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入宮後, 家裏沒什麽變化,就是林氏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多, 三夫人焉了幾日又恢複了正常。


    今年各家的春日宴辦的也極撩草, 略有些名氣的姑娘都入了宮,夫人們的興致都不高, 大多走個過場就迴家了。


    青嵐沒出去,她要照顧陳氏,走不開。陳氏又生了一個兒子,生的時候受了番苦,身子倒是沒大礙, 調理兩年還能生。青鬆一直沒迴來, 信件也寄的不多,青嵐就怕她萬一來個產後抑鬱什麽的,所以就不免多跑幾趟。


    四姑娘出去了兩趟, 迴來後也是意興闌珊的,再不肯出去了。


    大好春光, 就這麽過去了。


    四月, 謝家二太夫人歿了,二太夫人是大夫人的親娘,她這一歿, 大夫人直接哭暈了。


    然後就是奔喪, 吊唁,備祭禮。


    天氣越暖,也沒個冰棺什麽保存屍身, 所以,為了亡者的體麵,祭靈五天後便起靈下葬了。


    喪事最磨人,沒日沒夜的守靈哭靈,隻短短五六天的時間,大夫人就變的憔悴無比,形消骨立了。就連明世子,都是胡子拉碴精神萎靡,一迴家,倒頭就睡了個天昏地暗萬事不知。


    青嵐能做的,就是讓小廚房多費心照顧她們的吃食,茹素三個月,若是不好好調理,可能要損了身子骨。


    陳氏雖出了月子,可身體仍虛著,還得臥床調養,跟前還離不得人。不過天氣好的話,她也能下床走動,到外麵曬太陽。


    照顧兩個人的吃食是照顧,照顧一家子的吃食也是照顧,青嵐幹脆讓多壽吩咐廚房,各房養身的湯湯水水不要斷。


    日子就這麽不緊不慢的過,四月就隨著孩子臉上的絨毛一天天的褪去,無聲息的過去了。


    五月,老夫人想去莊子上避暑散心,她沒帶兒媳婦孫媳婦,隻帶著幾個老姨奶奶和兩個孫女去了常河的莊子上。


    說實話,常河的莊子,真不是避暑的好地方,山上的樹還沒長成,河灣地也沒搭出個涼廳水榭的,沒的不多,蚊蟲倒是比府裏還多。


    大概老夫人的心事不全在避暑上,她其實還是想出來散心,謝家二太夫人的離世,其實早就有了先兆,但真正事到臨頭,她還是傷心不已。


    人到了某個歲數上,當她看到身邊的親人開始陸續離世時,那種心情是很難描述的。


    待在家裏容易觸景生情,索性出來平複一下心事,解解煩悶。


    好在莊子上也不是全然沒好處,山上的杏子黃了,梅子又青又大,塘基上種著的兩排桑樹,有幾株稍大些的掛了果,粉的紅的紫的黑的,看著極是透人。塘裏的嫩荷葉也露出了水麵,蓴菜蘆蒿芽長的肥嫩。


    多壽沒跟來,來的是小廚房的何嫂子李嫂子兩個,一個膳茶點一個善烹飪,再加上兩個幫廚,伺候六個主子的飲食很輕鬆。


    何嫂子用蘆蒿團子包了桑椹果醬蒸出了一籠青團,極得眾人喜歡,就連近來胃口一向不開的老夫人也吃了足足兩個。


    吃飽喝足之餘,也沒地方可去,青嵐就讓人用圍子圍出五六米的一塊河攤,她要教四姑娘學遊泳。


    四姑娘最先開始不敢下水,看青嵐花式遊了幾圈後,耐不住心裏癢癢,終於下了水。


    遊泳是很消耗體力的一件事,四姑娘在水裏撲騰了一中午,下午身上就軟的像一根麵條似的,爬在榻上起不來,充分讓青嵐認識了她有多廢材。


    累歸累,不過玩兒水太有魔力了,第二日吃了朝食,四姑娘拖著兩條酸軟的腿又拉著青嵐要去學遊泳。


    青嵐笑著跟上去。


    一連學了五天,四姑娘遊泳學的不怎麽樣,飯量倒是從小雞進化成了小豬,一頓一碗白米飯都不夠吃。


    半個月後,吟詩突然發現,四姑娘的小衣不合身了,其他衣裳也略有些發緊。


    又十來天後,幾個丫頭給四姑娘洗澡換衣時,猛的看見自家姑娘細長的手臂上軟肉沒了,小腹上也像貼了一塊龜甲似的,用手一摸,緊繃繃的,兩條腿上也有了線條


    倒不是不好看,就是怎麽說呢襯著姑娘嬌弱無骨的氣質,怎麽看怎麽別扭。


    五姑娘真是有毒啊


    老夫人終於要迴府了,四姑娘跟前的丫頭們先偷偷的鬆了口氣,再住一段時間,她們怕迴府後大夫人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這一個多月,吃的飽,玩兒的好,見天兒的在莊子上跑,臉都跑黑了,心也跑野了。


    以前看見泥巴躲著走,生怕沾髒了繡鞋,現在看見泥巴,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富貴荷葉雞,第二個想到的就是這泥巴能捏成個什麽東西。


