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深溝,這是最後的記憶,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正騎在一顆大樹的兩根樹杈中間,身上布滿了小小被劃破的傷口。雖然沒有什麽致命的內傷,不過從馬路上滾落下來騎在樹上,我的可著實承受了不小的壓力,我自己輕輕揉了半天這才有所緩和。


    掙紮著抬起腦袋環顧四周,入目的皆是一片翠綠的樹木,四周並沒有其他人和那輛農用車的影子,我自己也記不清楚當時他們包括那輛農用車是不是也被一起撞了下來。


    等的疼痛減輕了一些,我掙紮著從樹上跳了下去,把一些還插在身上的樹枝取下來扔掉,接著一步一步往馬路的方向走去。


    沿著草坡一點點往上爬,我心裏充斥著百般滋味,又喜又優。喜的是自己大難不死,經曆了如此的車禍一路跌入深溝竟然沒有什麽致命傷害,甚至連骨折的情況都沒有。憂的是其他人的情況還不如知道如何,尤其是當時趴在車底下修車的大黑牛。不過在深溝裏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掉落下來,既然沒有掉下來,那情況應該會比我更好吧。


    艱難的往上爬了十分鍾,我終於走迴到了公路上邊那個轉彎的地方,抬眼一看卻微微有些發愣。因為那裏什麽都沒有,沒有大巴車,沒有農用車,也沒有其他人的影子,仿佛剛剛那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身上的傷痕實實在在,不碰都覺的鑽心疼痛,這不可能是做夢。在原地呆站了許久,我平息了一下心中緊張的情緒,接著走到馬路中間仔細看了看。果然,雖然車輛都已經不在了,不過地麵上大巴車急刹車之後留下的黑色車轍依然清晰。抬頭看了看從東方逐漸升起的太陽,我恍然大悟,現在已經不是之前那個‘現在’了。騎在那顆大樹上我至少昏迷了一天,以至於這裏的現場都被徹底清理。


    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麽沒有救援人員下去找我呢?我腦袋裏閃過一排問號,幾個可怕的想法瞬間跳了出來。會不會是其他人都出事了,所以救援人員根本不知道山底下還有一個我,還是當時現場太亂,所以把我給忘了?………………


    沉思良久,我決定先迴江村,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沐孜和竇音音不可能不知道,更何況我們放在背包裏的手機上都存著沐孜和竇音音的電話號碼。無論其他人是否出了事情,救援人員絕對會第一時間聯係他們或者二爺和大龍。


    剩下的路程不算太遠,一瘸一拐走了大約半個小時,我從公路上下來,沿著一條小路拐了過去,走了幾百米卻突然一腳踩空摔趴在了地上。我掙紮著爬起來,在心裏納悶那場暴雨都過去了這麽久,地上怎麽還囤積了這麽多水坑。納悶之餘抬眼看去,整個人卻如同遭到了雷擊一般直挺挺的愣在原地。


    在我前方,那個親切的故鄉,那個熟悉的江村,此刻已經完全和江水融為了一體,隻有村邊那個公交站牌探出水麵,還有一在外麵。


    我不知道自己這種幾乎癡傻的狀態持續了多久,隻覺得胸口突然有一團氣體充斥在其中,那種感覺不止是難受,而是讓人癲狂,讓人崩潰!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我整個人都劇烈的顫抖起來,最後承受不住心中的萬千壓力望著一片平靜的河水怒聲吼道:“怎麽了!這他媽到底是怎麽了!我的江村呢!?我的家呢!?我的沐孜呢!!?”喊聲到了最後已經變成了哭泣,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泣不成聲的感覺,大聲狂吼了幾句,心中悲傷的感覺更勝,難受到了極點,我甚至連哭都無法再哭出來。


    癱坐在泥水之中,我用自己的腦袋用力撞擊著水麵,的打滾,用力的嘶吼!接著猛的站起來,掄起手掌狠狠的抽在自己臉上,一下,兩下,三下,四下……我希望這就是個夢境,希望自己趕快清醒過來。這樣的情況,即便是夢境我也不想再多待一分鍾,那種近乎崩潰的感覺真的讓人無法承受。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臉頰都被抽的腫了起來,可是眼前的場景依然沒變。


    在這一片泥地裏,我折騰了差不多整整一天的時間,到了晚上太陽開始落山我才想起了求助,心中還抱著一絲僥幸,或許他們都沒事,或許在災難發生之前所有人就已經安全撤離了。


    想到這些,我重新迴到公路上。大巴車已經沒有了,過往的車輛更加稀少,一直等到天色變的一片漆黑,兩個光點終於在遠處亮起。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伸手攔著,直接站在馬路中間,靜靜的等著車輛的到來。


    行駛到距離我不到三米的地方,一輛小貨車發出一聲刺耳的急刹聲音停在了原地,接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彈出了腦袋:“媽的,大晚上站在馬路上,你丫的找死啊!”


