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韓鄀元根本沒想過劉林東會用自己做誘餌,換他逃生的機會。


    當觸手蜂擁而至,兇猛地撲向男人時,他隻能絕望地喊出一個不字,什麽也做不了。劉林東就這樣被巨大的觸手卷入海底,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瞬間消失在蔚藍色的大海中。海怪下沉時引起的漩渦帶著洶湧的亂流,掀得巨浪滔天,過了好久才恢複平靜。整個過程大約七八分鍾,但對韓鄀元來說,卻像數十年那麽漫長。


    畫麵太過殘忍,以至於他如同被響雷劈中天靈蓋,動憚不得,更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不……林東……林東!”怪物像它忽然降臨一樣又突然地消失了,除了漂浮的殘骸,再也沒有留下其他痕跡。出事的水域漸漸被血水染紅,刺眼的淡紅色向四周擴散,越來越大,觸目驚心。


    “林東!”他大喊男人的名字,幾乎是撲進水裏,推著木板往那個方向蹬腿。


    逆風,海浪一波一波地撲來,不到百米的距離變得那麽遙遠。韓鄀元從未這麽絕望,他瞪大眼睛,像一台老舊的古董車那樣漏氣,發出奇怪的嘶嘶聲,每一個關節都在抽痛,接近崩潰。他已經無法說出任何字句,隻能機械地,不斷重複男人的名字,每一聲唿喚都刻骨銘心。


    “求了你,千萬別出事,求求你。”即使拚命劃水,也無法加快速度。過了很久,他終於劃到了出事水域,對著茫茫大海唿喊。


    但除了此起彼伏的水聲,再也沒有任何迴應。


    他從海裏撿了塊大小適中的木片,當成船槳,在漂浮物中尋找希望。


    木板在殘骸中緩緩前進,忽然,半截被撕得稀爛的屍體從海裏翻滾而出,隨著水流撞向他。忽然出現的屍塊讓他受了驚嚇,手一滑,差點掉到水裏。而那具毫無血色的殘肢又在海浪的幫助下翻了個麵,露出蒼白的,死不瞑目的麵孔,眼睛直直盯著他看。近距離麵對死亡,是種從腦海中無法抹滅的驚恐記憶,即使那隻是遊戲裏的npc,但栩栩如生的災難現場還是讓韓鄀元渾身發抖。


    “有人活著嗎,聽到請迴答!”強忍住反胃的衝動,他強打精神,朝另一個方向劃去。


    水麵上浮著大量船隻碎片,但沒有幸存者。


    因為缺乏災難處理的經驗和應急能力,突發事件讓他驚慌失措,失去了思考能力。漸漸冷靜後,他才理清思路,打開遊戲管理器查看玩家名單。男人的名字依然在第四關,沒有迴檔,說明他還活著,隻是被海怪帶到了搜索範圍之外的地方。


    至於在哪裏,怎麽尋找,都是個未知數。


    “林東,能聽到我說話嗎?”雖然知道他還活著,卻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小隊徽章聯係不到男人。


    韓鄀元試了好幾次,能接通,可聽筒那邊隻有沙沙聲,不管說什麽都沒有迴應。他泄氣地坐在木板上,發了幾分鍾的呆,才坐起來,開始從漂浮物中撿取有用的東西。


    男人不知身在何方,他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努力活下去。


    他的運氣不錯,撈到一隻密封良好的木箱,從箱口刻的名字來看,是屬於大副的。裏麵有七八瓶朗姆酒,一袋相當有分量的錢幣,用絨布包裹著的精致小巧的布魯斯口琴。另外,還有個散發甜香味的小鐵盒,裏麵是糖果和巧克力。雖然分量很少,但這些高熱量的小玩意應該能支撐幾天。


    韓鄀元小心地把箱子抬上木板,承重的那一頭立刻被壓到水麵下,雖然不至於沉下去,還是讓他感到不安。


    他開始搜尋木製品,隻要能漂起來的,無論是木桶還是箱子,就算是斷成兩半的桅杆,也用繩子綁在一起。韓鄀元必須感謝男人把虛空倉庫送給了他,才讓他從裏麵掏出足夠多的麻繩,勉強做了一隻十分醜陋的,感覺隨時都會散架的木筏。完工後,他蜷在搖搖晃晃的簡易救生筏上,悲從中來。


