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心思各異地迴到學海,已經是十三了,學海迎迴了書執令的遺體,哀痛了一個月。


    世界不會因一個人的逝去而停止運作,任何人都不行。


    林雲如發絲如雪,秦九思看著難受至極,建議她休學散散心。


    “不,他能為護百姓,力竭而亡,我也要盡快成長,成為一個能庇護世人的人,和他一樣,為生民立命,至少,帶著他的那一份……”林雲如半垂著眼瞼,哀莫大於心死,“書執令的位置,我一定會護住!”


    流照君看著完全變樣的林雲如,往日那似水的溫柔煙消雲散,即使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比任何時候都堅強,但那華發如雪,每一根都透著哀傷。


    他沒有告訴林雲如,被救的百姓並沒有一個人曾經靠近過書執令,為他療傷為他止血更不可能,這對林雲如可能太過殘酷。


    太史侯神情更加嚴肅,如今學海書執令一職空缺,也不知太學主是何心思,到現在都沒有認命新的執令,學子儒官之間暗潮洶湧,學海現在雖然風平浪靜,但這一切都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新的學期來到,流照君拎著姬家雙姝天天泡在藏書閣,這次是下了狠手壓著她們學習。


    姬雲裳還好,學習地還算輕鬆,還有葉滄瀾在一旁輔導,很快就徹底解放,能真正跟得上學業了,被秦九思等人拉著真正加入了學海。


    姬雲霓不行,甚至在這次來到學海後精神狀態完全不對勁。


    “雲霓,你到底這麽了?發生了什麽事?要是顏望舒的事情,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在姬雲霓又一次發呆後,流照君甚是擔心。


    姬雲霓迴過神,望向流照君:“葉滄瀾去姬家提親了,兩個人已經問了期。”


    流照君愣了一下:“這麽快?不是說還要等幾年嗎?”


    姬雲霓看向窗外,語氣悠遠:“雲裳同意鬆口了。現在就我一個人了,我覺得就我一個是外人。”


    流照君細細一想就知道怎麽迴事兒了,緩聲安慰,生怕刺激到她:“怎麽會?就算雲裳滄瀾成親了,你也是和我們是親人啊,而且就算你資質不行,但隻要肯努力,學海眾人也會接受你的。”


    姬雲霓轉迴目光落在流照君的臉上:“你們都有係統,學習什麽都很快,我太笨了,來學海學習可以說是一個錯誤。”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價值,你隻是還沒找到自己的長處。你別灰心,你現在是先天了,在學海還有百十年的時間深造,不用太過憂心的,隻要你努力。”流照君皺了一下眉頭,他不明白為何姬雲霓會有如此消極的想法。


    姬雲霓低頭翻了一下麵前的書本,沉默了一刻鍾,低聲地問了一句:“玄君,你願意娶我嗎?”


    這間書室頓時安靜下來。


    門外,路過的靖滄浪也頓住了腳步。


    他本來是來找流照君的,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他終於在禦神風的鼓勵嘲笑下認清了自己的心,打算今天攤牌的。


    興衝衝地來到藏書閣,他知道這段時間流照君都在這裏為姬家雙姝補課,此時肯定在這裏,正打算敲門進去,如今聽到這對話,不由自主屏住唿吸,悄悄靠近了門。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叫生死作相思。”好半天,流照君迴過了神,說了一句,“你知道的,我們兩個根本沒有情愛,若是擔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完全不必如此。”


    姬雲霓的臉上沒有任何被拒絕的悲傷之色,抬頭看向流照君,仿佛剛剛問的隻是天氣如何的小問題:“為什麽?你還真打算做一輩子的道士了?”


    “做道士不好嗎?而且,我也沒那個心思,此生一心向道足矣。”


    門外,靖滄浪的臉煞白一片,小心地後退一步,踉蹌地離開了藏書閣。


    “靖滄浪,靖滄浪!”憂患深在路上看到失魂落魄的靖滄浪,滿腦子問號,喚了幾聲靖滄浪都沒有迴應,靖滄浪隻是埋頭就走,擦肩而過都沒反應。


    心思流轉,憂患深若有所思,轉道藏書閣,在二樓的書室中看到流照君和姬雲霓還在那裏學習,完全不像見過靖滄浪的樣子。


    “憂患深,你怎麽來了?”流照君抬頭看到憂患深的時候一臉疑惑。


    “剛剛靖滄浪來了嗎?”憂患深不露神色,手中鎏金折扇扇了扇,也看了一眼姬雲霓。


    “沒有啊,他來過?”