    我沒有理會,也沒有力氣去理會,微微抬了抬眼皮:“求你,幫忙把我帶到省城……”


    看著滿身淤泥蓬頭垢麵的我,男子臉上掛滿了厭惡,擺了擺手道:“我這車上沒地方了,你等別的車吧,讓開讓開,別擋路。”


    話應剛落,一個女人聲從副駕駛響了起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幫人一迴累積三生德報。後邊不是還有位置麽,你就帶他一程吧,這年頭最難混的就是傻子和瘋子了。”


    透過晃眼的車燈,我隱約看到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女子,跟著司機應該是夫妻。她手裏拿著一串佛珠,脖子上也掛了長長的一串,看樣子應該是個信佛之人。


    她把我當成傻子了,我在心裏苦笑一聲,也懶得再去爭辯,傻子就傻子吧,隻要能把我送到省城,說什麽我都無所謂。


    男子沉思了幾秒,點了點頭,接著衝我擺了擺手:“後邊有地方,你自己上來吧,提前說好,到了省城你就下,別纏著我們!”


    我點點頭,輕聲說了句‘謝謝’,接著繞到車後麵,掀開蓋在外層的氈子鑽了進去。這才發現這是一輛裝滿了活雞的貨車,幾百隻大公雞被分別裝在幾個大籠子裏,在這些籠子之中有個半米左右寬度的縫隙,空氣之中滿是雞屎的臭味,車上到處飄散著雞毛、我鑽進去,周圍的公雞也受驚撲騰起來,味道瞬間變的更濃。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蜷縮在裏邊蓋好氈子,拍了拍下麵的車板示意坐好了。


    二十分鍾之後,小貨車剛進了省城,男子便立刻打開氈子催促我下去。


    我又說了聲謝謝,隨後從車上跳下去,一步一步在大街上走著。轉過兩個彎道走進市區,周邊燈火通明的商店多了起來。我身上已經破碎不堪的外套準備扔掉,卷在一起卻有一遝百元鈔票掉了出來。我已經忘記了衣服裏還裝著錢,更不記得是什麽時候裝的,歎了口氣把錢拿起來,抬頭看了看四周,接著走進了一家商店。


    商店裏,我看了看店主的手機表示想打個電話,店主卻是一臉猶豫,最後遞過來幾張紙巾讓我擦了擦手和臉,這才把手機遞了過來。接連撥打了沐孜、竇音音、帥天師、大黑牛的電話,全部都是關機狀態,最後甚至連二爺和大龍的手機都成了空號!


    放下手機,我盯著店主:“兄弟,現在是那一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還在麽?”


    店主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哥們,你……你沒事吧?中華人民共和國當然在,現在是2017年啊……沒事的話,你趕緊走吧,我這要關門了……”


    離開商店走在街上,我感覺自己仿佛瞬間變成了一個遊魂,一個誰都不認識一無所有的遊魂。我想不明白,僅僅是騎在樹上過了一晚,我怎麽仿佛跟這個世界都失去了聯係,或者說,這個世界好像拋棄了我。


    站在一家商場的門前,看著玻璃鏡中反射出來的自己,我拍了拍自己紅腫的臉頰,嗓音沙啞:“江小離……是你麽?你是江小離,那我……我是誰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新的變化


    一個人在街頭坐了許久,低頭看了看手表,已經午夜十二點。偶爾有夜行的路人經過,看見我都會遠遠的躲開,還有一些人會把身上多餘的硬幣拿出來扔在我的麵前。


    看著滾落到麵前還微微轉圈的硬幣,我苦笑一聲,乞丐真是個簡單活,換身行頭隨便找個地方一坐,無論白天黑夜都會有人主動來給你送錢……


    我現在腦袋裏很亂,很懵,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幹什麽,或者說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看著街邊的燈紅酒綠,看著那些在夜市漫步的年輕情侶,我心中一陣酸楚。坐在馬路邊搖搖晃晃了許久,一種奇特而熟悉的味道突然鑽進了鼻子。那是一種香味,一種醉人心脾的草香味。


