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將手搭上去,上車時不經意一瞥,看到車轅邊幾片零落的紫色花瓣。“咦?”


    大人立刻問道:“怎麽了?”


    美人搖頭,“這時節,不知何處來的紫藤花,妾身看到有些驚訝。”


    大人也看過去,果然見到星點紫色。他用手碰了下,卻沒摸到什麽柔軟花瓣,指頭底下是幹硬的木頭表麵,似乎因為沾上了什麽東西而凹凸不平。“沒有什麽花瓣,也不知道從哪裏沾上了紫色的東西。”


    美人再看,果然什麽花都沒有了。


    美人眼底神色晦暗,掩飾的極好,溫柔笑道:“是妾身眼花了。”


    大人又要扶她,“上車來吧。”


    她點了點頭,而後看著空間已經變得相當狹窄的牛車露出猶豫模樣。“這……妾身在下麵走就可以了。”


    大人看看產屋敷,又看看風姿綽約的美人,哪個也舍不得,口中道:“你們兩個且勉強擠擠,我到車下去。”


    美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臉色微紅,流轉的眼波幾乎要將人的魂魄都吸走。


    她的每一個動作,好像都能讓人失魂。


    在牛車上的產屋敷看她同樣心動難已,臉上的表情卻越發扭曲起來。


    他因為身體虛弱而常年鬱鬱寡歡,仆人暗中罵過不知道多少次的陰鬱暴躁、性情孤拐。每天都為日漸衰弱的身體情況痛苦,身體康健的同齡人追求美人的經曆他從沒有過。


    他確實心動,心動後是更多的恨,無限蔓延的恨。


    恨不能長久的身體。


    恨他人的康健。


    恨正常人唾手可得他卻不能得到的歡樂。


    美人做了個嗅的動作,好像從無味的空氣中聞到了什麽。想著車轅旁的紫藤花瓣,散漫對他一笑。“你好像很討厭我。啊……我之前沒有察覺到。放心吧,我不會搶你的獵物!”


    美人一句獵物恥的產屋敷臉頰潮紅,嘴唇直抖。隻覺自己被看成了自甘下賤,卑微獻媚的賤人,怒道:“他才不是我的獵物,別把我……哼,你想搶盡管拿去!”


    美人茫然地看著他,弄不懂他的態度為什麽這麽奇怪。最後決定放棄糾結,嘴唇上揚。“那好,我可就不客氣了。”


    產屋敷懷怒不語。


    牛車緩緩向前行進。


    過了一會兒,美人探出頭,緩緩歎氣。“路這樣遠,怎麽好意思讓我一直坐車子而您一直在底下走呢,請您上來吧,隻要您不嫌棄……與我們擠一擠。”


    大人全然不嫌棄,就此登車上去。心道好在今日桃花馬有些不適,未曾騎它,不然三人一騎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


    美人抿嘴對他一笑。


    產屋敷不想看他們,往角落縮了又縮,邊縮邊窩火。


    美人引著他們開口說了些話,產屋敷隻當沒有聽見,大人卻和她聊了起來,相談甚歡。牛車行至五條渡口時,大人打簾看了看外麵,發現已快到了,滿心戀戀不舍。“小姐家住何處?”


    美人一低頭,麵頰微紅,嬌羞不勝,低聲輕輕說了什麽。


    大人什麽也沒聽清,將身體湊近了才又問:“什麽?”


    美人一扯嘴角,臉上露出張揚大笑來,“本大爺說,家住愛宕山啊哈哈哈!!!”


    大人心頭猛地一跳,向後跌坐。原本嬌柔不勝的美人已變成了一個粗豪漢子,額生鬼角,滿頭白發,一手拽住他的發髻。


    連那抓住他發髻的手,都是人類沒有的暗紅尖爪。


    哪裏來的美人?分明是惡鬼!


    大人如墜冰窟。


    產屋敷更駭的一動不能動,被眼前景象全麵衝擊。


    惡鬼將大人頭顱捏在手中,已覺穩操勝券,對驚嚇過度的產屋敷笑道:“小花妖,你是哪裏來的?怎麽這種臉色,難道是第一次自己獵食?本大爺可都還沒殺呢!”


    產屋敷根本擠不出話來,腦袋被超出自己認知的事物衝的一片空白。


    惡鬼看著產屋敷,還要再說什麽。未曾注意被抓住腦袋的男人,被他掙紮著從腰間拔出一振刀來。


    產屋敷隻見眼前刀光雪亮,一閃過後,惡鬼整條手臂都被斬斷,車內立刻滿溢腥臭。


    惡鬼痛吟一聲,“這刀……”


    男人根本不與他說話,借著優勢乘勝追擊。惡鬼破車而出,男人也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


    受驚的牛瘋狂向前奔走,撞翻車旁隨從,又撞翻照明的鬆明。火唿啦一下在牛車上燒起來,牛更加驚懼瘋狂,拉動車子不停向前衝。


    未曾下車的產屋敷手心冰涼,想跳車,看著那速度又不敢向下跳。稍一猶豫,火舌已竄到他身旁,將他逼迴車內。


    他渾身冰涼,喉嚨喑啞,眼眶通紅。放聲求救,卻根本沒有人理會他。


    惡鬼與男人糾纏作一團,打的難舍難分。隨從躺在地上哀嚎,自顧不暇。


    誰來救他?


    誰能救他?


    火焰灼灼燃燒,牛車劈啪作響,濃煙纏繞升騰。產屋敷嗆了一口煙氣,咳的幾乎斷氣。烈火已攀上他的腳踝,他驚叫著縮迴腳,火舌卻步步逼近。


    “救我!金銀家宅,我都許諾他!”


    慌急之間,產屋敷已忘記他迴不了家的事了。


    這一刻,要他拿什麽去換,他都一定會答應的。


    “你別再叫了!”熟悉的聲音乍然響起,不知何時出現的花藤詠勒住牛的脖子,對著後麵喊道:“想被煙嗆死嗎?!”


    花藤詠轉了一圈,看似纖細的手臂帶著牛連牛車整個轉了圈。而後他一鬆手,牛及牛車都被他砸入河中。


    產屋敷閉上眼,等著被砸入河中遭受巨大衝擊的一瞬,心想還是難逃一死。


    咚!


    沉悶的巨大的水聲,他的身體被撞的劇痛,疼痛使他昏過去又醒過來,冰冷的水淹入了他的口鼻。


    這時牛車一晃,一隻手探入車內,拉住了他的手。


    無慘緊緊抓住那唯一的浮木,想要說話,卻連唿吸都難以繼續,一連吐出許多個氣泡。


    又被煙熏,又被水嗆,他眼前發黑,身體發木,已經要徹底支持不下去了。


    他的後腦被勾住,來人貼住他的嘴給他渡了一口氣。


    沒有柔軟的觸感,粗糙的樹木紮著他的臉,嘴唇碰觸到的也是堅硬的木頭。


    不能說旖旎,也算不上纏綿。


    隻有那一口氣是真實而溫熱的,讓產屋敷更緊的勒住他的浮木,扼住唯一的生機。


    牛車沉沉下墜,重重砸上了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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