    大夫人料想著這位天仙大概是下不了凡了,沒想到啊,被五姑娘用一團泥巴就哄下了凡。


    來時拿的東西不多,兩個姑娘的物件才裝了一車子,迴去時,兩個姑娘的物件裝了三車子還有剩,最後歸置到老姨奶奶的那輛車上。


    迴府時,她倆頭上都帶了帷帽,家裏人也沒當她們怎麽,大約就是想著姑娘大了,知道美了,怕太陽曬傷了臉才戴了帷帽。


    一直進了內院,迴了屋子,一群人坐下說話時姐倆兒才摘了帷帽


    大夫人用手指著四姑娘,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這個曬的黑不溜秋的人真的是她那天仙一樣的女兒


    身量長了幾寸,身子骨也結實了許多,這應該是挺欣慰的事情,可她怎麽就欣慰不起來呢


    作為始作俑者,青嵐怕被大夫人遷怒,悄不聲兒的躲到老姨奶奶胖胖的身體後麵,看著四姑娘頂著一張蜜色小臉對著她親娘撒嬌。


    說嬉水怎麽好玩兒,泥巴捏的小物件多有野趣,用蘆葦杆兒編的螞蚱有多有玩兒,泥巴裹住的雞和鵪鶉有多好吃,桑樹上養的大白蠶有多嚇人,不過桑葉子煮茶挺好喝,桑果子做的果醬很好吃,還給府裏帶迴了一罐兒,裝果醬的小罐子還是她親手捏的呢


    大夫人不行了,我得緩緩,堂堂世家貴女玩泥巴什麽的,唉呀,不能想了,得再緩一緩


    這些不著調的事兒肯定是五丫頭教的,她不由得想瞪一眼青嵐,結果隻看到老姨奶奶背後露出來的一片裙擺,再往上移,就看見一雙眯彎了的眼晴,帶著討好的笑意。


    那半兒露出來的小臉上,曬的比自家女兒還黑。


    罷了,不說了,讓人準備珍珠白芨膏吧,一天照三次的往臉上敷。


    今年的遊湖就算了,什麽時候捂白了,什麽時候再出去。


    大夫人臉色實在稱不上好,她說什麽,小姐倆兒就答應什麽,小腦袋點的異常乖順。


    一屋子的人頓時笑開了,平時可沒見小五兒這麽乖過,這是心虛了呀


    心虛倒不至於,青嵐就是怕大夫人承受不住四姑娘的變化,人家好好兒一個仙女兒,跟你出去了一趟就變成了一個村妞兒,遭心不遭心呀


    好在四姑娘底子好,耐得住折騰,這一趟,不過就是臉上曬黑了些,其他的一點兒沒折損,眼界還變開闊了些。


    尤其把農穡之事弄明白了,好歹知道大米不是直接從稻子上長出來的了。


    這事兒也好笑,剛到莊子的第二天,莊頭媳婦送來了半袋子帶殼的稻子,然後就用別院裏的舂臼搗著脫殼。脫了殼的大米送到廚上,米殼洗一洗能縫枕頭,養花兒也好用處多著呢。


    四姑娘眼見著白米從稻殼中舂出來後,眼晴都直了,愣愣的問青嵐“粳米不是從稻子上長出來的麽”


    青嵐說“是啊”


    四姑娘又問“那這個是從什麽上長出來的”


    青嵐疑惑了一下,然後迴答“這個就是稻米啊,從稻穀上脫下來的。”


    四姑娘也迷糊了,她重新問“稻子上長的不是梗米麽怎麽長的是這個”


    青嵐一時愣了,她是真不知道這世上有人會不知道粳米是用稻子舂出來的,稻子上長白米誰敢這麽想啊照四姑娘這思維,麵粉也是直接從麥穗上長出來的唄,就跟棉花一樣,成熟了就裂開來,一抓一大把麵粉


    這得多天真才能有這樣的認知啊


    那四姑娘也覺得冤枉啊,長這麽大,也沒人跟她說梗米是怎麽來的,麥麵又是怎麽來的,至於桑養蠶,蠶吐絲,絲製衣好吧,她知道自已身上的衣服都是用蠶絲織出來的,至於是怎麽織出來的,那就不知道了。


    然後青嵐就發現了一件她以前一直忽略的事,這裏的人,很多人就是極度缺乏常識啊


    這麽一想,渾身就是一個激靈,她的道,原來在這裏啊她欠這方位麵的,不是煉鋼煆鐵之術,而是一本大百科全書啊


    以後,可有事做了。別管是不是真的,編一本大百科全書肯定比搞其它事更受這方天道歡迎。


    隻要不搞事,隨便怎麽搞。


    想是想明白了,但是身邊就有這麽一個缺乏常識的人想幹事情,得先讓這個人了解一下常識性知識吧


    所以,四姑娘才能曬成這般模樣,她要看麥苗長的什麽模樣,稻秧長的什麽模樣,看舂米磨麵,繅絲織布,一整個流程看下來,人就成這樣了。


    總之,沒大夫人拘著,身邊還有一個青嵐在,四姑娘很容易就被人帶著跑偏了。


    這一切,老夫人都看在了眼裏,可她沒說話不是,沒明確的說不讓青嵐把四姑娘往歪了帶呐,既這麽著,青嵐就默認她是允許的,索性就放開了性子帶四姑娘玩兒。


    這不,成果出來了,除了曬的黑了一些,真沒什麽別的損失,連傻白甜的性子都沒變。一迴來,嘰哩咕嚕一陣子,就把個青嵐賣的幹幹淨淨。


    青嵐覺得,她比大夫人還遭心,這傻孩子,什麽都藏不住,小嘴一叭叭,鍋都讓自已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15 09:39:3420200216 08:48: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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