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迴了葉昭,兩個人之間沉悶的氣氛讓疏樓龍宿都分外感覺不對勁,完全不是從前親密無間的樣子,甚至可以感覺到是流照君單方麵的隔閡。


    迴到藏劍山莊,誰都沒有說一句話,隻有葉昭唿唿睡覺的聲音。


    “你想問什麽就問吧。”葉滄瀾看著兒子,看似專注,但目光心神早就不知道落到哪裏去了。


    “姬雲霓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是先和姬雲霓一見鍾情?”流照君不知道這算什麽。


    愛姬雲霓嗎?但當初葉滄瀾看到的就是姬雲裳的外表,喜歡的也一直是姬雲裳。這個該怎麽算?算是“見色起意”?


    葉滄瀾看向流照君的目光很奇怪:“我當初看到的是披著姬雲裳外表的姬雲霓,喜歡和一見鍾情的對象是外貌。知好色則慕少艾,這是人的天性,你難道不會對外貌好的人發自內心的喜愛?若是你說我看重外貌,也可以,畢竟當初我的確是驚為天人。”


    流照君目光詭異,這算不算得上是“負心”?姬雲霓是那個被“負心”的?


    “但你要清楚一點,姬雲霓和姬雲裳我一直都認識的很清楚。”葉滄瀾望向窗外的滿山銀杏,悠遠又無神,“我有‘讀心’的技能,我曾經告訴過你,所以我是不可能分不出她們兩個的。在集市的時候我就完全辨別出來了,那時候我其實對兩個人一樣好,姬雲霓這點確實沒有說,因為她以為我是因為姬雲裳才對她好的,她的心音已經全部告訴我了。”


    “我本來一開始是以為姬雲裳占據了姬雲霓的身體,所以曾經試著用換魂之術,期望能把兩個人換迴來,這樣也算物歸原主,但姬雲霓從始至終都沒有阻止我使用,她明知道那個陣法是什麽作用,可能她從前在哪本書上讀過。”葉滄瀾目光中閃過一絲厭惡,“她在期望什麽?期望真的能互換身體,她能擁有七秀技能?”


    “所以她們姐妹兩個的心思變化在你的眼中展露無遺?”流照君有些明白為什麽最後葉滄瀾選擇了姬雲裳了,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親近之人對他有所隱瞞,甚至有所圖謀,姬雲霓第二次見麵就已經全部踩了爆點。


    “後來我其實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雲裳了。”葉滄瀾無奈,“雲裳讓我不要說,因為姬雲霓的性子相當敏感,怕我當麵說出來她會羞憤欲死,好歹保留了體麵。”


    “雲裳是真正和姬雲霓親近,奈何姬雲霓心中一直有嫌隙,可她自己完全沒發現,要是她真把雲裳當姐妹,那就會吵鬧幾句,但今生她們從未吵過架。”葉滄瀾感到格外的疲累,“我不是沒警惕過,我這數百年看過太多的人心變換,自己也經曆過背叛仇殺,所以姬雲霓在她的心思完全暴露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就不喜歡她了。”


    “你不知道,我來到苦境的前一百年,因為自身的奇特有多少人眼紅來套近乎,心思各式各樣,有險惡的,有有心計的,數不甚數。我以至於曾經封印過一段時間那個技能,就是嫌這些心音太過難聽,太過惡心,可是現實卻是,沒了心音的第三年,我就被人設計追殺,差點喪命,最後走投無路跑去了魔域。”葉滄瀾自嘲一笑,憶起了當初的狼狽艱險,“後來即使那些心音我再怎麽聽著難受惡心,我都不敢封印了。”


    “魔域還好,不少魔人都是真性情,心裏有什麽說什麽,讓我不至於想要吐,但魔域的環境實在不適合我,我當了三年的魔皇,功體被魔氣侵蝕得厲害,無法再鎮壓那些懷有異心的魔,這才席卷了魔域當時的好東西跑了。”對於自己曾經的波瀾壯闊,葉滄瀾表情淡淡,仿佛在訴說什麽毫不打緊的事情,讓流照君都眉頭挑了挑。


    “所以我討厭暗懷鬼胎的人。當我在中原遇到你時,我是真歡喜,因為你不止是和我同鄉,都是異域來客,還因為你的心音十分幹淨,真的是少見的幹淨。”葉滄瀾笑了笑,看著離自己三步遠的流照君,“你是一個不怎麽能隱藏自己心思的人,你看,你現在就因為懷疑我是個‘負心漢’開始討厭我,都離我這麽遠了。”


    流照君有些尷尬,走近了一步,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那你後來又為什麽放鬆了對姬雲霓的警惕?”


    “因為她一直沒動作。每次在我以為她會爆發的時候,她都表現得淡淡的很安靜,我和姬雲裳開始安撫她,不著痕跡,盡量消減她內心的黑暗,但都失敗了。雲裳說,可能是前世的教育困束了姬雲霓心中的黑暗,或許這輩子她都不會發現自己內心的黑暗,也不會爆發出來。我也是試了幾次才肯定了雲裳的說法。”葉滄瀾搖了搖兒子的小搖床,吱呀吱呀地響著,“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因為人多心雜,所以藏劍山莊沒有什麽人,在認識你之前,藏劍山莊其實一直都是空城,隻有我一個人住。這些年來的客人之中也都是心思純粹的人,我也不怎麽反感,除了姬雲霓,但為了姬雲裳,我也一直忍耐,最後也看她確實不會黑化才漸漸放下,這才不再注意了。”


    “外力影響……”流照君仔細思考了一下,“滅境,姬雲霓去過滅境,我送她的白玉璧碎了,邪靈!”


