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很是尖銳,字語之中帶著些許憤怒,竟然是個女子!


    我聽的一愣,連忙抬手指了指自己工服上‘雲北火葬場’的字樣:“那個……什麽……我是新來的,咱們是同事,應該……應該也算是工作人員吧?……”


    看見我身上的工服,她的態度明顯轉變了許多,直起腰板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接著放下手中的東西打了個手勢,示意我跟她出去。


    來到殯儀館的工作室,她從櫃子裏拿出了個黑色的口罩:“殯儀館進去之前都必須要戴口罩,你不知道嗎?你是新來的焚燒工吧,有什麽事嗎?”


    我尷尬的笑了笑,接過口罩帶在臉上:“沒什麽事,就是第一天上班,所以過來打個招唿。劉大爺跟我說你叫王柱,聽名字我沒想到你是個姑娘……”


    她聽了‘噗嗤’一笑:“劉老他的普通話不標準,我的名字叫王珠,珠寶的珠,不是王柱!”


    王珠這一笑使得氣氛瞬間輕鬆了許多,她抬眼看了看我:“第一次進來肯定好奇,不過看過了就沒什麽意思了,跟我走吧。”說完又迴到殯儀館,拿起工具開始工作。


    我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隻見台子上躺著一具五十多歲的男屍,著身體膚色鐵青,身上不少地方都有被針紮過的傷口。王珠一邊把一種白色粉末均勻塗抹在男屍的身上一邊說道:“他是突發心肌梗沒有搶救迴來,幸好你是現在過來的,一會還有個出了車禍的姑娘,聽說情況比較慘,估計我又要好好的忙活了一陣了。”


    王珠的手法十分熟練,清理身體,換衣服,化妝弄頭發一氣嗬成。不過這其中耗費的精力和時間也相當巨大,死人不比活人,他們不會配合著活動,同時人死以後皮膚也變的鬆弛了許多。在我看來隻是簡簡單單的換身衣服畫了個淡妝,她竟然忙活了接近兩個小時的時間!


    這期間我跟她閑聊了不少,王珠說她學的專業就是美容,大學畢業以後找工作也頻頻碰壁。不是自己不相中工作,就是工作相不中自己,隨後換了許多地方最終在殯儀館穩定了下來。說到底這行誰都不願意幹,她之所以能來也是奔著高額的工資和五險一金,最起碼是個穩定工作。


    問起工資的時候,她淡淡的應道:“不多,才一萬五。”


    尼瑪!才一萬五!我聽了心裏頓時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早知道入殮師和焚燒工的工資差了這麽多,昨天老劉麵試的時候我就說自己也是學美容的了……


    處理完了屍體,王珠把台子推到外麵大廳,招唿死者的家屬可以進來了,接著拿出一副耳機給我:“明天下班以後記得去自己買一副。”我正想拒絕,說自己沒有聽歌的習慣,就看到十幾個人唿啦啦的湧了進來。這裏邊男女老少全都有,見到那屍體之後全都開始痛哭流涕,此起彼伏的哭聲迴蕩在客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難聽。


    我跟王珠對視一眼,這才明白她為什麽要讓我準備耳機……


    這些人哭的很是悲傷,讓人看了於心不忍。不過王珠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場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看不見這一切一樣。


    死人的講究有很多,跟農村略有差別。在江村,人死了以後有錢的會搭個靈棚,由家裏的子女守靈七天,然後抬到墓地直接下葬。沒錢的則直接在自己家中守靈,而後抬出去下葬。除此之外沒有什麽太過繁雜的程序。


    而到了這裏,因為沒有了守靈的程序,所以屍體由入殮師處理完畢之後,家屬要先哭上一次,接著將其生前的東西和屍體放在一起,三叩九拜之後由家裏人抬到焚化室,繼而推到爐中火化。等拿出了骨灰,還要在焚化室等上半個小時,這叫做‘停靈’,其意義是讓散開的靈魂重新聚集在骨灰中。最後一路撒著紙錢將骨灰帶走,送到墓地進行安葬。


    整個過程我和王珠都必須在旁邊看著,不過不能開口說話,等著一切完成以後按照自己的職責進行火化取灰,隨後的事情讓家屬自己處理就好。


    這是我第一次幹這種活,雖然之前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不過心中還是微微有些發毛。等家屬三叩九拜之後,我嚴格按照昨晚劉大爺示範的步驟,停放屍體,推入爐中,火化取灰最後送迴到家屬手裏。送還骨灰的時候,有個男子給我塞了個厚厚的紅包,沒有說話沒有詢問,就是直接放進了我的衣服兜裏。


    我被弄的一頭霧水,心想都知道醫生救人這個職業塞紅包是很常見的時間,可是從來沒聽說過在火葬場處理死人的死後也有紅包可拿。那這個紅包我到底是該收還是不該收?收了吧,感覺不是那麽迴事,人家已經有了喪事,還賺這份外快實在有些不太地道。不收吧,又怕有什麽說道,萬一觸了人家的忌諱那可就不好了。


    思來想去,當家屬在焚化室停靈的時候,我一路小跑到殯儀館找到了正在聽歌的王珠,低聲問道:“我問你,你給那些死者處理身體的時候,家屬給你紅包麽?”


