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的後續都被葉滄瀾承包了,姬雲裳和姬雲霓都跟著他到處跑來跑去,趁此機會可以正大光明地外出學海,到處去玩。


    流照君在學海被太史侯盯著,天天認真學習,絕不搞事兒。當然,這個不可能的。


    女學子們來到學海,最注意到的,就是學海中多了流照君這麽個小學弟,性格好又漂亮,嘴還特別甜,靖滄浪天天跟著,就怕被別人欺負了去。


    女孩子們特別喜歡這麽個小學弟,總喜歡逗逗他。平日裏要是有哪些男學子們找麻煩,流照君要是在場,肯定都會打迴去,讓她們更喜歡這個學弟了。


    這天天氣晴好,也難得沒課,學子們借著已經到了秋末,在秋天最後一個節氣霜降這天,在學海湖邊的無涯水榭舉辦了個茶話會,正式迎接冬天,也是一次熱鬧的學海學子之間私下的聚會,沒有執令來管,隻要不鬧出大事兒。


    山明水淨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


    霜降的時候天氣已經比較冷了,早晨樹葉上已經開始結霜,儒門學子雖然有功體護身,但也將厚實的衣物換上了,水榭之中雖沒有火盆之類的取暖之物,但也布置了保溫陣法,可以說,要麵子也要風度,真是儒門的一貫風格。


    水榭四周有輕紗為幔,秋風吹來也有一層阻隔,男女之間用一扇雙麵繡的精致屏風相隔,也幸好水榭足夠大,能容納不少人。


    眾多在場男學子中,流照君是最亮眼的那個崽。與其他刻意裝文雅,希望引起女孩子注意力的學子不同,流照君是直接坐到了女孩子堆中。


    這次茶話會其實相當於學海內部的相親,畢竟在如今,男女大防在儒門中還是挺重視的,而流照君因為最得女孩子喜歡,所以有此特例,不停的被女孩子們投喂照顧,讓不少男孩子們嫉妒得眼紅。


    一堆女孩子們圍著流照君,像是聽話本一樣聽流照君講百花樓的事,尤其是流螢的故事,一些感性的都已經落了淚,眼眶紅紅的。


    “哼,那個姓顧的真不是個東西,居然讓流螢受了那麽多的苦。”在眾多女孩子中,自然也有領頭羊,這就是保守派的大小姐,秦九思的話,忿忿不平,恨不能打顧鬆一頓。


    秦九思也是個傳奇,南武林秦家是出了名的保守派,傳家千年,就出了秦九思這麽個奇葩女兒。她和家族裏的那些人畫風完全不一樣,是個完完全全的激進派,在家就把自家獨苗苗的弟弟壓榨欺負得不成樣子。當家中因為她太跳,不允許她來學海學習時,更是逃家,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學海,讓同屆無數男學子羞於見人,更是沒有報女子最多的樂部,而是進了最難懂的數部,如今更是數部大師姐。


    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這個名字是她自己改的,從前好像叫秦思柔,她覺得太娘,就自己取了一個,希望自己如君子一般,她的性格火爆熱情,做事果斷堅定,凡事絕不弱於男子,可以說是女學子中的標杆,還是疏樓龍宿的鐵杆支持者,把家裏人氣得夠嗆,尤其是身為族長的父親。


    秦九思的弟弟秦瓊爢也在學海,但有這麽個姐姐,從小就被壓著比,還怎麽也比不過,到了學海更是連數部的邊也不敢靠,窩在書部絕不出門。


    流照君左手啃著旁邊一名小姐姐投喂的糕點,右手端著另一個小姐姐遞來的茶水解渴,聽到秦九思的話,咽下嘴裏的東西:“也不能這麽說,顧鬆其實也是愛流螢的,最後還是衝出了家門,撞死在流螢的墓前了。”


    “這有什麽用?一切都太晚了!你看,對自家親人妻子,他這是拋棄妻子,沒有責任,結發十數年就這麽拋下了,難道這親情就不是情了?對流螢,在流螢最需要他的時候不出現,這時候才同死,有什麽用?人死如燈滅,你死後再深情有個屁用!更不用說他們死後還不能同穴。”秦九思一臉的忿恨,點了一下流照君的額頭,“他就是寡斷,每次需要他做決定時都以為能有好的結果,事實卻是更糟。當年他就應該要麽徹底斷了,要麽就是不認祖歸宗。鴻影小弟弟,你以後千萬不要學。”


    流照君歪著頭,想了想,也確實如此,要是顧鬆當年能選擇其一,而不是想要兼顧,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情了。