    姬雲霓的突然黑化爆發原因找到了,但流照君現在確實不知道該怪誰。


    怪姬雲霓嗎?若不是她自己內心已經有了隱患,又怎麽會被邪靈引誘墮落?


    怪邪靈嗎?他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專門引誘人性的弱點黑暗。


    怪自己嗎?自己當初沒有堅持阻止她去滅境,否則姬雲霓一輩子都不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怪命運嗎?誰讓命運沒讓姬雲霓也有係統?


    怪葉滄瀾夫婦嗎?他們不說出來也是為了照顧姬雲霓敏感的心思。


    那麽,這應該怪誰?


    眼前一陣迷茫,流照君望著葉滄瀾,造成如今局麵的有太多因素,沒有人真正無辜,流照君欲哭無淚,心中空茫得厲害。


    “如今既然已經如此了,那就狠下心,不用再想這些因果。既然已經是敵人了,那就純粹得當個敵人吧。”葉滄瀾心智比流照君堅定不少,目光一片冰寒。


    “那為什麽不在剛剛殺了她?妖魔放出來又如何,大不了再打一次。”流照君又覺得奇怪,如今有什麽邪魔是需要他們忌憚的,難不成還是實力強悍到像師尊那般?


    葉滄瀾搖搖頭:“心魔最是險惡,或許他實力不強,但影響甚大,這隻心魔當年是我幫忙封印的,你還記得我曾經講過我在儒門的成名戰嗎?”


    “你說你的一雙輕重劍讓儒門膽寒……”流照君看向葉滄瀾,不對啊,葉滄瀾這樣的性格可不會隨便大開殺戒。


    “對,那時心魔勾引太多儒門的人入魔,偏偏他們自己還不自知,行事越發瘋狂,還沒救。太學主知道我有讀心的能力,邀請我鏟除禍患。我本來正因為自己剛出魔域,無處可去,就順勢同意,加入了學海。禦,代表的不隻是駕馭馬車機關,還有這操縱人心。”葉滄瀾毫不掩飾當初殺了多少人。在苦境這麽多年,即使自己不想殺人都沒有辦法,手上難免沾上血跡,就連流照君也同樣。


    係統標注的敵對隻是心懷惡念,但不代表著他們就一定會對自己下殺手。


    人心太過難測,有時標注著黃點甚至綠點的人都可能向自己下殺手,就譬如寄雲舟。


    流照君在魔域的二十年,手上沾染的鮮血也有無辜的,誰的手又是幹淨的?隻能說這個世間太殘酷。


    “鎖鑰在姬雲霓手上,這就是她保命的關鍵。”流照君也能想象到心魔放出的後患,太讓人忌憚了,“萬一姬雲霓真的……”


    “那也沒辦法了。”葉滄瀾拂過腰間的輕重雙劍,“在此之前,無轍跡,不能留。”


    “這……”流照君私心是完全不想搭上無轍跡的,他不過是太過喜歡姬雲霓。


    “他明知道這件事的後果,還要去做,即使再難過煎熬也還是幫了姬雲霓,偏偏對姬雲霓一點影響也沒有,反而是姬雲霓對他影響甚大。以無轍跡的能力,想做成一些事情太容易了,必須斬斷姬雲霓的一切助手。”葉滄瀾的目光森冷地讓流照君說不出求情的話,世上誰人不可憐?但用別人的安危去成全自己的深情,這,也太自私。


    “這些年,直接間接死在我手上的人太多,有邪靈有魔類有人類,所以我不希望你們和我一樣。”葉滄瀾看向流照君的目光帶著一種渴盼,“我希望由我來承受這些黑暗,反正我已經見過太過,而你們可以一直不用接觸,可惜,事到如今,已經不可能了。”


    臉上帶了蒼白,葉滄瀾看向葉昭:“這是雲裳留給我的最後一件禮物,我不能讓他和我一樣成長在這種環境中。”


    “你給我冷靜!葉昭已經失去了母親,不能再失去父親!”流照君心中的不安無限發大,拽住葉滄瀾的領口惡狠狠地說道,“你以為你是什麽救世主嗎?就算姬雲霓真的放出了心魔又如何!邪不勝正!”


    “那你知道她什麽時候會放出心魔呢?心魔無聲無息,無影無蹤,我當年也是靠屠殺才將他逼出,你知道這次又會犧牲多少人嗎?”


    紅河血禍,血流漂杵。


    兩個人心中都明白。


    “那你打算怎麽做?”緩緩放開葉滄瀾的衣領,流照君隻覺得手腳無力。


    “你會道境,這件事你不用管了。”葉滄瀾驅逐流照君,“還有三十年就是道魔之戰,你必須迴去了。”


    “我不!”


    “你不迴去也要迴去,你的天命在玄宗,我已經發信給了你師兄,他明天就迴帶你迴去,你在苦境停留得太久。”不容分說,葉滄瀾推流照君出房間,“在沒有把握前我會忍,忍到姬雲霓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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