    王珠也不隱瞞,直接點了點頭:“大多數都會給,誰都希望自己家人能漂漂亮亮的離開,給紅包也是正常的。”


    “那你收了?”


    “為什麽不收,不要白不要,幾百塊錢而已,收了紅包我多花點心思再死者身上,這也算是公平交易。”


    聽她這麽說,我微微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真沒想到,火葬場裏邊還有這種潛規則……”


    聽見我的呢喃,王珠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目光突然嚴肅了起來:“等等,你突然問這個幹嘛?”


    拿了紅包這種事情我本來誰都不打算告訴,可是沒想到王珠竟然毫無隱瞞的就說了出來,此刻如果我再裝糊塗就有點太不講究了。於是我把身上那個鼓鼓的紅包也拿了出來,在她眼前一晃:“剛才那家人也給我塞紅包了,而且看這分量,好像不止幾百……”


    話還沒等說完,王珠就突然變了臉色,眼睛一瞪拉著我快步往焚化室走去:“真是個笨蛋,你收的紅包跟我收的紅包不是一個意義。我那是家屬希望死者能變的更好看而給的紅包,你這是用來賄賂索命小鬼的冥幣,應該扔進焚化爐裏,不是自己帶著!”


    我聽了隻覺的腦袋裏‘嗡’的一聲,這事從來沒人跟我提起過,我特麽哪知道拿完骨灰之後還有這麽個環節。微微打開紅包看了一眼,正如王珠所說的,裏邊厚厚的一遝全部都是紅彤彤的億元冥幣!


    然而等我們迴到焚化室的時候,那戶人家已經停靈完畢並且拿著骨灰離開,隻剩下焚化爐裏還微微冒著一些火焰。我用力咽了口唾沫:“現在……把這東西扔進去燒了?”


    王珠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扔進去試一試吧。”


    當我打開焚化爐的時候,能明顯看到爐子裏混黃色的火焰之中夾雜著一縷青色火苗,那火苗在爐子裏左右飄忽,猶如一個骷髏頭一般看的人心尖發顫。把冥幣從紅包裏取出來,我用力一撒盡數扔進爐中,黃色火苗變的更加旺盛,到了最後完全吞沒了青色火苗。王珠見狀鬆了口氣:“劉老沒告訴你燒過路財的事情嗎?”


    我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心髒仍然在劇烈的跳動。


    正說著,一陣哭聲從遠處響了起來,我下意識打了個哆嗦,轉頭看了看身後的焚化爐。王珠拍了拍我:“放心吧,沒事了,估計是第二位來了,我去幹活,你自己收拾收拾吧。”


    因為下午沒有睡好,所以晚上我一直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現在讓這個插曲一鬧立時變的清醒了起來,連連感歎這五千塊高額工資賺的可真他媽不容易。


    正如劉大爺所說的,有了第一次實踐之後,剩下的是熟能生巧了。接下來兩位死者我處理的很好,按照程序一直走到最後。他們同樣給我塞了紅包,這次我連看都沒看,管他是人民幣還是冥幣,這份錢,真的貪不得!


    焚化這件事過程很快,前後四十五分鍾就能徹底送走一位。唯一耗時間的環節還是在王珠哪裏。尤其是最後一位出了車禍的姑娘,經過王珠的精心打扮之後麵相依然十分嚇人。聽他們的家屬說,好像是車輪直接從一邊臉上碾壓了過去,能把五官都完全恢複出來,已經實屬不易。


    等全部忙完之後,時間已經是淩晨四點,我感覺自己好像並沒有幹太多的活,可是一晚上挺下來還是讓整個人都疲憊不堪。


    過了四點就不會再有人來火化,我們也可以直接下班。換下工服跟王珠一起走出火葬場,我是往東,她是往西。臨分別的時候,我叫住了她,對昨天晚上的事情表示感謝。


    王珠的臉上始終帶著口罩,看著我猶豫了幾秒,輕聲說道:“你最近接觸的某個人可能不太幹淨,自己多多注意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擺地攤


    走在迴家的路上,我的腦海中一直迴蕩著分別時王珠說過的那句話。


    “你最近接觸的某個人可能不太幹淨,自己多多注意吧!”


    思來想去,我最近誰都沒有接觸,也找不到可以接觸的人,唯一一個,那邊是柳冰!


    我有些發懵,不知道她所說的‘不太幹淨’是什麽意思,難道她想表達柳冰其實並不是人?


    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你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啊……”


    雖然現在的柳冰的確表現的有些奇怪,可是我並沒有把她往其他神鬼理論上去想,而且也不太相信一個鬼能跟我一起吃飯一起聊天,甚至還能買個最新款的智能手機送給我。


    整整分析了一路,聯想到柳冰的身份我恍然大悟。她是茅山道人的女兒,本身就會一些傀儡之術,身上有些不太正常的氣息也數正常。不過新的問題又來了,那就是王珠為什麽會察覺到這些?她不是一個學習美容專業的大學畢業生麽,難道給死人化妝化的久了,就能培養出這些獨特的感覺?


    迴到家裏,我看了看身上僅剩的四十塊錢,到胡同口的小賣店裏買了一箱,接著一口氣吃了兩桶,擦了把嘴倒在昏沉睡去。


    現在讓人詫異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了,我不想再徒增一個王珠,她究竟有什麽本事,是不是學的美容專業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我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研究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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