    先不說男人的情況有多危險,就是暫時安全的他,也不一定能獲救。


    這裏遠離陸地,不知會不會有其他船隻經過,如果運氣不佳,在缺水和酷熱的情況下,就算有那幾瓶酒,也堅持不了幾天。


    而且這片水域到處都飄著死屍,血腥味很容易引來一些不速之客,如果遭遇鯊魚群或者其他攻擊性生物,憑這隻一撞就垮的木板船也是難逃一死。


    太多的不確定因素讓他感到無助,在緊張和不安中,他把搜刮來的口琴握在手裏,不斷安慰自己:“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隻要耐心等待,總有船會從這裏經過,到時候我隻要吹這個口琴,他們就會發現我,然後來救我。沒錯,韓鄀元,打起精神來,你還得去找林東,不能被這點小事打垮!”


    但他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先不說這麽大的海域會不會人品爆發剛好遇到經過的船,就算有,也不知是敵是友。如果運氣不好,遭遇到其他神手下的玩家,多半會被殺死。


    因為從這一關開始,殺死其他玩家可以獲得豐厚的經驗,還會爆裝備。遇見落單的玩家,不出手簡直對不起自己。


    “劉林東你這個混蛋,我寧願和你一起被海怪吃掉,也不想在大海上慢慢等死!”幹渴難耐,被缺水持續折磨著,實在忍不住的他猛喝了幾口朗姆酒,然後臉紅筋漲地發酒瘋:“大混蛋,沒有你我活不下去啊,快滾迴來救我,嗚嗚……”


    不管他怎麽哭鬧,唿喊,都無濟於事。


    精疲力盡後,太陽緩緩落下海平線,冷風一直在吹,氣溫下降得厲害。


    酒精的熱度消退後,韓鄀元冷得發抖,他開始意識到另一個危機——要如何度過溫差極大的夜晚。此刻,他坐在木箱上,努力把腳也縮上去。雖然蜷成一團,還是無法抵禦寒冷,體溫正在散去。冷風從背心穿過,連骨髓也凍結了,讓他既惶恐又慌亂。


    不知未來如何,看不到生存的希望,與男人天各一方……


    他被混亂的情緒逼到快要發瘋,抱住膝蓋,眼神有些恍惚:“林東,你到底怎麽樣了,搞不好你還沒出事,我就先熬不住了。”


    “大混蛋,你到底在哪。”漫長的夜十分難熬,這片水域溫差極大,白天至少有四十度,而夜裏能驟降至零下。寒冷和寂靜讓人坐立難安,為了排解寂寞,也為了能讓可能在附近航行的船隻發現他,他開始吹奏口琴。


    韓鄀元有些音樂知識,特別是口琴和烏克麗麗都正兒八經地跟著老師學過幾年,雖然達不到專業演奏水準,卻也悅耳。他挑了歡快的曲子,跳躍的音符在空曠的海麵上傳了很遠。不知是音樂帶著魔力,還是布魯斯口琴的穿透力太強,遠方有一個亮點,閃爍的光點慢慢朝這邊靠近。


    “救命,我在這裏,請救救我!”還以為是眼花出現幻覺,沒想到真的是一艘船。他揮舞雙手大聲求救,直到不大的民用船漸漸靠近,上麵露出一張他死都不想再看見的臉。


    “小豬蹄,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咱們又見麵了!”那人趴在船邊,雙手架在欄杆上,聲音愉悅地打招唿:“怎麽這麽狼狽,哎呀哎呀,被襲擊了?我說你的護花使者哪去了,丟你一個人在這裏,別告訴我他被幹掉了。哈哈,真是個好消息。對了,想要我救你的話,記得跪下來求我。”


    ……


    好不容易看到點希望,偏偏又是這個混蛋,韓鄀元咬住下唇,不肯開口示弱。


    “我還有急事,不能在這裏久留,你要不肯求我的話我就走了哦,你在留著等死吧。”做了個後會有期的手勢,小船開始啟動,緩緩朝西南方向駛去。他要走,韓鄀元立刻急了,雖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誰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這麽好的運氣遇到別人的船,萬一沒有,那就是死路一條。


    情急之下,他大喊:“等等!”