    “也不能這麽說,一切還是命運弄人,顧鬆隻是希望流螢能好好活著,畢竟那林家勢大。”一向和秦九思不合的林雲如卻不同意,她剛剛就落了淚。林雲如是東武林激進派林家的大小姐,性子是真的溫和,和秦九思完全不一樣,雖同是激進派,但她們倆就是看對方不順眼。不過要是利益一致,還是會聯手共進的。


    “好啊,那你想想,要你,你會嫁給這種人嗎?”秦九思一句話就懟得林雲如說不出話來。


    說實在的,這個故事感動是一迴事兒,但真要嫁給顧鬆這種人還是算了吧。


    另一邊,靖滄浪端坐如鍾,目不斜視,是最靠近屏風的那一桌,對麵的一切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透過半透明的紗屏風,還能看到對麵的動靜。此時聽到女孩子的話,心中隻記下一點,就是做事不能優柔寡斷,維護一定要維護到底。


    紫荊衣也坐在一邊,搖著羽扇,饒有趣味地看了靖滄浪一眼。


    靖滄浪這種人,在他眼中不要太好懂了,比那些滿肚子黑水的人好懂多了,譬如疏樓龍宿。而紫荊衣最喜歡的就是琢磨人心,肆意妄為。


    “你們怎麽看呢?”這一桌除了靖滄浪和紫荊衣,其他八人都是有自己心儀的姑娘就在對麵的,一聽到紫荊衣的隨意一問,心中都是認真揣度了一番,務必迴答不能讓對麵的姑娘不滿意。


    靖滄浪莫名其妙地看了紫荊衣一眼,從紫荊衣來學海,自己也沒怎麽得罪他,怎麽總覺得紫荊衣就是看自己不爽?還有一個金鎏影也是。這句問話看似是問其他人,但他總覺得是在針對自己。


    聽著周圍幾個學子信誓旦旦地表態,靖滄浪覺得自己又沒有要追的姑娘在對麵,就不予迴答,撇開了眼看向湖麵。


    “唉,蠢蠢蠢。”憂患深歎了一口氣,對疏樓龍宿抱怨,不需要說明白,連金鎏影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嗬,女子的本分就是在家相夫教子,遵循閨閣禮儀,夫為天,怎可插手太多?顧鬆此人也是太過兒女情長。”一名保守派的學子嗤笑一聲,他自然也聽到了流照君在那裏同女孩子們說話,此時不由插嘴一笑。


    原本熱鬧的水榭頓時一靜,隨即又各說各的,沒人接話。


    “是哪個把這群從棺材裏跳出來詐屍的老古董們邀請過來的?”秦九思翹著腿坐在桌邊,一手半撐著身子倚著,瞟了一眼,翻了個白眼,另一隻手扶著腰邊的配劍。


    “這個茶話會本來就是全部邀請啊,想來就來。”林雲如嗑著瓜子,也不屑地看了那學子一眼,“掃興。”


    這邊打算平心靜氣,不惹事端,但那邊似乎不是這麽想的,像是以為這邊怕了,頓時抖了起來:“男子在外闖蕩,迴家紅袖添香豈不美事兒?女子本就是男子的附屬品,一切榮辱皆與夫君掛鉤。我看那個流螢就是看上了顧鬆的背景,這麽欲拒還迎,耍著手段呢。”


    流照君心情極不好地放下手上的糕點,這些人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轟”一聲巨響,屏風瞬間倒地,秦九思扶著腰邊的配劍,一腳踩著倒地的屏風,就是她踹倒的。


    靖滄浪那一桌的人都眼疾手快,全都閃了過去,流照君眼皮子有些跳,秦九思真是太沒有女孩子樣了,但他就是喜歡這樣肆意的女子。


    “有種站出來再說一遍。”秦九思高昂著頭,睥睨地看向一個方向。


    “秦九思,你瘋了!”秦瓊爢跳了起來,他本來是不打算來的,有秦九思在的地方他都是避開的,可是今天他的未婚妻也在場,他必須來。


    “沒你事兒,一邊去。”秦九思從來看不上這個被父母重視得不行的弟弟,自己當初還差點為了給弟弟鋪路,用來聯姻,幸好自己鬧了一場,婚約沒了,還能自在地在學海浪。


    “吾就說了,怎麽樣。”那名學子站了出來,說實在的,光看武力,他還真不慫秦九思。


    “舞韶樂,你行。”秦九思看了他一眼,“當初不就是毀了你的婚約嗎,我們本來就不合適,我也看不上你,就你還想娶我?做夢。”


    舞韶樂臉皮抽出,覺得這個女子實在不像樣:“誰還在乎這個!你當初悔了吾的婚約,遲早會後悔!”


    “算了,舞兄,秦九思自己不守女戒,自然也不會認為女子該守女德。”一邊的一名學子是知道他們兩個人的淵源的,此時看似勸說,實則挑火。


    秦九思自然不是傻子,但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麽要女子對你們畢恭畢敬,柔弱恭順?難道世上就你們男子行?”


