上,一口一口的嚼著馬料。


    早上起來,端著碗裏的梗米粥吃的時候,心裏不知怎麽有些食不下咽。


    一直走了五六天,每天都能看見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比如一戶人家寧願餓著一家子的肚子,也要叫家中的老牛吃飽。因為隻有老牛吃飽了,它才有精力耕田耙地,完成這一季的秋耕。


    再比如,他們路過了一個小村子,小村子裏好多人家,一家人隻有一件遮體的衣服,一家子輪著穿著出去。


    村裏一共二十來戶人家,竟沒有一個認字的人。


    這種景像,真的能擊中人的靈魂。


    小哥兒幾個隻留下三套換洗衣服,其它衣服,全給了村裏的人。


    青嵐好心歸好心,就是不太會辦事。


    青柏幾個穿的都是綢緞錦衣,即使給了這些人,他們也不敢穿出去,更不敢抱著這些衣服去典賣,萬一被人按上偷盜的罪名,那才是真正的無妄之災。


    一年能收種兩季糧食的地方,還能窮成這樣,要說沒問題都沒人相信。


    青嵐取了一張小額銀票讓人去三十裏外的小鎮上買些粗布迴來,又讓人迴村打探消息,自已騎馬到了田間地頭上看看。


    田地裏的營養層不厚,產出不高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根本性原因就是,這田地大都是荒著的。偶爾碰到一塊長了莊稼的田地,也是稀稀拉拉,禾苗又黃又瘦,一眼看著就是沒好好照顧。


    迴去後,去村裏打探消息的人也迴來了,青嵐拉著青柏幾個一道兒聽聽是怎麽迴事。


    “離這裏二十裏外的那個山頭上有一小股山匪,時常下山來騷擾周邊的村子。村民若有產出,必會被他們搶了去,搶到現在,村民們連種田的糧種都留不住,沒了糧種,自然沒法兒種地。還有一個原因,這是橫原縣境內,那個橫原縣老爺是個極怕事的人,有周邊村民上告說這裏有山匪,一直下來搶奪東西,結果那縣尊說,搶就搶吧,這不沒傷過人麽,忍忍就過去了。後來村民又告了幾次,他皆不受理,一直不曾出兵剿匪。再後來,這裏的情況越發嚴重,連田稅都繳不起了,那縣老爺也沒派人催過,像是把這裏拋開了一樣。不過我聽了一個老者說,原來也是催繳過的,不過那些糧賦也被山匪搶去了咱們在這個地方歇腳,山上的山匪肯定接到了消息。”


    青柏下子跳了起來,對著王為說“王大哥,咱們就幫著村民把那些山匪解決掉吧”


    青嵐又偷偷的拍了拍頭,這是個多麽清奇單純的傻孩子呀當初忽悠小八小九的那點兒機靈勁兒去哪兒了


    王為頗有些為難的說“五公子的提議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得先想一個萬全之策才行,畢竟公子和姑娘們,都是萬金是軀,萬一傷到了屬下萬死難贖其罪了。”


    怕王為再三推委,青柏就說“你實不必擔心我們,我們兄弟也非手無縛雞之力之人,你隻照常行事就行。”


    王為心裏發苦,不由的暗自思忖道“您說的倒輕巧,這一路上您就沒幹過正經的事,要不是還有一個六公子和五姑娘靠譜,這一路上指不定得鬧出多少笑話事呢。”


    不過他也知道青柏就是離出巢的幼鳥,心氣正,但是能耐不大,所以他把目光投向青嵐。


    沒辦法,這裏幾個人之中,恐怕也就這一位能做得了這個主,其他人,包括六公子在內,都做不了這個主。


    青嵐便問王為“假如要你去剿這支山匪,且又不許你有十之一的傷亡,更要護著我們安全無虞,你可有這個能力可能想出這個萬全之策”


    王為瞬間就愣了,他認真的想了一下後如實迴答“屬下暫時無法答出這個問題,因為我不知道山匪有多少人,武力怎麽樣,還要看他們的武器是什麽知道這些信息後,我才能做出相應的對策。”


    這迴青桐出聲了,他說“我知道這個,兵法有雲,知已知彼,就是這個意思。若要知彼,王大哥你派人上山打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青棣實在不忍心再看王為了,被兩個棒槌追著問這問那,尾實憋屈的夠嗆。


    派人上山打探消息當這是在演戲呢這周圍村民都是衣不蔽體唯唯諾諾的鄉野之人,他們大概連那山邊邊都不敢去。真有一個衣裳整齊的人上了山那不就明著告訴人家“我是探子”了麽,還打探個屁啊


    真當這些護衛都是能飛簷走壁出入山寨如入無人之境的高手呀


    真的,和這兩個相比,大哥真的挺不錯了,雖然花了一筆大錢買了一船的鹹菜,但是五妹也說了,就憑大哥拿迴來的那幾包種子就足夠抵了那幾千兩銀子了,相比而言,那船鹹菜就是個贈品。


    人家那是傻人有傻福,這兩隻純粹就是半瓶子亂晃蕩的棒槌。


    要是把這倆人換到郢州牧,早被人算計的一塊骨頭都不剩了。


    王為實在沒法了,隻能眼巴巴的看著青嵐,讓她給拿個主意。這事和這個公子扯巴不清楚啊,這兩人上下嘴唇這麽一叭噠就招來這麽多事,萬一他倆再一個腦抽讓他直接帶人強攻他以後真的沒法兒見明世子了。


    見證了人家傻兒了犯傻的全過程,萬一被滅口誰叫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呢


    青嵐微微勾了一下唇,青柏兩個立刻閉了嘴裝鵪鶉,連頭都不敢抬。


    這兩乖了,青嵐才對王為說“不必知已知彼,咱們守株待兔就是了,等兔子下了山,自然什麽都知道了。”


    這些山匪,隻搶錢糧卻沒傷過人,還算有的救。兔子來了,她的人手也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17 09:04:3820200219 09:28: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是混吃等死的一 10瓶;彌明 2瓶;緹寧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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