    這是柳冰身上的味道,我下意識抬頭看去,周圍空無一人,而那種味道也不知道從而來,讓人尋不到源頭。盯著麵前那幾枚硬幣呆看了許久,我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麽頹廢,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所有人我都還沒有親眼看見,根本不能確定他們已經遇難,或許世界對我沒有那麽殘忍,真實情況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這個想法在腦海一閃而過,我心裏終於有了一絲希望,於是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先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簡單買了一套衣服,接著又找了家條件差不多的賓館開了房間。好好洗了個澡換上衣服,雖然臉頰仍然腫的老高,不過至少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之前那麽頹廢了。


    坐在賓館的,我把剩下的錢都拿出來清點了一下,一共還有兩千二百塊錢。簡單的計劃了一番,我決定明天先去買個手機,然後再想辦法補辦一份證和電話卡,這樣如果其他人真的還沒有出事,第一時間就可以聯係上我。隻要有了電話,在這個信息發達的年代,想要找到幾個人應該並不困難。


    折騰了一天,我感覺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是疲乏的,臉頰也疼的厲害。不過隻要閉上眼睛,車禍發生那一瞬間的場景,江村被江水覆蓋的場景就會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無法安然入睡,隻好把電視打開消磨時間。


    這賓館的環境不錯,隻不過並不是有線電視,換來換去一共隻有三個台,其中兩個因為是半夜已經停播。我隻能盯著一個又一個彈出來的廣告在心中胡思亂想,默默祈禱著從明天開始事情會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不知不覺,我終於有了一些困意,就在雙眼緩緩閉合即將昏睡過去的時候。一個讓我的話題從電視裏傳了出來,現在正在播放的是午夜新聞,一排大字出現在屏幕下方:‘我們來繼續關注受災情況,目前長江沿岸有七個村莊已經完全被江水淹沒,今晚十一時,救援人員成功找到了十二名村民,遺憾的是這十二名村民已經全部遇難,其他村民仍然在緊張搜救之中。後續情況我們會繼續關注,同時賑災物資也已經到達災區……’


    我忽的睜開了眼睛,盯著屏幕看了半晌,這才知道,原來昨天那場大暴雨使長江中段的山脈發生山體滑坡,大量泥土石塊滾落到江中攔住了江水使長江斷流。沒有去處的洪水急速上漲,直接淹沒了包括江村在內的沿岸七個村莊。這場災難中,因為情況發生的很突然,時間又是中午飯點的時候,所以隻有一小部分人幸免於難。更多的,還泡在江水之中沒有被找到……


    看完了整個新聞我的雙眼再一次被淚水模糊,我終於明白了長江為什麽會斷流,我們為什麽能安全的出來。這一切不是因為那個九頭蟲機關,而是大自然造成的情況。天要收人,無可奈何,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情。新聞裏播報了災民的臨時安置點,我也無心再繼續睡覺,直接爬起來趕了過去,希望能在這些幸運者裏看到熟悉的影子。


    二十分鍾之後,我來到距離長江三公裏開外的地方,那裏原本是一片草地,以前附近的牧民會常來放牧,現在則變成了最佳的安置點。到了地方放眼望去,幾十個大型探照燈擺放在四周,中間全部都是臨時搭建起來的簡易帳篷。幸運者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孩子,因為當時他們正在上學,沒有迴家,所以幸運的躲過了這一場滅頂之災。


    從頭到尾把每一個帳篷都找了個遍,我的心情變的更加沉重。別說是沐孜和竇音音她們,就連江村裏的人我都沒看到一個。


    的確,江村就建造在長江旁邊,跟附近幾個沿岸村莊相比,這應該是距離長江最近的了。當時滔天巨浪席卷而來,以常人的速度根本來不及逃跑,能活下來的希望自然也十分渺茫。


    來來迴迴找了三圈,我心中剛剛燃起來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淩晨四點拖著疲憊的身軀又迴到了賓館。


    我是真的累了,身體累,心也累,趴倒在感覺眼睛還沒等閉上思想就已經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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