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 馬車抵達竹清閣。


    竺月徑直跳下車,迴頭擺手交代,“你們不必跟著了, 在外候著。”


    玉雲與玉舟應了是, 玉雲神情不變, 但玉舟卻咬住下唇。


    他剛要開口, 玉雲拉住了他。


    這麽一拉,竺月已經抬腳進了竹清閣內。


    “殿下說了在外候著, 你別動旁的心思。”玉雲不是看不出,玉舟想跟隨殿下入內。


    玉舟沒吭聲,默默垂頭。


    竹清閣的老鴇見舊客三皇女進了門, 歡歡喜喜迎過去, “哎喲,這不是三皇女殿下嗎?您今兒個還是上老地方嗎,奴家安排荷兒陪您呀?”


    這荷兒是原主招的次數較多的藝倌, 彈的一手好琵琶。


    燕安隻懂耍刀槍不動琴詩, 但卻是個音癡。


    她會對宋柳庭一見傾心,那還是在宋家的宴席之上,聽得宋二郎當眾撫了一首曲。


    曲終,那顆芳心便隨著宋二郎而去。


    竺月擺手,將老鴇推開了些,這人身上香料味重,嗆人的很,“不必, 今日不是你們竹清閣的舞月大會嗎,本宮也來湊個樂子。”


    “那您這邊請,奴家送您去二樓,那兒啊,視野好還寬敞,”邊走著,高大的老鴇還翹著蘭花指,拿帕子拍拍竺月的胸口,“待會兒殿下相中哪個了,可不要吝嗇喲!”


    老鴇意在大把的銀子。


    竺月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笑笑道:“本宮的為人處事,你還不清楚?”


    媽喲,這老鴇高大威猛的,手臂還可見肌肉,但一發嗲起來可不比女人差。


    整個像是大_屌萌妹。


    “哎喲,奴家是忘了,殿下揮金如土,是個願執千金買一笑的主!”


    竺月可不敢接這話,萬一囊中羞澀豈不是丟臉丟大發了。


    原主瞎擺弄亂揮霍,她可不是。


    老鴇將竺月帶到二樓的一出桌前,還叫來兩個清秀男童伺候她。


    見狀,竺月歎了口氣。


    還好是男童,不是少年。


    這裏男人侍奉女人,她還真有點怕。


    誰知下一刻,便有位十五、六歲的少年走至竺月身邊,拿眼示意男童們退下,邊還叫屈道:“殿下,您每迴來都喚的奴家,今日也讓奴家伺候您可好?”


    少年眉清目秀的,額間點有梅花,配上眼尾的含羞帶怯,是位小可人。


    他是老鴇先前提到的“荷兒”,藝倌白荷。


    “今日本宮可不是來聽曲的。”竺月淡淡道。


    白荷愕然。


    眼前女子與以往相同身著大紅衣袍,一隻玉手撐首,微抬起頭。


    鳳眸輕輕掃過了他,繼而落至一樓正堂中央的台子。


    人還是那個明豔的三殿下,但哪裏好似變了?


    似乎更奪目令人傾慕。


    白荷會意,親自為竺月看茶,“殿下也是為舞月大會來的吧?荷兒聽說大皇女、四皇女皆會前來呢。”


    “哦?四皇妹也來了?”竺月來了興致。


    燕秋來是為了岑寧,但燕凝呢?


    她的四皇妹嫌少上這煙_花之地,怎麽突然就……對竹清閣有興趣了。


    竺月摸著下巴,白荷咬唇迴道:“這……荷兒便不知情了,隻聽老鴇說今年京城多了好幾位新人,個個樣貌上乘……殿下,會有中意的嗎?”


    他眼巴巴望著竺月。


    竹清閣多數的小倌們巴結的都是大皇女,期盼能入她的眼,進而隨她迴大皇女府。


    白荷不同。


    他招待三皇女多時,比誰都清楚三皇女心思有對單純。


    三皇女,是一位再好不過的殿下。


    他想隨她走,後半生侍奉在她左右。


    舞月大會選美,數十位的美人將會上台獻藝,若被貴人看中贖身,日後怕是能享受榮華富貴。


    白荷擔心三殿下為的是挑夫侍而來,能入皇女府為妾室,可比在樓內做一生的小倌好的多。


    三殿下若帶走了別人,不要自己,那麽他該何去何從?