    船已經開出去了十幾米,又停了下來,絕對迷人探頭:“這是你求人的姿勢?喂,你的屁股甚至沒離開那個木箱。”


    草,這個乘人之危的混蛋。韓鄀元一肚子氣,又不能發作,隻好站起來,雙手合十地懇求:“拜托了,尊敬的絕對迷人,請您大發慈悲,救救小的。”


    “把褲子脫了,讓我看看你的屁股。”絕對迷人托著下巴,語氣輕快地下了命令。


    “你!”好不容易憋住一連串國罵和三字經,已經被憤怒燒得頭昏腦脹的韓鄀元知道他現在有求於人,隻能放低姿態。他硬是咬碎牙齒,附上一臉卑微:“您看那種地方幹什麽,又臭又不美觀,閣下隻是想知道我屁股裏麵有沒有東西吧。我可以發誓,絕對沒有,空蕩蕩的呢。你救了我,我肯定不能讓你白出力,隻要弄我上船,立馬給你煉化神器,怎麽樣?”


    絕對迷人想要什麽,他當然知道。隻要能得救,幫他煉一把神器也不是什麽難事,而且成不成還是未知數。


    “我說小豬蹄,你這個人倒是沒什麽大缺點,就是有時候自我感覺太好,太把自己太當迴事了。”刺耳的聲音飄來,帶著嘲弄和不屑,讓人不爽:“神器雖然逆天,但也不是必備品。能拿一把當然是好事,但是沒有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還不至於為了一把破武器帶個累贅。”


    “居然敢說我是累贅!”韓鄀元怒了,兩個拳頭捏得哢哢作響。


    “怎麽,我有哪裏說錯了嗎?你要不是累贅,難道還是可愛的吉祥物?”發出嘖嘖的驚歎聲,絕對迷人用手指敲打欄杆,漫不經心地說:“或者,是個暖床的好工具?難怪劉林東對你這麽著迷,感情是床上功夫了得,讓人難忘。這樣吧,我不要神器,你使出全力取悅我,好好陪我睡一覺,我就帶你上岸。”


    “愛救不救,滾。”幫忙煉化神器是他最大的讓步了,要讓他陪別人,不如立刻殺了他。


    “你不是最怕死了嗎,怎麽,捅你屁股比死還可怕?都是男人,別跟我談什麽守身如玉,惡不惡心。”繼續激怒他,絕對迷人雖然沒用塞壬之音來攻擊,吐出來的話語卻殺傷力十足。


    他語氣帶笑,卻句句藏針:“這麽跟你說吧,像你這種人,一不夠聰明,二是個麻煩製造機,手腳又笨。作重要的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誰帶著你都等於多了個巨大的負擔。我看那個劉林東不過是迷戀你的屁股,想多爽幾次,要不然根本不會保護你。所以啊,別做夢了,搞得你們真心相愛一樣。我看你唯一的作用也就剩下暖床了,除此之外,一錢不值。嘛,反正都是和男人睡,你就跟了我怎麽樣,我起碼不會上了你就把你丟掉,就算玩膩了,也給你安排個好去處。”


    “閉嘴,你懂什麽,不許侮辱林東!”寫文章他在行,吵起架來卻毫無殺傷力,憋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快滾,我就是用手劃也能自己劃到陸地上去。”


    “那好吧。”絕對迷人聳肩,十分惋惜地說:“希望你能撐到看見大陸的那一天。”


    說完,船隻繼續前進,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韓鄀元就這麽看著別處,在沉默中哽咽。屈辱和不甘一齊湧上心頭,悲憤得紅了眼。他用手背狠狠擦拭眼眶,硬是把眼睛裏打轉的淚水咽下去,然後抓起木片開始劃水。


    黑夜裏,他分不清方向,看不到未來,卻賭命一樣揮舞木片。


    到了第二天清晨,他的雙手已經酸痛得動憚不得了,周圍還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沒有盡頭。他躺在木筏上,渾身乏力,又餓又累,在漸漸升起的氣溫中越發絕望。到正午時,氣溫上升到四十度,韓鄀元開始出現脫水症狀,頭暈惡心,甚至產生幻覺。他的口很渴,這種幹渴是即使喝上幾大口酒也不能解決的問題,他需要淡水,不然越來越濃稠的血液無法順利輸送入大腦,最終隻會死亡。


    死神正在靠近,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去,卻不後悔拒絕了絕對迷人。


    “林東,除了你,沒人能碰我。隻有你,我的一切都隻有你能擁有……”他把手放在心口上,微微一笑,目光決然。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這文已經沒人看了,但是,才不告訴你們我要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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