    “哦,不是,吾找他有事,平時總見你們在一起。”憂患深找了個借口。


    流照君也覺得蠻奇怪的,這學期開學到現在,他到哪裏都不見靖滄浪,可能有事?


    流照君和姬雲霓一臉莫名其妙,在憂患深離開後又開始埋頭學習讀書。


    “我打算鑽研術法,這和從前學的數學有些聯係,我好歹從前也是理科生,上手能快些。”姬雲霓翻了翻術法的書,又看了看數部的書。


    流照君想了想,也是,這可能是和前世他們學的知識最相近的了,自己當初能那麽快學會術法也有這部分原因。


    “好的,那你加油,有不懂的就來問我。”


    姬雲霓埋頭看著書本:“我最近發現數學和術法的共同之處,等我這段時間好好研究整理一下數學幾何和術法的共通之處,想必這樣我也能掌握學會地快一些。”


    流照君點點頭,迴去之後又覺得姬雲霓一個人整理這些或許有些難度,也默默整理了十天,然後將厚厚一本高數和術法聯係的書交給了姬雲霓:“你先看著,這是我整理的,應該能幫到你。”


    姬雲霓看著那有三寸後的書,默默接過,道了謝。


    之後一個月,姬雲霓成績突飛猛進,數部考核居然進了前二十名,然後就從禦部轉到了數部,讓不少人刮目相看。


    “九思,雲霓就交給你照顧了,她心思有些敏感,還請多多費心了。”流照君事後找了秦九思一次,給了不少好東西。


    秦九思毫不手軟地全收了,笑著開心極了說道:“鴻影弟弟,你也太客氣了,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照顧的。不過你既然送來了,我也就不推辭了。”


    流照君看著秦九思的笑容,覺得秦九思收東西的樣子和劍子仙跡有得一拚。


    禦神風是在三月桃花盛開的時候來到學海,說是來探望好友的。


    靖滄浪和禦神風兩個人的性格真的有些大,也不知道是怎麽成為好友的。


    春暖花開,林中小亭,兩個藍色的身影一立一坐,一動一靜。


    “大隻魚,你也太慢了吧,還沒說?”禦神風在得知靖滄浪現在就默默跟著流照君,什麽多餘的話也沒說過,簡直不可思議。


    “不急。”靖滄浪一副不動如山的姿態,讓禦神風都為他急。


    “咦?靖滄浪?這是你的好友?”流照君這時候終於解放了出來,散步到這裏,沒想到居然遇見靖滄浪。


    禦神風見靖滄浪整個人的神情都有些變化,頓時明白了。笑嘻嘻轉頭看過去,在看到流照君時愣了一下,調笑地迴看了一眼靖滄浪,發現靖滄浪的耳朵根子悄悄地紅了。


    “是啊是啊,我叫禦神風,想必你就是孤鴻影吧。”禦神風的神情讓靖滄浪忍不住狠狠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


    流照君沒發現他們的小動作,走近了過來。


    禦神風發現流照君越是靠近,靖滄浪居然越是自然,這家夥,這是能忍啊,好演技。


    禦神風一會兒工夫就和流照君稱兄道弟了,甚至熱情地勾肩搭背起來,靖滄浪也越發坐不住,生怕禦神風說漏了嘴。


    沒一會兒,靖滄浪就拉著禦神風跑了。


    “你急什麽?你不是不急的嗎?我看這孤鴻影性子蠻好,也不可能會把你做成生魚片啊,你慌什麽?甚至還不敢表白?要是害羞,我這個做兄弟的就幫你一把。”禦神風一點都不能明白靖滄浪的患得患失。