    白荷喃喃:“殿下……”


    “行了,你在旁安靜點,要是惹了我的興致,你就下去吧。”


    竺月打心底便不想讓人伺候,見白荷主動,她念在他為原主彈過曲兒的份上,才沒有趕人走,“我可不是要你在這兒伺候。”


    “是,荷兒會聽話的。”


    白荷規規矩矩地站在了竺月身後。


    竺月掃視一圈樓內,仔細探視過後,在自己斜對麵的方向發現了燕秋的身影。


    她果然還是來了。


    燕秋轉過頭,也看見了竺月。


    兩人不對付,燕秋的臉色不多好看,但她還是先點頭迴笑。


    竺月揚起茶杯,遙遙投去輕蔑地一眼,複而再不看她。


    竺月喝完一杯茶,白荷上前又為她倒滿。


    正尋思著竹清閣的茶水味道不錯,耳邊傳來了交談聲。


    “殿下,您怎的與三殿下學不好呢,這竹清閣可不是雅館啊……”


    “本宮知道,都進到了樓內還用你說這裏是哪裏?”


    “可……您這是何必啊?”


    “我有要事需辦,與三皇姐無關,往後不許隨意說皇姐的閑話。”


    “是,奴記住了。”


    “再說了,你沒看見本宮那大皇姐也來了嗎?三皇姐來是紈絝,大皇姐來便是賢德?”


    燕凝滿口譏諷。


    竺月聽完挑眉,她的四皇妹會替自己說話,令人著實驚詫。


    還以為燕凝與燕秋是一丘之貉。


    隻是燕凝上竹清閣辦要事,這話聽來有幾分正經地可笑。


    買小倌可算要事?


    竺月暗自發笑。


    一樓正堂內。


    “讓各位大人們久等了,今年新入樓的個個容貌不俗,大人們定會滿意。”


    老鴇揪著絲帕扭腰走上台子,他話音剛落,一樓便有粗狂的女音喊了聲“趕快點”。


    “哎喲,大人莫要著急嘛。”


    老鴇朝側旁招了招手,示意少年上來,“第一位,流音。”


    這位少年與白荷相像,也是抱著琵琶,演奏了一曲《陽春白雪》。


    曲子演完,便有人抬出了價,最後流音去了價最高的那人身邊伺候。


    竺月算是看懂了。


    這開價像拍賣似得,各方加價,若無人再喊加價,則價高者得。


    她從玉盤裏抓起幾枚果子,繼續看下麵美人一位位上台。


    岑寧既然是花魁,必然在末尾出場。


    她不著急。


    輪到第五個,老鴇喊了一句,“仲宜。”


    好半晌也無人出現,台下那少年扭捏著不肯邁步。


    他宛如一隻迷路的小白兔,眼裏有了淚花,“老鴇……我不要……”


    在場已有人吹起了口哨。


    仲宜更為怯懦,眼底盡是恐懼。


    竺月咂舌,還真是一塊可口小糕點。


    最後,仲宜還是被老鴇拖上了台,但讓他獻藝,他怎麽也不肯。


    圓圓的眼落著淚珠,楚楚可憐惹人想要欺負。


    秦丞相家的嫡次女秦懷柔對他這副小模樣愛得不行,立馬喊了價,“三百兩!”


    “五百兩!”


    竺月一聽,喲嗬,是燕凝的聲音。


    敢情燕凝來竹清閣是衝著仲宜來的?


    台上的仲宜聽到燕凝的聲音,不敢置信地看了過去。


    一瞬間,他眼裏的淚更多。


    四殿下,四殿下為自己來了。


    這便夠了,仲宜此生無憾。


    少年耷拉著毛茸茸的腦袋,可憐巴巴的站在那兒。


    秦懷柔不肯放棄,又加價道:“八百兩!”