    “嘿,有些你們還真不行。”不少男學子聽懂了這句話,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讓秦九思她們皺了一下眉頭。


    “侵爾母之穴。”流照君覺得此時隻有這麽一句話最能表達自己內心了,頓時說了出來。


    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目瞪口呆,隨即,暴怒。


    “孤鴻影!有辱斯文!”舞韶樂氣得發瘋,他剛剛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在明白了含義後,怎麽還能忍耐?


    “呦,原來還知道尊重女子,我還以為你們連自己母親都能輕視呢。”孤鴻影施施然地走過來,論挑事兒,他還真不怕。


    舞韶樂本來打算動手,但想了想兩者的武力值,還是放棄了。冷笑一聲,長袖一甩:“男子在外拚搏事業,建造大家,給了女子安定的環境,優越的生活質量,你說憑什麽不能讓女子聽男子的話?”


    “屁!女子難道離了男子就不能活了?開什麽玩笑!又不是沒有吃軟飯的男子,這同樣說明男子能闖事業,女子也行。”秦九思直接站了出來,瞥了一眼秦瓊爢,讓秦瓊爢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確,從小到大,他都沒贏過秦九思一次。


    “你們女子在家隻需要吃吃喝喝,有男子那般累嗎?”


    “你錯了,在家,女子並不比男子輕鬆。教導孩子,不是要靠女子?安定後方,不也是要靠女子?你們能在外麵那麽大手大腳的,還不是有女子在後麵幫助?每一個成功男子身後,必定有一名默默奉獻的女子,你們怎麽不記得她們的功?”孤鴻影最聽不慣這種話了,誰說女子的生活就輕鬆了?


    “女人頭發長見識短……”


    “呸,不就是你們男子給女子束定的條條框框?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不是你們一直掛在嘴邊的?既要女子不讀書,沒文化,附和你們,又嫌棄女子沒見識。但束縛住女子,不讓她們多讀書,見識天下的不就是你們?”流照君直接懟了迴去,氣得舞韶樂隻翻白眼。


    “你們這些人,占著女子的便宜,還看不起女子,真是無恥。難道你們不是母親含辛茹苦十月懷胎生下來養大的?難不成還是你們父親生的?”孤鴻影說到這裏,內心就有一把火在燒,“確實,這個世界不公平,但這個不公平難道不是你們為女子劃定的範圍嗎?女子在有些地方確實是不如男子,但有些地方男子也比不上女子啊。所謂‘孤陽不長,孤陰不生’’,聖賢都不輕視女子,你們又憑什麽?一味的貶低女子,不過是在掩飾著自己的無能,有本事公平一決啊。”


    流照君的話簡直說到女孩子的心裏麵去了,一個個更是站在流照君身後,力挺:“對啊,有本事比一比!”


    “我看你們這般看輕女子,甚至限製女子的發展,就是怕女子後來居上,顯示你們的無能吧。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你們家族之中利益就這麽多,還要和後來居上更有能力的人爭搶資源,再不壓製有能力的女子,你們壓根就沒本事了吧。”流照君的話顯然戳中了保守派的命門。


    的確,儒門利益蛋糕就這麽大,儒門佛門也不是好惹的,想要讓自家得利,那就需要與別人爭搶。


    儒門沒背景,但天賦好的人也有不少,但那些世家大族看不上這些“泥腿子”,認為他們沒有千年家族的底蘊熏陶,見識淺薄,眼皮子也淺。雖然看輕是一迴事兒,但他們都知道,見識知識都是可以增長的,甚至入了先天,時間已經不是問題,這些缺陷遲早會被補平,那麽世家大族的優勢就會逐漸沒有,怎麽還能保持平靜?這就是保守派和激進派的矛盾最尖銳處。


    保守派們雖然自詡血統高貴,霸占著儒門大部分利益巨大的地方,但他們都知道,激進派們潛力無窮,隻能死命打壓,確保自己這邊的利益。


    而激進派們,或許沒有強大的後台,但努力奮進,遲早會在儒門占據一席之地。


    說到底,在本質上沒有什麽對與錯,不過是利益的糾紛。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當然,也有一些激進派們不一樣,他們純粹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譬如疏樓龍宿。


    “好啦好啦。”無轍跡這時候趕緊調停,再這樣下去又是一場幹戈,學海這段時間真是鬥毆不斷,難得開個茶話會,就不要再鬥毆了吧。


    疏樓龍宿和憂患深已經暗搓搓地站了起來,跑到了水榭外麵。這場架,真是毫無意義。


    “一邊去,本姑娘今天這場架還非打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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