    “吾勸汝別輕舉妄動,流……孤鴻影要是動真格,汝根本接不下一招。”靖滄浪怎麽敢說出來自己聽到的事?他原本的勇氣都被那句“一心向道”打散了,現在還在醞釀一下勇氣呢。


    就這麽過了五年,學海書執令之爭終於落下帷幕,為了平衡,最終還是落到了中立派的頭上。


    靖滄浪每年迴族中都要被禦神風逼問,每次得知又悶了一年,禦神風都替靖滄浪急,差點就替他衝到流照君麵前明說了。


    “你這麽悶著,什麽時候才說出口啊?這都五年了,你居然還是一個字都沒說,你的勇氣呢?”禦神風唉聲歎氣,“這麽好的一個,你怎麽就不說呢?要是被人搶走了怎麽辦?”


    靖滄浪也有些泄氣,五年了,他還是說不出口,每次將將開口的時候就想到姬雲霓被拒絕,自己就自動帶入自己,結果什麽勇氣都沒了。


    “再等等,明年吾一定說。”靖滄浪再一次說道。


    “還等?你去年也是這麽說的,前年也是。”禦神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靖滄浪也沒辦法,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這句話了。


    “算了算了,你都不急,我為你急什麽?”禦神風徹底泄氣,這隻傻魚居然能默默和流照君稱兄道弟了五六年,也是厲害了。


    這一年的學海風平浪靜,流照君更加沉穩,太史侯還是沒挖出流照君的真實身份。


    不是太史侯笨,隻是流照君壓根就不屬於苦境,也不屬於儒門,太史侯找錯了方向,能找出來才有鬼了。


    姬家雙姝在學海中也有了各自的名聲。


    姬雲裳一手雲裳心經,精妙絕倫的劍術還有無雙容顏,再加上那年的梅雪宴,還真被叫做儒門梅仙了。


    而姬雲霓,憑借一手好術法,尤其是水係術法尤甚精通,神情清冷,也被眾人熟悉。


    在這年的六月,豔陽高照,流照君突有一日心口絞痛。


    心口仿佛被萬箭穿心,流照君疼得扶住了一邊的書桌,掃落了滿桌的書本,滿臉煞白。


    這疼痛突如其來,沒有一點準備。


    疏樓龍宿驚了一下,趕忙扶過來:“汝怎麽了?”


    “無礙。”流照君緩了口氣,等胸口的疼痛過去了這才能說話,滿身的冷汗讓這句話的真實性大打折扣。


    靖滄浪也頗為擔心,倒了杯熱水給流照君:“今日也沒什麽事了,要不汝先迴去休息休息?”


    流照君此時心中惶惶,不知緣由,也沒心思在這裏看書了。


    本來隻想著休息一下就好,但第二天流照君就遞了文書。


    “什麽?汝要迴玄宗?”疏樓龍宿知道的時候吃了一驚,這也太突然了。


    流照君現在歸心似箭,隻想現在就迴到玄宗,完全沒心思再待在學海了,一刻也不能留。


    下午眾人送別的時候,許多人都看著靖滄浪,可直到流照君化光離開,靖滄浪除了一句“珍重”,別無他話。


    憂患深實在忍不住了,一臉恨鐵不成鋼:“靖滄浪,汝怎麽不說?”


    “說什麽?”靖滄浪一副不明所以。


    “汝當我們和流照君一樣呆?汝明明都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五年了,居然忍到現在?”疏樓龍宿也覺得不可思議。


    靖滄浪明白過來,臉一下子就紅了:“你們,你們都知道?”


    憂患深不想再說話,哼了一聲就轉身走了。疏樓龍宿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救了沒救了。


    道境還是道境,平靜寧和。


    可越是接近玄宗,流照君的心中越是惶恐不安,這種不安在來到宗主大殿的時候,已經完全占據了內心,甚至恐懼地忍不住瑟瑟發抖。


    伸手推開沉重的紅木大門,流照君看到在丹陛之上的奉有餘滿臉淚水,抱著一把斷劍。


    “師尊……”流照君從未感覺到如此心痛,仿佛有人緊緊攥住,眼前陣陣發黑,目光落在斷劍上再也移不開。


    臉上的血色褪盡,流照君隻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不穩。


    “師弟,節哀,師叔他……”奉有餘已經說不下去了,“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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