    “八百五十兩。”


    “九百兩!”


    燕凝咬牙切齒,想必沒更多的銀兩了,“九百五十兩!”


    秦懷柔察覺到了她銀子底不豐厚,得意笑道:“一千兩。”


    燕凝還沒加價,她身旁的侍從拉住了她,“殿下不可,咱們銀兩不夠了……”


    “可我不能讓仲宜落入他人手中!”


    “那位大人,您可還要加價?”老鴇問道:“若是無人加價,那麽仲宜便歸秦……”


    “慢著!”


    竺月啟唇,彈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我出一千兩百兩!”


    秦懷柔頓時驚了,這突然插手的人是誰?


    她黑臉提聲道:“不知閣下何人?仲宜很得我心,不知您可否讓步一二?”


    “不好意思,我也看上他了。”竺月笑得豔麗,“買得起你就加,買不起你就乖乖地讓,這點道理秦小姐也不懂?”


    “你!”秦懷柔憤恨不已,被迫加價,“那我出一千五百兩!”


    “兩千兩!”


    秦懷柔氣得發抖,兩千兩,對方竟然出兩千兩!


    買這麽一個倌倌,她瘋了嗎?


    見秦懷柔不再加價,老鴇又問:“還有人加嗎?兩千兩。”


    燕凝雙眼發紅,她這會兒想要殺人。


    仲宜臉色蒼白,抬頭看了一眼燕凝,做最後的道別。


    他浸滿絕望的那一眼,令燕凝心口似被劍戳穿。


    疼啊。


    老鴇興高采烈,“兩千兩成交,仲宜便歸三殿下了。”


    仲宜被拖去了二樓竺月那桌。


    燕凝聽到“三殿下”三個字,渾身一震。


    她當即起身,“是三皇姐!快,隨本宮去見她。”


    不管什麽法子,就算是求,她也要把仲宜討迴身邊。


    仲宜不情不願被拖到竺月麵前,白荷望他那般不樂意,酸溜溜地道:“仲宜,你那是什麽神情?殿下可是好心為你贖身呢。”


    仲宜倔強地忍住眼淚,輕聲道:“我,我才不稀罕被……贖身呢。”


    “你不想被我買走,想被誰?”竺月勾唇笑了笑,“被我那四皇妹?”


    “你……”仲宜瞪圓了眼,“與四殿下無關。”


    他說得飛快,又很委屈,想和燕凝擺脫關係,但意識裏還是做不到。


    竺月打量著仲宜,琢磨不透燕凝是怎麽好這口的。


    原來她喜歡小白兔啊。


    仲宜被看得的全身發毛,他抽泣地說:“殿下,求殿下不要看我了……”


    這時有人快步奔來,“三皇姐,還請三皇姐高台貴手!”


    燕凝來了。


    仲宜下意識往她那麵靠,雙眼可憐兮兮。


    燕凝克製著不去拉他的手,扭頭與竺月說:“皇姐,今日我來竹清閣銀票沒帶夠,不然剛怎麽都會買下仲宜。你……能不能?”


    竺月朝著兩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倆先坐下。


    “等會兒說,好戲正要上演。”


    “啊?”


    燕凝不明所以,順著看向台子,便聽老鴇喊道:“咱們今日的最後一位,便是樓內的花魁,青蓮之君,岑寧。”


    秦懷柔當即問:“青蓮也能被開高價買走?”


    “這……這可不行,青蓮是咱們竹清閣的招牌。”老鴇揮著絲帕道:“不過價高者,青蓮會有優待呀……”


    他意思,來呀來呀,大把銀子造作啊!


    燕凝似懂非懂,“皇姐,你是為……”


    “嗯,我要見岑寧。”竺月眼裏滿是勢在必得。


    正堂內,一根飛舞的紅綢飄動著,花瓣卷卷而下,滿堂登時花香四溢,是蓮花的香氣。


    有一抹身影緩緩走至台的中央,如池中青蓮,他的懷中抱著一把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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